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带儿子去看爷爷奶奶,聊天的时候我妈突然提到了一个人。
“还记得教育子吗?他可能死了。”妈妈说。“两年没和家里联系,公安局已经撤案了。”
在我的故乡,很多人都有很奇怪的小名儿。有作家说,这种乳名寄托了一种希望,比如叫食堂、粮站等等,我有一个姓王的同学小名就叫工作,教育子叫这个名字,可能是家里人希望他能够受到教育的意思吧。老家叫人的名字的时候,总要加个“子”字,比如我就叫“小清子”。
教育子小我半岁,是个小儿麻痹症患者,很小的时候,他走路很奇怪,两条瘸腿无法站立,每天就搬着一个小板凳到处遛达。我没少和教育子打架,现在想想还有些欺负弱者的自责。但有时候我并不能打赢教育子,尤其是在水里的时候,那时候,我们管游泳叫凫水。
教育子水性极好,在家乡的小河里,我经常要被他灌很多口水,我的狗刨也是在教育子的激励下学会的。那时候的凫水是裸泳,要背着大人们,每次游完上岸穿衣服还要等风把短裤和头发吹干才敢回家。每当这时,我都能看到教育子那两根畸形的细腿,还没有我胳膊粗。
教育子姓金,大名儿叫金教育,他的父亲是我父母学校的校工,相当于今天的保安吧,我们叫他金大爷。金大爷小时候得过天花,一脸的麻子,加上平时对孩子们很凶,我们背地里都叫他金大麻子,很恨他。现在分析和教育子很多的过结,可能也是因为他爸爸的缘故。
有一年,教育子家的狗得了狂犬病,金大爷要把那条狗处理掉,当时我们都跟在他的后面,他和另外一个校工每人拿了一把半自动步枪,威风凛凛的样子。击毙了疯狗之后,教育子把他爸给他的两个弹壳分给了我一个,此事被金大爷知道后,教育子挨了一顿打,因为他还有一个弟弟。
直到我上四年级的时候,教育子才终于上了小学。平时帮助他走路的小板凳换成了一根木棍。再后来,我到了另外一所中学,偶尔能在街上遇到教育子,这时的他,已经能骑自行车,一手扶把,一手用拐杖杵地,还挺快。只不过,教育子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教育,初中毕业后他便回家了。
金教育后来的故事,更多是从父母那里知道的。有人说他在西安做生意,也有人说他其实就是在那里以乞讨为生,但总之他挣到了一些钱。他结了婚,有了孩子,每次回去,他都衣装周正地拄着一副不锈钢的拐杖到县城的银行取钱,那张存折里有多少钱,有说几十万的,有说上百万的,不详。
教育子前年春节就没回家,之后再也没了消息,家人四处寻找多次无果。据说已经垂垂老矣的金大爷经常把他放在家里的存折拿出来,到处相求,“谁能把存折里的钱取出来啊?我没有密码啊……”
我不知道你又没有这种感受,人的一生就像坐火车长途旅行,有人上来,又有人下去。教育子曾经和我同行了一段,现在,他或许在上一站下了车。
愿他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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