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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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暮春,麦子抽穗,槐香远送,原野犹如一枚巨大的桑叶,碧色无垠。
如蚕的村庄,正静卧于翠色深处,小口慢嚼,神闲意定。
抛吐丝线,织就阡陌,引人沿路寻去,从日色正午走到桑榆之晚。
走进乡村,恰逢“青石的街道向晚”,夕阳的掌心缓缓收拢,温热尚存,令人联想到炉中煨芋,灰烬渐熄的情景。
爱在这样的时刻独行,观瞻一切。
乡村怀抱着一条喧闹的老街。
两个口袋都装着酒,或是满坛尘封的“女儿红”,或是木桶取饮的啤酒,你伸手进去,也或许能掏出湿漉漉的时光和芬芳的故事。
停在街心,“小城故事”挽起的碎花布帘轻巧地悬着,吧台里隐约传来邓丽君的歌声,胶着了我的脚步。
站在门口,高高的门槛抬起了我的双脚,临空举步的瞬间,分明有双无形手抖了抖我鞋上的风尘。静静地站在门旁,看见时光明媚于高处,我引颈向上时,恰遇夕阳穿窗而下。不挪步,不扰这一刻的寂静。只端着双眼去盛那份柔和,夕阳满溢,两颊生辉。
恰似你的温柔,是这一刻的“小城故事”,也是这一刻的邓丽君。
一面照片墙,全是邓丽君。甜美的微笑,有不老的优雅矜持;澄澈的眼睛没有时光的尘埃,明亮单纯直逼心灵。她还在云端歌唱,天籁希声,是海风把浪花轻举,化成千万只温柔手,安慰许多类似的恋旧。
还有小城里的故事,街头巷尾,屋前檐后,榆下柳旁,说一说,听一听,这些凡夫俗子的喜乐哀伤。
坐下来,手掌伸展捋平小木桌上微皱的花布,再收回来,捋一捋衣袖,这定然是取不出些碎银两。
不过,故事总是不会少的。我看见,一些故事站在我跟前,俯身一握,或者在对面坐下来,浅笑相对。
它们听我说着,一一近前认取自己。
那时,我还穿着球鞋,在中学读书,放学后独自穿过熙攘的街道,去小店留恋热销的邓丽君磁带,不知道去看了多少回,又多少回攥湿双手悻悻而归......
那时,我还扎着马尾,站在一棵高大的合欢树下读书,夏花明艳,红朵浮空,邻班教室的窗户里,不知是那个男孩用单放机反复播着一首《甜蜜蜜》,那窗树影里幽暗着的眉宇,始终不能清晰......
那时,我一袭长裙飘在湘西的凤凰,看沿河的灯随波摇曳,幽昧荡漾,路过石板街上人满为患的酒吧,摇滚音和萨克斯里一张张陌生的脸悲喜杂陈,玻璃窗内时明时暗是寂寞的香烟和买醉的酒杯......
那时,我定云止水地浏览人群,举着一杯清高独自望星空,有人笑着说要请我喝酒,那是陈酿烈酒,大胆一尝,辣喉呛泪,本来风清月白的日子,就此醉倒在地,呼之不醒。那人还笑着,把某年某月某一天,笑成一张破碎的脸......
乡村酒吧,以故事佐酒。
可我知道乡村酒吧不卖酒,我也不会饮酒。
有的,只是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