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7月的一个早上,一个在威尔士西部海岸度假的沮丧男人拨打了一个紧急电话。
“我想我杀了我的妻子。”他说,“噢,我的天啊,我以为是有人闯了进来。我那时在跟那些男孩打架,但那原来是克莉丝汀。我肯定是在做梦或者在干别的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了?”10
分钟之后,警察来了,发现布赖恩在他的露营车旁哭。他解释说,前一晚,他和他的妻子在车里睡觉,那些男孩在停车场里追逐,把他们吵醒了。他们把车停到车场的边缘继续睡觉。几个小时后,托马斯发现一个穿牛仔裤和黑色羊毛衫的男人,他觉得那人应该是其中一个在车场追逐的人,那个男人扒在他妻子身上。他大声喊了那个男人一下,捏住他的喉咙,试着把他拉起来。他告诉警察说这似乎都是他自然而然的反应。那个男人越挣扎,他就捏得越紧。那个男人用手抓挠他的手臂,尝试着还手,但是托马斯捏得越来越紧,最后,那个男人停止了挣扎。然后,托马斯意识到,他捏住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他的妻子。他放开了她,开始轻轻地摇晃她的肩膀,想要把她叫醒,嘴里还问着她有没有受伤,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托马斯啜泣着告诉警察:“我以为有人闯了进来,我竟然把她勒死了。”
在接下来的10
个月里,托马斯在牢里等着审判。托马斯还是孩子时,就有梦游的毛病,有时候一晚会发作几次。他会从床上下来,在屋子里游荡,玩玩具或者找东西吃,而第二天早上,他完全不记得晚上做过什么。他每个星期都会有一次在熟睡的情况下走到院子中或者进入别人的房间。当他的邻居问起为什么他会光着脚穿着睡衣走过他们的草坪,他妈妈就会解释说这是他的一种习惯。当他长大后,他会因为脚上受伤而惊醒,但是完全不记得这些伤是怎么来的。他曾经在熟睡状态下在水道里游泳。在他结婚之后,他的妻子十分担心他梦游出门走到街上,所以就把大门锁起来,钥匙放到枕头下才安心睡觉。
“梦游说明了清醒和熟睡并不相互排斥。”美国明尼苏达大学神经学教授马克·马霍瓦尔德教授说,
“大脑中控制你行为的部分睡着了,但是控制非常复杂的活动的部分还醒着。问题是,此时除了基本的生物本能模式(
也就是你最基本的习惯)
之外,没有别的东西在指引你的大脑。你只会跟着大脑中已有的习惯活动,因为此时你无法选择。”
在法律上,警察要起诉托马斯谋杀罪。但是所有的证据似乎都证明,在那个恐怖的夜晚之前,他与妻子一直都保持着愉快的婚姻。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家暴史,有两个已长大成人的女儿,而且最近还为自己预订了一次地中海游轮旅行来庆祝他们的40周年结婚纪念日。
公诉人请爱丁堡睡眠研究中心的睡眠专家克里斯·艾德辛科斯基博士为托马斯进行测试,并评估托马斯在杀害妻子时意识是否是不清醒的。对于布赖恩来说,整件事的发生,看上去也像是出于一种睡眠障碍,而不是杀人的冲动。“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他对检控官说,“我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事?”
睡眠专家艾德辛科斯基博士在实验室观察了托马斯之后,提交了他的报告,说托马斯在杀害他妻子时正处于睡眠状态,他并不是有意识地做出犯罪行为。审判开始后,检控官将他们的证据呈堂。托马斯承认杀害了他的妻子,检控官对陪审团说。他知道他自己有梦游的毛病,他在度假时没有预先对此采取防范措施,因此他应该为自己的犯罪行为负责。但随着争论的升级,检控官们显然陷入了一场越来越艰难的斗争。托马斯的律师辩护说他并不是故意杀害他妻子的,并且实际上,他甚至无法控制那天晚上的行为。相反,他只是对一种感觉上的威胁做出自然的反应。他是遵循一种习惯,这是一种人类诞生后就一直存在的与攻击者斗争并且保护自己心爱的人的本能。一旦他大脑里最原始的区域接收到一种暗示,即有人勒着他的妻子,这时他的习惯就占据了大脑,然后他就反击,而他大脑的高级认知能力则不会出动调解。连检方证人的供词似乎也对托马斯有利。检控方的首席精神病学家卡罗琳·
雅各布说,虽然托马斯知道自己有梦游的毛病,但是不代表能够预知他会做出谋杀行为。他以前从来没有攻击过任何人,而且也从来没有伤害过他的妻子。
当卡罗琳·
雅各布作供时,托马斯的律师开始盘问:托马斯因做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会发生的行为而被判有罪,这是否公平呢?雅各布说,在她看来,托马斯无法合理地预期自己的罪行。如果他被定罪并被判进入布罗德莫医院这座收罗了英国最危险和有精神病的罪犯的机构,那么应该说睡眠专家艾德辛科斯基博士在实验室观察了托马斯之后,提交了他的报告,说托马斯在杀害他妻子时正处于睡眠状态,他并不是有意识地做出犯罪行为。
雅各布说,在她看来,托马斯无法合理地预期自己的罪行。第二天,首席检控官对陪审团说:“在谋杀进行时,被告处于睡眠状态,他的身体不受思想控制。我们已经能够得出结论,不应为寻求特别的裁定而无视公众的利益。因此,我们不再提供更多的证据,请你们直接做出无罪裁定。”陪审团同意了。在托马斯被释放前,法官告诉他:“你是个正派的人,也是一个忠实的丈夫。我希望你不要有负罪感。在法律面前,你不需负责。你被准许释放。”
这似乎是一个公平的结果。毕竟,托马斯的生活显然被他的罪行摧毁了。在他做出那种行为时,他全然不知,他只是简单地遵循着一种习惯,而他的决策能力实际上一点儿也不起作用,可以说是完全瘫痪。托马斯是所有谋杀罪嫌疑犯当中最值得同情的一位,他自己几乎变成了受害者,以至于当审判结束时,法官还尝试着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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