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州·天台】银河倒悬处，踏云访天台

顺着风卷着水气的方向望去，流云正从青灰色的岩壁间漫出来，像被扯开的轻纱。就在云纱的缝隙里，一道银白的光斜斜插下来，明明灭灭的，倒像是谁把银河的一角剪下来，钉在了山尖上。

 

“这就是天台大瀑布？” 我摘下了墨镜，忽然想起徐霞客在《游天台山记》里写的 “飞沫沾衣，而蒙笼其上”，原来四百年前的水雾，至今还没散尽。

天台山大瀑布原名桐柏瀑布、又名三井瀑布，高325米，最宽90米，堪称中华第一高瀑。天台山大瀑布自古就名闻天下，“赤城霞起而建标，瀑布飞流以界道”，东晋大文豪孙绰在其《游天台山赋》里，把它同赤城山并列为天台的地标性景观。

 

千余年来，孙绰、王羲之、李白、陆游、徐霞客等文人墨客慕名前来探幽寻奇、朝觐问道，留下了很多诗词、歌赋、游记、摩崖、碑记，为大瀑布景区增添了独特的人文魅力。李白诗云：“日出红光散，分辉照雪崖。”宋代杨齐贤注云：“瀑布山，天台西南峰，水从南岩悬注，望之如曳布，即雪崖也！”李白笔下的雪崖即天台山大瀑布，可见水量之大，景之壮。

拾级而上时，水声先于瀑布撞进耳朵。起初是细碎的叮咚，像山涧在石缝里翻书；走得再近些，就变成了沉闷的轰鸣，每一步都踩在声波的鼓点上。转角处突然撞见一座朱红亭榭“观瀑亭”，檐角挂着的铜铃被风摇得叮当响，却完全盖不过水声。亭柱上题着“银河落九天”，抬头时正有一缕阳光斜照过来，把“九” 字镀得发亮，倒像是瀑布真的从天上跌下来，把字都染成了金色。

光线从云隙里涌出来，给瀑布镀上了层碎金。那水哪里是流下来的？分明是千万匹白马从云端奔涌而出，鬃毛翻飞着撞在岩石上，瞬间碎成玉屑，又聚成银龙，顺着岩壁的褶皱蜿蜒而下。水雾里藏着细碎的彩虹，脚边的青苔都带着湿漉漉的甜气。有个穿红裙的姑娘站在护栏边拍照，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恍惚间竟像是要被这漫天水汽托着，飞进那片白茫茫的光影里去。

沿着瀑布内侧的栈道往前走，才发现这水的性子竟有好几重。上段是少年人的莽撞，从几十丈高的断崖上直挺挺砸下来，溅起的水花能打湿三丈外的石阶；

 

中段却变得缠绵，顺着岩石的纹路绕出九曲回肠，在凹处积成碧绿的水潭，倒映着头顶掠过的云影；

到了下段，竟温顺得像条绸带，贴着青灰色的岩壁缓缓淌，路过野花时还会拐个弯，像是在偷偷吻那点嫣红。

最妙的是栈道尽头的水帘洞。穿洞而过时，指尖能触到冰凉的水流，洞外的阳光透过水幕照进来，把同行者的影子拓在湿漉漉的石壁上，忽明忽暗的，像幅流动的水墨画。

同行者举着手机拍个不停，镜头被水汽润得朦胧，嘟囔着“这水太热情”，眼角的笑纹里却盛着光——想来徐霞客当年披着蓑衣站在这里时，眼里的光也该是这般模样。

下山时回望，瀑布正沐浴在斜阳里，水声在山谷里荡出金色的涟漪。石阶上的光斑跳动着，盛着细碎的流云和一小片蓝天，倒像是把整座山的灵气，都收进了这流动的光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