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蹉跎岁月如梦人生
献给当年的知青们
引 子
梅红死了。
她投入了家乡的母亲河。
她走的那样匆忙,那样的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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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河蜿婉蜒蜒,日夜不停地流过这座城市。它时而弯转,时而曲折,不紧不慢地向东流去,流入波澜壮阔的黄浦江。
当年的苏州河异常繁忙。河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穿流不息,运进来粮食、蔬菜和砖瓦砂石,运出去轻工产品和大量的城市垃圾。依河而建的工厂星罗棋布,它们撑起了这座城市的经济命脉,也把大量的污水排入河水之中。河水浑浊,黑黢黢的,站在外滩的外白渡桥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苏州河与黄浦江交汇处两条河水的不同颜色,它们一黄一黑地流出去很远才逐渐融合在一起。
苏州河上有很多桥,它们把被河水断开的马路又连在了一起。桥面上车水马龙,桥下面人声攘攘。桥两侧停着很多船,有铁壳船、木船和水泥船,船民们吃住都在船上。每当夕阳西下,船上便飘起屡屡炊烟,伴着锅铲的碰撞和“滋滋”的声响,周遭便弥漫起浓浓的饭菜香。
“栀子花---,白兰花---”。
“修---洋伞,修---理雨伞洋伞”。
“香烟洋火桂花糖---,香烟要哇!”
岸边市场上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砰”!那边电灯杆下又传来爆米花的巨大响声。
河浜上除了林立的厂房和烟囱,便是密密麻麻、参差错落的居民区了。
她从小在河边的老宅子里长大。每天在河边的空地上玩耍,踏着河边的石板路上学,在河边的路灯底下等妈妈。
清晨,她站在院子门口的台阶上,望着妈妈的背影消失在弄堂口的河沿上。“妈妈去上班,挣钱给梅梅花!”
她在河边的空地上和一般大的小朋友一起跳皮筋。“你拍一,我拍一,马莲开花二十一------”,她们唱着、跳着,很开心。
随着撑在小伙伴身上的橡皮筋的不断升高,她长大了。别看河水很浑浊,可在河边长大的梅红和姐姐却出落的婷婷玉立,像两朵盛开的玉兰花。白皙的脸蛋,袅娜的身姿,人人见了都夸。梅红的小嘴总是那么红润,笑声很甜,一笑两个酒窝就挂在她粉嘟嘟的脸蛋上------。
如今的河水清了,河边的老宅子也变成了高楼大厦。而她却走了,匆匆地走了,义无反顾地走了。她静静地迈入养育她的母亲河,投入了母亲河的怀抱。
是她要报答母亲河的养育之恩?还是难解对母亲河的眷恋?没有人知道。
一
一九六九年五月,上海北郊的彭浦火车站。
车站里锣鼓喧天,彩旗飘扬。
广播喇叭里反复播放着“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等革命歌曲。一条巨大的横幅标语,红底白字书写着毛主席的最新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一列长长的绿火车停靠在月台上,火车头的烟筒冒着黑烟,车身的排气管不时“哧哧”地喷着白气。
月台上人声喧嚣。人们三五成群,一团团,一簇簇。送行的人们围着将要奔赴边疆的——年轻的知青们,有说不完的知心话,道不尽的千叮万嘱。
这边,爸爸抚着儿子的肩轻声嘱咐着,脸上带着笑,可眼角却挂着泪花。那边,妈妈拉着女儿的手大声叮咛着,哭声伴着话语,泪水合着哽咽。哥哥搂着弟弟默默无语,妹妹拉着姐姐泪水涟涟。------
梅红爸爸领着弟弟来送行。妈妈也要来,因为妈妈身体不好,梅红和姐姐坚决不让她来,她答应了。梅红是六八届初中,姐姐绮红是六七届高中,按当时的政策,属于老三届“一片红”,都属于下乡对象。梅红在姐姐的学校报的名,今天就要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奔赴几千里之外的祖国边疆了。梅红长得弱小,和姐姐在一起也好互相有个照应,妈妈也觉得稍微心安些。
姐姐嘱咐妹妹“不要哭,坚强些!”妹妹昂首挺胸地点点头。爸爸望着姐妹俩,欲言又止。弟弟扯着爸爸的手,抽泣着。
终于,月台上的铃声响了,广播喇叭提醒大家要开车了,请知青们马上上车。顿时,月台上“哇”的一声变成了哭的海洋。人们喊叫着,嚎啕着,任由感情恣意地宣泄。
“呜”---!随着汽笛的一声长鸣,列车徐徐开动了。火车上所有的车窗都敞开着,车窗内一张张青春的面庞上,泪珠儿一串串地滚下。车窗外,送行的亲人们哭着,喊着,号叫着。车上车下的手紧拉着,任由列车的开动而久久不肯松开----
梅红在窗口紧拉着弟弟的手,弟弟一手拉着爸爸一手拉着姐姐跟着车厢跑。火车在慢慢加速,爸爸有些步履蹒跚。望着爸爸踉跄的脚步,梅红不忍心了,她松开了弟弟的手。须臾间,她和爸爸的距离拉长了,她探头望着爸爸和弟弟渐渐远去,她喊着:“爸爸,再见了!上海,再见了!”抑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像滔滔地黄浦江恣意地在脸颊上流淌。她擦了把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
突然,她看见在月台尽头的柱子后面闪出一个女人,那女人头发蓬乱,双手抱着柱子痛苦地抽搐着!妈妈!是妈妈!“妈---妈---!”她大叫着,撕心裂肺地叫着,声音尖尖,颤抖着。
妈妈似乎听到了喊声,她猛地转过身来,差一点摔倒。她用后背紧倚着柱子,眼睛朝着车厢睃巡着,颤抖着的身体在顺着柱子往下滑。
“梅---红--,---红”声音谙哑,她嗫嚅着,几乎跌坐在站台上------。
“妈---妈---,妈------”
“呜------”汽笛的鸣叫,无情地掩盖住梅红的喊声。她眼看着堆坐在月台上的妈妈愈来愈远,愈来愈远,直到看不见了------。
机车咆哮着,载着满车的知青,向北,向北,再向北,向着祖国的东北边垂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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