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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情感 |
分类: 浮生 |
屋里,还有太阳晒过的余温,我穿了棉衣,站在窗口,看着西山在晚霞中的剪影。
小城的屋顶在暗里,越来越暗。因为没有灯火,霞光晕染的天边,有一些隐约的层次,略微的红色在西沉,远远的在目光所及处,任我目不转睛地注视。天空里最后的光亮,也将消失殆尽,那一抹拆分无计的云色天光,携着美之荒凉,向我告别。
倚在窗口,借一丝余光,我还想翻动书页。下午时候,我坐在花园边的长椅上,看三个孩子在园里挖土,看他们搅动泥浆,玩得开心。晒着太阳,拿出素日带在身边的书,闲闲地读着,其实那时候,我只是被那种情景鼓动着,不想辜负这静闲温热的时刻。
后来,海英姐也靠我坐下,她是这群人里最独特的一个,白族女子,细高而白,静美脱俗,爱笑,一年四季穿裙子,化淡妆,虽然年近五十,但脸上很难读出岁月的痕迹,儿子在外留学,夫妻二人与人无争,早晨打太极,晚间散步,走在路上依旧手挽着手。至今还记得,初到单位开会,她涂着鲜红的指甲,穿着一双黑色的高跟凉鞋,坐在我身边,笑笑地问我:新来的小姑娘呀?拉着我的手,自然而然地说话,手上皮肤很白,点着墨色的梅花。
她靠着我坐了,接过我的书,说自己也喜欢书。最爱杨绛,读过许多杨的传记,其中常翻的便是《听杨绛谈往事》。对于读书,只爱那种读来舒服的感觉。每天临睡前,读一本书,慢慢入梦。我们平日很少交流,却是今天,因为没有电,才可以坐在暖阳下静静说话。说到藏书,她迫不及待起身上楼,拿了几本下来,就有我最爱的《瓦尔登湖》,聊及彼此的感悟,唯觉是“久别重逢”。书里的淡,书里自然宁静的栖息,把人的心安放下来,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和谁都不争,和谁争都不屑”,唯爱自然和艺术。
太阳要落了,身上有些冷,我们才各自回家。屋子里黑下来,我已不能再翻书。看落了晚霞,又往楼下看。看我住在对面二楼的朋友,在楼道里忙活,像是取了煤要生火。不一会儿,他下楼来,在楼侧的荒地上寻找,许是折了些枯枝,许是拔了些干草,攥了满把上楼去了,生炉子,先暖起来。
天更黑了,没有灯,得早早下楼去。
人们都站在寒风里,却好像站在春光里,脸上一派轻松愉快。午后,人们都在院里谈天,孩子出来玩。晚上,人们依旧在院子里,在街巷里,月亮高悬,这一夜,人重温了月亮,在月亮地里走着,在街上闲逛着,晒着月亮,寻找自己的影子。
街道里挤满了人,我们也跳进河流里。
狂欢也不过如此。久不谋面的人,就这么遇到了,站在月光里,露着白牙齿,说啊说。月亮在点灯,人们在灯下小聚,踱着脚,叫着彼此的名字,相拥相抱。年轻的孩子,拉着手去买烟花,男孩子用嘴唇摩挲着女孩的额头,深情地说:哦,不发烧了,乖。手抚着她的背,问冷不冷。我和倏尔,也紧挽着彼此,一直走路,把脚上,腿上的寒气赶走,沿这街巷一路走下去,走到灯火里去。
一家小店,点满了蜡烛,红红,白白的一片。每一张桌子,每一张脸,每一束光,都是久别的况味。
想起小时候,农村经常停电,我们每个人都成了制作灯盏的高手。一个瓶子,一枚铜钱,再搓一根棉花条做灯芯,灯燃起的时候,幽暗的房子装满了温暖,我们用这温暖待客,灯下长话,时光里弥漫着淡淡的煤油味。
还有噪音,发电机的轰隆声此起彼伏,能发电的饭馆,是人们果腹的去处。走进去,是灯光,素日里平常之极的它,此刻多么亲切难得。炉子里火窜起来,暖得人必须脱去外套。我们喝了热汤,吃了酸水饺,还不想离开,就靠在炉边与主人闲谈,这是个回族的男子,深深的眼睛,喃喃地说着自己的羊肉汤,说着“水围城”的妙处。
书还在包里,拿出来轻轻一翻,是几句诗:“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要走了。”
这里多暖,主人拦着我们不让走,等城里的灯都亮了,再走。
我们还是上街去,月亮更明了,走向前去,向自己走去,到楼下的时候,灯亮了。
那一隅,是亮,盈盈一室。
灯火,填满了一切。
灯火,也冲淡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