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觐土地
(2009-12-12 20:49:36)
标签:
杂谈 |
分类: 浮生 |
祖父和一头耕牛,十七亩田地娶来了刘家大小姐,我的奶奶。祖父在五月里收割麦子,祖母把我父亲生在了打麦场上,用镰刀切断了脐带。
我父亲在泥土里爬行,他在没有长出牙齿之前,已经学会啃食泥土。他扶着老屋的土墙开始直立行走,皮肤变成了土黄色,健康的颜色。父亲在风里扬土嬉戏,最后他用这种扬土的方式来判断风向,在土场上挥舞着木锨扬麦子,麦子堆在土场上,像小山,父亲用目光欣赏自己的收获,他躺在土地上,闻着麦子的清香,他已经闻到了馒头的香甜。
七月的蔬菜收获了,翠绿的黄瓜和豆角,装满了竹筐,我母亲赤脚从路上走过,大辫子在屁股后面甩动着,她年轻的脸颊上闪着明亮的汗珠,像她明媚的眸子,父亲为她扬尘飞奔。
土地,父母走过的土地,是否还有一朵棉花保存着当时的温度,在岁月织就的衣衫披在人的身上之前,在红色的嫁衣放入牛皮箱子之前,让他们用土地上的记忆取暖。
麦子在土地里发芽,生长,成熟,收获。
我的记忆却从空旷的冬季开始,我出生在年底,那时土地很荒凉,看不到什么,只有我在土地上出生,这是我父亲第一次在冬季里守侯一次漫长的收获,他那么惊讶又那么胆怯的捧起我,抱紧我,再举起我,最后放下我跑出院子,跪在土地上泪流满面,这是一场怎么样的朝觐呢?
土地养育了他们,继续养育我们,那么我们要以怎样的姿势来朝觐土地呢?
当我骑在老屋矮矮的土墙上玩耍,我看见嫩黄的菜苗从泥土里钻出,它将是我们新鲜的菜肴和最实惠的花草,它们生机蓬勃,像我一样在季节里迅速的生长。
我们在土地上跑出了长长的太阳色的腿,我们在草树间,在油菜花里,在玉米地里,奔跑。熏染了一身泥土夹杂植物的清香,这种宝贵的香气浸入我们的骨脉,不管流浪到什么地方都洗不掉,人会亲切的称它乡村气息,我喜欢这个叫法。
当我长大,父亲告诉我必须离开土地,离开养育我们的土地时,我曾经是那么的失落,好象被剥夺了某种世袭的爵位一样,有一种游离感,我是土地的背叛者吗?还是土地驱赶了我?我整夜整夜的睡在地头的玉米杆上,倾听土地的呼吸与低吟,我渴望一次真诚的对话,我希望它给我解答,为何,长大的儿女就必须离开土地呢?我用手和脚紧紧的抓住土地,抓住每一棵可以乞求的植物,我真的要做这块土地的流浪者吗?就只是为了追求一块没有任何血缘的繁华之乡吗?没有我亲爱的土地,没有我童年的伙伴,没有单纯的眼睛,也没有及可吃也可观的蔬菜和植物,那么我要的是什么呢?
难道就只是将来一个衣锦还乡的虚名?
我在四月回来。
土地,我汲取过的土地,你一定洞悉了我的愁绪?否则怎么会在旷野里擎起那么多熟悉的手臂,亲切的招手,就像母亲在村边的招手一样。
土地,你从来没有责怪过哪个儿女的离去吗?但请让我在这个熟悉的四月朝觐你苍老而神奇的母亲,用双手和双膝来跪拜你,就像我的父亲曾经为我的出生跪拜你那样的虔诚姿势。
你用宽容与博大滋育了我,那么将来呢?我不再为离开你而夜夜在田间伫立,叩问,我坚信不再离开。
因为:父亲,母亲和我都将埋葬在土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