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的某些片段

冷清秋

　　现在是深秋。

　　夜风掀着衣襟有点点凉。

　　男人和女人相依偎着过马路，那时绿灯还没亮起，红灯开始闪烁。几秒钟后，大批量的人群才会潮水样跟着蜂拥过去。所以，此时，男人女人的身影无形中就被凸显了出来。

　　他们并不是故意要违章，看看脸上的表情都可以得出结论，他们实在是太甜蜜忘我，导致外界的一切都水泼不进。

　　那时，男人正在和女人描绘婚后生活的一些细节。女人的眼睛亮闪闪的，那款红色大衣在夜风中摇曳生辉地飘啊飘。实际上，男人要到好多年后才能回想起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那时，男人会默不作声地从家里出来，自行穿过一条条街道，到三十八号街坊那边去找寻卖汤圆的小铺。当然，路面早被硬化，当年那些林林总总的小铺早随着城市的商业开发被一栋栋大型商场所替代。所以，男人无论怎样都不过是在重复多年前的自己。

　　下雨了，细细密密的，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男人在拐角处突然发现了前面的女人和自己。那时，两人正手挽着手穿过步行街，站在卖元宵的摊位前。

　　蒸腾热气中，男人正皱皱眉毛说，这样……太简单了吧。

　　可女人笑笑说，喜欢这样的味道呢！梨汤润肺止咳，在秋季最适合。

　　说着，女人将自己碗里的汤圆舀出两只给男人递过去，看男人默不作声地一勺一勺将汤圆和梨汤送进肚子里，看男人皱着的眉毛逐渐舒展。女人说，怎么样？很不错吧？

　　男人笑了。这其实没什么特别值得描述之处。因为打眼望过去，男人和女人同大街上走过去的那些男男女女一样，同坐在摊位前那些男男女女一样。

　　但又不一样。这里想说的是假如你的心够细，够缜密，你会发现男人脸上透出的那份淡然祥和与宁静，还有女人顾盼之间泄露的甜蜜。不算很多转瞬即逝，如果你不很用心观察很容易会错失过去。现在，不知男人说了句什么，灯影下，女人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眼角的细纹也跟着泛活了气息。女人笑起来很减龄，或者就像是另一个人，鼻子眉毛都充满了青春的朝气。男人望着随着笑。男人突然叹了口气说，小傻瓜。

　　他们站起来一起返回。等会儿，我是说等他们步行两千八百五十米之后，他们会搭电梯上如家酒店的九楼，钻进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里。

　　实际上，他们纠缠在酒店的床上已经整整一天。天擦黑时，女人再次去冲洗了自己。男人跟进来问，饿了吧？女人没回答，只是再次将身子埋进男人的臂弯里。

　　女人说，这次回去后你要快点回来。男人紧紧女人的身体笑了，伸手刮了下女人的鼻子。说，小傻瓜，饿了吧？

　　不，这哪里还是当初的那家？那家破旧，因为通风不好，打开房间的瞬间总会有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睡到半夜醒来，会看到游弋在墙角缝隙处的蟑螂进进出出各自忙活。还有，热水器里总也流不出热水，只好凉水将就着。男人女人好几天都没能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情感升温。卫生间里男人拥着女人说，我走了后你要想着我。

　　男人又说，你要乖乖的，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男人说完，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愣住了。

　　满头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