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声单薄了，高树上那一只，不连贯地叫着，软绵绵没力气，仿佛身体在秋露里浸着，太阳再怎么晒，也缓不过来。
从窗口听或者看，都不妨碍你对秋意的感知，你得承认，她老了：穿着厚衣服坐在花园边上，晒着太阳。早上起来就感冒了，夹袄和帽子都不能保暖，要安静无扰，就到花园边坐着，有时候风吹乱她的发丝，花白的，短的，像一蓬衰草。坐得久了，你会担心她是不是睡着了，她抬手擦汗，调整一下坐姿，把整个背晒在太阳下，默默地，像一个脆弱无辜的孩子，你突然竟多了理解和悲悯。
你喜欢早晨的街道，晨光洒下来，透过树缝，绿莹莹的好看。初秋的清爽和宁静，在人行道和低矮凌乱的店铺之间，让人觉得可亲又踏实。北十字的早餐店，已经热气腾腾。惯常去的一家，有现烤的饼，可口的小菜和鸡蛋糕。门口摆着一张小方桌，老板蹲在台阶上，和食客们闲聊。因为是周末，并不担心城管来收桌凳。他跟她说着隔壁的包子店，三个以上才给调汁水，生意清淡了许多。她穿着橘色的环卫衣服，不开口时，连性别都模糊着。苍老黝黑的脸，因为一口一口花卷而生动，耳朵上戴着金色的耳钉，是平凡生活里，一朵小花的浪漫和期许。
南门口是一排老旧的单元，遮蔽在高高的槐树荫里，每天早晨，都能看到他们兄弟般，手搭着肩膀，摇摇晃晃走路。儿子六十多岁了，父亲八九十岁。父亲一条腿不灵便，脚上绑着绳子，儿子一面搀着父亲，一面用力提拉绳子一头，提一下，走一步。一边走一边说话，像一个新手爸爸，引导婴孩走路。一个耐心温和，一个乖巧认真。迈过台阶，穿过冬青丛，沿着长长的槐树荫，迎晨光走着。光包围着他们，宛如一幅画。
不要忘了，那个早晨，你在中医院的长椅上排队，病人们一个个轮流坐到医生身边的木凳上去，每一种声音都在描述痛苦，每一种声音都从衰微的身体上挣扎起来。
也不要忘了，药的苦，病的痛，提醒自己好好珍重。你得记着，有人会握住你的手，抚摸你的头发，安慰你；有人会在电话的那头，因为你的哭泣而焦急，一遍遍说着宽心的话；你也要学会忘记，那些阻碍你，伤害你的雨滴，泪水和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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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9-06 10:5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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