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九年的一场婚礼
(2010-04-28 09:1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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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浮生 |
我固执地认为:乡下人的爱情是粗糙的,浪漫的爱情于他们只是一种传奇。
仿佛在童年的睡梦里,我的“如意郎君”骑着高头大马,抬着花轿来迎娶,我哭倒在闺房里。而那个曾经说要娶我的少年,站在对面的山坡上束手无策……母亲轻轻的呼唤几声,我才醒过来,坐起身子对着湿了一半的枕头痴笑。然后告诉母亲那个梦,母亲说我还小,嫁人是长大后的事。
曾经为了看《白蛇传》,被老师打的青红相间,没办法,大夏天竟穿着夹袄去上学。一是为了减轻疼痛,二是怕母亲看了伤心。可是最终知道了,抱着我大哭了一场,一个七岁的小孩子夏天穿着夹袄,是怕老师打,很聪明的我啊!
母亲生气极了,硬要找老师去评理,我拉着她的衣襟又哭又叫,死活不让她去。我知道,错的是我。同时,也明白,为了自己的孩子,母亲一定不会让老师脸上光彩的,那样,我将更惨……她终归是没有去成,只是一边埋怨老师,一边用盐水洗我的伤痕,而那时,我居然不知道哭。
没能完整的看完《白蛇传》,心里不太高兴。但幼稚的我依然陶醉于白娘子与许仙的故事,恨法海用雷峰塔阻隔了那份真挚的爱情,直到学了鲁迅的《雷峰塔的倒掉》才使我有了一丝快意。
问起母亲与父亲的恋爱史,那是我鼓了很大勇气才敢说出来的。母亲淡然一笑说:“什么恋爱史啊?我不懂,小孩子别瞎问”父亲也应和着母亲斥责了我一顿。但我看他们脸上复杂的表情,便知道再问也是徒劳的。
我便明白了,正如乡下人简单而粗糙的生活,爱情也是粗糙的,或许,爱情于他们只是一种传奇,一种奢侈。
时常在设计一种场景:一九七九年的那个冬天,一个如我父亲一样的后生,驾着一辆牛车娶走了一位如我母亲一样的女子,那是一场简单的婚礼,所有的色彩均是灰黑或草绿,代表着那个年代。由于没有结婚照,我便只能想象那中矜持的笑。这一幕,仿佛曾被我站在高高的土堆上见过。然而,事实上,十几年之后,站在那个土堆上设计这一幕。
就是一九七九年的婚礼才缔造了我,才让一个如我的女子今天站在这里思考这个婚礼的不断延续。
母亲一直很怀念凤县的吊桥,说起时,先是几分怨,而后延展开的是一种淡淡的幸福。那时父亲带着母亲在凤县搞副业,经常要过一座铺着木板的吊桥,那桥软的,晃的不敢上去。而父亲却故意在上面又跳又晃,吓得母亲站在桥头,寸步难行,那河水真是急啊!父亲居然没有掉下去,母亲始终带着笑意,眼神是异样的,我想,这大概是一种“浪漫”吧!
无意中找出了母亲当年当姑娘的照片,是个美人,朴素、纯洁。记忆中,有些片段,是她做年轻媳妇的样子,她精心的用那“双喜”香皂洗脸和手,用蘸了水的梳子梳头,然后再擦一些带有紫罗兰花香的雪花膏在脸上,很白,也很腻。那双已经洗的发白的布鞋,显出小巧而滚圆的脚形。那坐在女人堆里纳着鞋底,一撮一撮的麻绳在她手中穿梭,那鞋底或是为我或是为我父亲。隐约感觉到,父亲和母亲之间还是有爱情的,并且是一种大写的爱情。
当她和他将地里的玉米一车一车拉回来时;当她用卡子为他刮出揉进眼里沙子时;当他为她取下沾在头发上的麦草丝时;当她为他织出一件新花形的毛衣时;当他从遥远的地方归来卸下行李,停顿好自行车叫她的名字时;当他烧火,她烙饼时;当他抽烟,她夺过来捏碎时……我读懂了父母之间的那种爱情。他们只是用行动来诠释什么是钟情一生。这些,我们年轻人哪有几个真的懂。
也就是一九七九年的一场婚礼,剥夺了两个人的自由,却换来了一个家,并且使他们不惜的燃烧,不停的消耗,直到今天,依旧……
很心疼父母,真的很心疼。因为他们现在正张罗着盖房子,是为小弟和我们。母亲希望将来给小弟订一门好亲事,以传香火。可小弟今年才十岁,我暗想着,小弟将来是要上大学的。房子盖了也白盖。但母亲说,将来有了孙子,在家里带的方便,又说,我们姐弟四人,以后结婚了,就是十几口人,放假过年,拖家带口,没地方住,总是个问题,趁他们现在还年轻,趁着年轻,其实他们已经快要六十了。想到这些,我更是心酸了。
父亲、母亲已日渐老去,还有操不完的心,干不完的活,是子女的罪孽。
曾经说好将来不会干涉我婚事,但母亲还是很心急,眼看我是二十几岁的人了,便一心要给我先订下来。那天母亲就领来一个在高新区工作的男青年,说是相亲吧!我还在上大学,怎么能订婚呢?我竟对母亲大发脾气,又哭又闹。
不要别人给我安排婚姻。我只想要一种随缘而来的爱情,由自己经营,由自己料理,也不论他富贵、贫穷;帅气、丑陋,开心就好。因为优秀的不一定适合我,适合我的不一定很优秀。
对于我的顶嘴,母亲很伤心,但父亲尊重我。
曾经自喻是一只配有特殊密码的瓶子,里面装着我那湛蓝或橙红的爱之酒,只有一个人的DNA密码,符合我的密码,而那个人仍未出现。
爱情是美好的,而相对亲情,两者又孰轻孰重呢?如若两者矛盾起来,舍谁取谁?我现在也不可预知。
母亲有设计好的方式,我有自己的方式。
时代在变,人群也在变,在不断繁衍进化。
我深爱母亲,也珍惜我一直追逐的自由。但我知道,走过一九七九年那场婚礼的女人,她一定会支持某年、某月 、某日中一个女人的婚礼。
因为,我的婚礼是那场婚礼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