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纽约拍电影

我参加过两部半美国片的拍摄，一部是1987年的《明天早晨见》（See You In The Morning），一部是1989年的《假定无罪》（Presumed Innocent）；半部是从1984年就开始筹备的《春月》（Spring Moon）。认真地说，参加前两部片子都是为《春月》做准备，为和中国联合制作《春月》才是帕库拉邀请我去纽约的真正目的。

筹备和拍摄这三部片子的都是美国著名的制片人兼导演阿兰·帕库拉，他的名字，是美国人耳熟能详的。

他的公司就在纽约，中央公园西南角边的一幢大楼里。

参加这些片子的筹备和拍摄，包括前期准备和后期制作，有许多收获可谈。我印象较深的是在纽约拍外景的经历。

作为一个中国的电影人，我知道大城市的市政府最讨厌拍片，因为麻烦。制片人也怕大城市，主要是因为费用，除了正常的拍摄支出外，还有垃圾费、污染费、排污费、清扫费、卫生费……五花八门，一时能让你觉得自己是唐三藏，身上每一块肉都有人觊觎。所以，现在国人拍片需要城市外景时，宁愿去比较偏僻的地方搭建大城市的街景。车墩，就是观众们在每一个有关上海、天津、武汉等口岸城市的影片中都能看到的同一个街景。

纽约是世界第一商业大都会，无论人数还是车数，当年都是世界第一。

她对拍片的态度是怎样的呢？支持得一塌糊涂！

巴黎、纽约和多伦多等城市都有市政府直接领导的影视协调办公室。

以纽约为例，这个影视办公室是非盈利的市政府机构，只要剧组来纽约拍片，就会得到它的积极协助和优惠。

比如我们拍摄《明天早晨见》（中央六频道播放时翻译成《男女有别》，天才知道为什么这么翻！）时有大量的纽约街头外景。我们告诉纽约的影视办公室我们的要求，包括我们要求的外景地的年代或气氛，就会有专门的专家和顾问告诉我们哪些地区的哪些建筑可以供选择；剧组需要拍摄公共交通、地铁、公园或其他市政府辖下的公共设施，则通过这个办公室提供协调、免费或优惠服务，价钱低廉到不能相信的地步。

比如我们拍地铁站的一场戏，不但封闭了一个车站（当然是晚间），而且提供了一列车供我们随时来回调动配合拍摄，现场还有工作人员负责协助指挥机车车辆……但费用呢？仅仅是2000美金！还包括了未来几天地面公交汽车的拍摄。

加拿大的多伦多市为吸引影视拍摄，则是选择了一个地铁的盲端车站，专门供各个剧组用。而且，免费！

除提供纽约地区租用道具、服装和摄影棚的咨询外，我们的外景拍摄现场，随时都有一名专职警察跟组协调可能出现的治安问题，包括提供其他拍摄地周边的协调服务。

可以想见的是，如果市政府不提供这些服务，那么这些领域的困难就会成为剧组拍摄的障碍，几乎是不可逾越的。

由于有了这个办公室，纽约市那时平均每天有八个半电影剧组在拍摄（全国电影那时的年产量才200多部）中，电视剧的数量更大。

在纽约只要看见拍成一串的拍摄房车，街边摆着铺着雪白桌布的各色食品，那一定是在拍片。我见过路人拿剧组的食物吃，但围观拍摄的人是很少的……

就这样，纽约市就成了在美国影视屏幕上曝光率最高的城市。对一个国际化大都市来讲，这是最好的宣传。纽约的角角落落和重要旅游地点被全世界所熟悉，与电影和电视剧的间接宣传是分不开的。

另外剧组的大量涌入，给纽约的宾馆、餐饮和商业带来大量的直接收入；间接给纽约带来的税收收入大大高于一个免费办公室的花销；就业方面的影响就更不必形容了……纽约所有的硬实力，瞬间被盘活成为纽约的软实力的一部分，还增加了就业和服务性收入，划算得很。

最近，北京市领导多次强调“在更高层次上对核心区的历史文化资源进行规划、保护和开发利用，提高核心区古都风貌保护的力度和水平，增强这个区域的历史文化特色，促进核心区真正走上以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为重点的科学发展道路，极大地提升首都的文化软实力。”“推动首都功能核心区行政区划调整，使行政区划与城市区域功能相协调，可以增强市区两级的科学调控能力，解决经济发展相对滞后区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资金不足的矛盾，在更大范围内对旧城进行统一规划、建设和管理，从而改善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与发展之间的矛盾，实现对历史文化名城的整体保护，不断延伸和发展北京的历史文化特色和城市风貌。”

我一直觉得北京要以文化立市，强调的是政府投资，因此在观念上还差很多。起码，北京缺乏一个将影视拍摄作为发挥自己文化优势和向国际有效行销自己的大概念。

北京是一个文化信息中心，吸引了众多影视公司在北京注册或设立办事机构。可以说，哪个影视公司不在北京有一定形式的存在，哪个影视公司就不可能生存和发展。

但是，影视最大的开销是在拍摄阶段！可惜的是，由于不方便，目前几乎所有影片或电视剧的拍摄都是在外地进行。横店和其他外景地的兴盛就是证明。

横店是请北京的专业人士去策划和设计的，现在大量的北京的剧组在那里拍摄，这对北京来讲，就是损失。

如果按每年500部电影，3万集电视剧来分析，这么大量的拍摄花销可是一个可观的数字。

这几年，大量的所谓“年代片”背景都是上海或其他南方城市，从客观上宣传了上海或其他城市。前年最火的片子《潜伏》，表面上说是天津，结果全片在横店拍摄，从头至尾没有一个天津的镜头。这对天津来说，就是损失。

北京有各个时期的建筑，如果这么多的片子都不利用这些建筑和环境，不但是有形资源的浪费，也是无形资源，即宣传资源方面的空置。

相悖的是，北京市一边强调文化产业，强调文化立市，一边是文化资源的闲置和文化投资方面的巨大流失。各种流失中最主要的是影视投资的流失和服务行业的税收的流失。

从元朝以来，几百年来，北京都是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但无论电影或电视剧，反映北京历史和现实的片子都不多。这和在北京拍片难有直接关系。

如果能通过某一个机构，鼓励并补助与北京有关的古今影视题材，那北京在国内外的影响和软实力都将会迅速提高。对旅游发展和投资这些都是不可或缺的硬实力呢。

建立北京市影视协调办公室（强调服务和非赢利，也不要让它成为某一个公司或成为某公司的一部分），逐步使其专业化，应该是花费最小，见效最快的城市文化发展的战略措施，也是持续不断向国际宣传自己的战略选择。

如果大连、无锡、常州……也都这样做，就不必花大钱在中央电视台做城市形象宣传广告了——又难看，又无趣。

纽约市影视办公室的作为就是一个最好，最现实的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