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事

冷清秋

　　晚饭时，二小子放下碗刚离桌，妻子突然红着脸小声问老赵，你一会儿洗澡不？

　　老赵扒拉着碗里最后的几粒饭，斜睨妻子一眼。俗不俗？每天就想着那点事！

　　说完，老赵很不屑地回到书房，锁起门来写自己的小说。

　　因为痴迷文字，老赵每天都坚持写点什么。妻子当初就是看上这点和老赵结了婚。这几年，随着几篇小文见报见刊，陆陆续续收到或三十或无十的稿酬，妻子更是把老赵奉若神明，处处不敢违背。

　　老赵这次写的小说的主人翁是个女人。大概意思就是这个女人几经磨难不顾家人反对，终于和深爱的男人走到一起，可谁也没料到她却在一个春夜出轨了，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了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男人。思路定稿，老赵开始丰满情节。

　　家人反对她的婚事，就写是因为男方太清贫。女人因为爱走到一起却又出轨，也一定是没抵御住外界的诱惑。可写完，老赵看看又觉得不好，情节太俗了，干脆换成是因为男方没有婚育能力，女的无奈出轨只是想要个孩子？再看，老赵还觉得俗。

　　突然门被“嘭嘭敲响，老赵的思路中断。

　　二小子粗厚的嗓音就蹿了进来。“爸，爸，妈问你喝不喝菊花茶！”

　　老赵眉毛拧成一团，声音低沉。“不喝！”脚步在耳边远去，老赵接着思考自己的小说。不然就把文中的那个男人设置成一个没有责任心的人。结婚后什么都不管不问，导致那个女人心灰意冷，终于出轨？

　　门又响。动静明显比刚才还大，“爸！妈问你不喝菊花茶，想喝什么？她正在榨胡萝卜汁，问你想不想来一杯！”老赵恼怒，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拉开门，“喝喝喝！净知道喝，别再来敲我的门，我在写小说！！”

　　二小子”哦“一声远去，那边的声响顿时就低了下来。

　　凑效！老赵洋洋自得地锁上门继续酝酿。

　　那个男人为什么没有责任心？他花心？爱喝酒？抽烟赌博？

　　可老赵又觉得不好。女人能深爱那个男人，并不顾家里人反对非要嫁给他，这个男人该是有自己的优点才对。优点是什么？老赵苦苦寻找无果。不知不觉中抓起的烟盒已经空空如也，房间烟雾缭绕恍若仙境。正沮丧，房门再次响起，紧接着是妻子不满的嘟囔。

　　“这都几点了啊，你还睡不睡啊？每天都这样，要不要命了？”微蹙的眉头紧拧，侧身中不满的话已箭一般冲出去，“烦不烦啊，刚不都说了别来管我么？怎么又来，困你就睡，我这里正在忙呢，一会儿一敲门，一会儿一敲！总这样我怎么静下心写！”怒气冲冲地撂完，隔着门侧耳等待，外面沉默了。

　　过了会，终是窸窣拖沓着远去，开门关门，一切息于静寂。

　　松弛下来的老赵舒展了下身子，打了个分量十足的呵欠。

　　余光瞄瞄时钟，三点零七分。摘掉的眼镜重新戴上，盯着原稿，强拉回溜号的心。但思路凝结，写写删删好几次总也不满意。老赵有些烦躁，不知道该如何设置才最合适。不然就安排男人是诗人？不，文人。一个痴迷文字的人。对对，痴迷文字，爱面子，疏于和外界联系，里里外外都靠女人一个人撑着，久了，女人倦了累了，出轨就顺理成章。这么想着老赵心里很激动，立马开始动笔。

　　但写着写着，老赵突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觉得文章里设置的那个男人太像自己。不，简直就是自己。自己也和他一样自以为是，粗暴，不做家务，不照顾孩子，更离谱的是那个男人竟然记不清自己妻子的脸，不知道妻子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还忘了妻子的生日和结婚纪念日。看着看着，老赵累积的内疚慢慢就多了。

　　这时房门又响，老赵放下内疚，起身拉开门，妻子睡眼惺忪地站在那里怯怯地问，“你早餐想吃什么？南瓜粥行不行？”

　　老赵愣愣，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

　　阳台上招展的衣物在清晨的微风里流溢出淡淡的香，屋子里窗明几净，一切都洁净得一尘不染。将眯着的视线收回，看看套在妻子身上的那件浅粉色的碎花睡裙。老赵的心一跳，嬉皮笑脸地问，又没戴啊？说着，一只手就蛇一般滑了过来去捉。妻子脸一红，嗔老赵一眼拧身就向厨房走。那浑圆结实的腰身突然让老赵浑身一燥。老赵愣一下，暗骂自己，写什么狗屁文章啊。

　　冲过去的老赵很轻易地将妻子拥进卧室，“咔哒”一声儿锁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