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我没有白白带它们回来
那些雏菊
你看到的几朵白
花苞全部开完
白色中带点浅绿
是从衬衣上拆下的纽子
覆扣纸上
落一层花粉
像四环素药面
二
每每忘不了你
黄昏会和我走出去
小路在城外
青草和葡萄叶陪我向前
其实什么都不必
尤其是你可能会想到相欠
我在享受属于自己的
安宁与动荡
有时候只是望一望天边暮色
越来越远的鸟群
谁都不能替代你
像不能替代这一刻
旷野里禾木的依恋与安慰
三
只听见鸟声,此刻的,四侧周遭。
远的轻细,近的喧响,一些低沉,一些流利,它们隔着树枝,却不隔着我,交谈。
我低着头,风吹动了树叶,所有树叶,静默里会意。
我说不出有多少种声音,只会呆呆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慢慢整理手中的野菜,识味不知名的草。
它们躲在废弃的高崖上,脚底踩着几座旧庭院。明哲保身很多年月,仅在这个黄昏,遇见了我,从一种老气味里被认出,于是即将重返餐盘。
所谓美味,其实只是因为一个人,一段好时光,一串记忆密码的偶然吻合。
落晖,穿过一棵槐树,包裹我,梧桐花低垂,槐花在低温的山顶还未全开,香气不远,淡淡地来。
远处农夫的屋顶,几缕炊烟有点虚幻,该是吃饭时候,但天还亮着,鸟儿还在唱,我靠着树坐下,不想走,等天黑,任风吹啊吹。
田野在我眼前身后,畅怀相陪。
四
鸟鸣
像你正在用纸团擦玻璃
另外一种
是冬雪天,你抖动的牙关
还有
在一天间,欢畅的沉默
入夜后
我想起,今天没有跟你说早安
或者午安,或者晚安
五
清晨是一面池塘
未尽的蛙鸣
鱼儿会玩许多小水泡
早起的孩子
曾经停在小学门口
衣襟上颜色不一的纽子
没有停在扣眼里
你转过脸来
轻打一下我手心
谁穿上了鞋子
谁就离开了早晨
六
第一次醒来
是梦里遇见李易安
一幅长对联
第二次
月亮在窗口
对准天空拉开上弦
第三次
我醒在白天
布谷在叫,夜依旧未眠
七
焚香的人
与隔壁做早餐的人
都在烟火里
今天,我醒于铃声
电铃锯齿
拉开早晨的伤口
雨只是为了
病人的 清洗和包扎
我一直躺着
慢慢给鸟声分层
你走来走去
撑着伞,淋着雨
寻寻觅觅多少年
小镇上的人忘了你
屋檐忘了雨
不如就说一说
那把红伞和街角的书店
八
耳朵的敏锐
是来自对乡村的熟悉
对农具的熟悉
比如木锨擦着地面铲动麦粒
木齿耙从晒场的麦粒上
画出一条条均匀的纹理
我企图在麦粒上作画
一张脸,一朵花
搅动麦粒的声音
暖烘烘,亲热,甚至温柔
那些记得清说不清的声音
此刻正被唤起
这是夜里经过小城主街的收割机
从某处来
沿着麦黄的地域层次一路赶场
我听出了北方麦子的前奏
它们正无声走在通往谷仓的路上
急于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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