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如也（六）

江 涌

这是悲喜交织漫长的一夜，虽然黎明前会显得更加黑暗。但不久太阳又会高高升起，给人带来温暖愉快的感受。

无事的日子，伴着四季的几朵落花，在眼前一晃而过。次年邻县大旱，数月无雨，河水断流。登高四顾，土地干裂庄稼颗粒无收。原本山明水秀之处如今赤地千里，老弱辗转数里，只为取水。存粮无以为继，饥民更有以草根树皮为食者。

城里这几日的救助行动也陆续展开，徐金宝自侥幸逃得一难后，钱财无损的他，觉得上天眷顾，便一直找机会做些善事。当他备好了粮食与物资，就让陈桦邀来晓清，想请佳豪负责带队往邻县跑一趟。晓清觉得这是助人行善的好事，佳豪一直在银行工作，清点分配倒是合适的人选。刻不容缓，安排好粮车和十多名随行的伙计，次日清晨佳豪就坐在第一辆马拉的粮车上，指挥着队伍向邻县出发了。

县长一行人也早早立于县城外道旁的土堆上，引颈往南眺望着。听闻消息的灾民亦陆续聚拢过来，分站在田埂的两侧。

下午三点多的光景，寂静狭窄的道路上，终于有了移动的黑影，风尘仆仆的车队像一条长龙似的由远及近。人群浮动起来，县长率先迎上前去，佳豪也跳下车，介绍带来的粮食与物资。灾民把佳豪一行人围在中间，久久地大呼恩人，悲凉之状令人动容。

县长立即安排人员组织秩序，引导灾民、车队前往指定位置，登记领取谷米。

暂规定每户领三升为限，虽数量不多，但得米者，均无要求再添加者，皆携妻子鞠躬领粮而去。看着白花花的米粒，珍珠般从木斗流入袋中，偶尔飞溅掉落的，也会被旁边的灾民拾起爱惜地攥在手心里，佳豪看着看着，鼻子一酸，不由得泪满眼眶。

交接完毕已近黄昏，县里安顿车队住进一座宽大的院落，此时金色的晚霞正随着屋顶一块块的瓦片向前铺开去，像层微微扬起的波光。当人们恬静的心情，再顺着土墙滑到墙角的一棵小榆树时，才发现叶子几乎被摘尽了，还少了几块树皮。“难活啦！”在一旁拴马的老车夫叹了口气，又低头继续嘟囔着什么，身边的人探过身才听见他说：“老天爷还是赶紧下场雨吧！”

趁着最后的光亮，佳豪吩咐忙碌一天的人们赶紧吃饭。碗筷刚动，就见一女子踉跄着踏进院内，还未站定望向众人，就身子一软仰面倒下了。佳豪忙放下手里的饼，上前将她扶起。连喊了两声，一双被散发遮挡的眼睛才缓缓睁开。坐定后，又咽下几口温热的米汤，精神明显好些了。

众人问其缘由，原来女子父母双亡，现被大伯收养。大伯家还有四个孩子，这两日亦断了口粮。得知今天有救济可领，急让她来。却不想半路滑入深沟，待赶去地点已无余粒。想到家人饥渴和失望，无颜以对，有好心人告知此处，所以前来求援。

大家听罢，一齐望向空荡荡的车架，确实无有余粮了。但却不约而同地纷纷放下手里的食物，依次装入女子空空的布袋中。可女子一一谢过，却低着头并不离去，扭捏之间仿佛欲言又止。佳豪再问，女子才羞涩道：“因为家里人多，这些仍不够全家度日。”佳豪起身至马车处，伸手将自己明日返程的口粮全部拿出，又将随身的现钞递给女子。天色渐暗，大家亦凑了一些食物来，催她赶紧上路。

次日粮队起程，车轮轧在干燥的浮土上，被风一吹便卷起阵阵尘烟。刚拐上直道，就见一个十七八岁眉目清秀的少女迎上前来。马夫一惊连忙勒住缰绳，后面的车夫刚嚷出声来，佳豪探身细看竟是昨日救助的女子。“有事吗？”他一边问一边从车上轻轻跃下。

女子眼圈一红：“就是专门来谢谢恩人的！钱米已交大伯保管，但今年大旱家中多一人就多一份口粮，着实无力活命啊！”说罢忽地双膝跪地，一只手紧紧拉往佳豪的衣襟：“好心人！您就大慈大悲，收下我这可怜的人儿吧，我什么苦都能吃，也不要报酬，您给口吃的就成。”

佳豪赶紧扶起女子，连说不可：“天灾面前，怎能乘人之危，天地不容啊！“女子听闻，悲泣着又复跪于地，任众人劝说，宁死不起。无耐，众人亦转过身来一起劝说佳豪，终于在七嘴八舌中，他才体会到评书里“好手不敌双拳，双拳难敌四手”的真正含义，无奈点头答应。

因为没有负重，车队快马加鞭，回城时刚过正午。因事发突然，佳豪只得将女子带到金宝的住处。金宝和陈桦先问女子可愿留在徐宅，但任凭怎么劝说，女子只低头不从，金宝和陈桦相视一笑，安排其客房住下，隔天再让陈桦去和晓清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