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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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巷,一片炊烟。
蜿蜒深巷,阳光碎金般铺在屋顶门楣上。墙根下晒暖的乡亲,脸上堆满了笑,散淡地闲坐着,胸前镶满了温暖的碎片,话语在唇间流淌,一声声地向我。
小玲儿回来了!
这是心的方向。
回去,是永远的心。
门口荒寒的菜园,已经不复有深秋的繁茂和绿意。几棵小树,在墙壁上画下细瘦的影子。台阶很干净,有扫过的痕迹,也有风刮过的痕迹。隔壁又盖起了新屋,那里曾经是棵高大的皂荚树,儿时多少回忆都围绕着它。长长的黑褐色皂荚,泡在热水里洗头洗衣。坐在树下,挑拣新碾的麦子里凉凉的青虫和石子。从树后的土坡上慢慢溜下来,沾一身的黄土,躺在坡下静静地舒展双腿,把手埋进绵绵土里,感受那些柔软......
过厅里堆放着零散的木头,这些都是父亲眼里的宝贝。平日里,在木堆里,翻翻捡捡,挑出来的木头最后都变成了一件件精致的家具。父亲是个木匠,从十五岁投身此行,便未曾离开过木头。虽然他的双手因为木头的摩擦而粗糙异常,也因为锋利的锯片伤及几根手指,他却始终亲近着那些木头,年复一年地招呼着日子。
院子里漂浮着香蕉水的味道,油漆好的桌椅被窗口的阳光一点点晒干。母亲正在清洗刷子,她坐在炉火旁,慢慢地把软毛刷里的油漆挤干净,直到不残留丝毫。炉火正旺,炉子旁边放着一大堆木柴,我烤着火,帮母亲收拾着工具。
欢欢听见我脚步就狂吠着跑到门口,看见是我,叫得更起劲了,摇着尾巴,围着我乱跳,不时扑到我腿上,格外亲热。我来到车间,帮母亲收拾工具,它便安静地蹲在炉火旁,睁着黑玻璃般的眼睛,看我。我摸摸它光滑的皮毛,它就趁机用湿热的舌头舔我的手背,我抱它到腿上,它前爪上的土留在我衣服上,还有一些细细的绒毛,它不离我左右,上跳下窜,像个兴奋的孩子。
来串门的邻居,坐在炕沿上,跟母亲说着小玲儿,以前看不见母亲就哭的小玲儿,现在都是大人了。眼睛不如小时候漂亮了,也不如以前爱笑了,还是不爱说话。我羞羞地低头,看她在我母亲面前说着我那些尘封往事。我靠在被子上,听着她们低语,听她们跟我絮叨村里的变化,说说婚丧嫁娶的事儿,聊聊孩子老人。窗外天色慢慢暗下来,后窗里落下一些太阳的余晖,从木格窗棂一格格斜落进屋里,落在壁间的镜子上,落在炕沿上,落在粗布床单上。
手伸开,向着阳光打捞,无形的温暖,一点点地握进掌心。
这些时刻,陌生熟悉地在心里装着,或是一次次升起,或是一次次降落,更是现在一次次回忆咀嚼。
冬天的晚饭,总是在炉火旁。
烤着火,吃着家常的饭菜。
这一次说的是辣酱和葡萄酒。最值得一说的,是家酿的葡萄酒。秋天里,雨水多时,葡萄熟透了,一架葡萄该吃该送之后,还是剩下了很多,于是全部摘下来清洗,挑选,装瓶,灌糖,封口,酿成了酒。期间的发酵,过滤,沉淀,重新装瓶,不用说是花费了很多功夫心思的,而此刻举杯对酌的欢颜笑语,正是他们在酿造之初就心有期待的。
临走带了一瓶。这瓶葡萄酒,我想慢慢地品。
长大后,故乡就是一瓶陈年佳酿,虽然遥远,却依旧能够嗅到它的香味。
如果,能足足地喝上几杯,便是一味幸福。
冬夜漫长。
炕头上的冬夜,足够做几个好梦。醒了,并未至天明,便接着再睡。了无挂碍,蒙头酣眠。
实在无眠,也可以拉开帘子,只要不惧这夜的清冷,便可以对着木格窗望那高高的屋顶和屋顶上的月色星光。月亮没有升起的时候,星星撒了一天,我的窗口,罗列着几颗星星,它们那么亮,那么近,明朗的星夜,轻轻地拉下灯绳,梦乡就一堵堵在心里砌筑成城,让身心停靠。
此刻,我被安放在夜里。这是惯常的夜。我依然回到自己这里的夜晚。没有不同。
然而,心正沿着它的方向,想着,念着。
不知道,这一天的你在做什么
我心安处,此处?彼处?何处?
只是以后,我只想听从我的心。
心的方向,就是我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