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大眼睛，大大的，圆圆的，亮亮的，眼珠晶莹剔透，

像颗黑葡萄一样。

做了岳母家的上门女婿后，更禁不住岳母那双明亮如水晶的眼睛。

我家与岳母家仅一路之隔，我是岳母看着长大的。在我的记忆里，我的年少岁月就在岳母身上爬上溜下度过的。岳母年轻时很漂亮，身体壮实，自从嫁入岳父家后，就改变着岳父家的命运。岳母很能干，里外都是一把好手。农田里整田、插秧、打药、收割，样样都不让着岳父。只用了三五年时间，岳父家就有了很大的改观，茅草房改建成瓦房，后来又改建成楼房，在家乡那儿是数一数二的。岳父常常刁着那竹烟斗，自豪地说，俺家多亏了这么个能干的媳妇！让岳父骄傲的，还要数岳母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大大的，圆圆的，亮亮的，眼珠晶莹剔透，像颗黑葡萄一样。村里的婆婆婶婶们就竖起大拇指，夸岳父不知前世从哪儿修来的好福气，简直是七仙女下凡来。这让岳父觜唇添了又添，一张嘴憨憨直笑。岳母有时也娇嗔说，她那鲜花插在牛粪上了，有了营养，花儿越开越灿烂，才不会凋谢。谁说不是呢？岳父要身材总与魁梧沾不上边，海拔显得很不够，与岳母走在一起，只视平视而已；相貌也不英俊，一颗龅牙格外明显，眼睛暗淡、时常眨巴眨巴着。岳母呢，也从没有嫌弃岳父。家里家外，很长岳父脸面。来客了，让岳父与客人聊来聊去的，自己到厨房里鼓捣大半个钟头，端上七碟八碗的，还亲自给岳父倒酒。岳父有时喝高了，岳母一把搀起岳父，坐在椅子上，倒来热水，给岳父洗洗脚，然后再给岳父准备一大碗醒酒汤。

我家那时很贫困，兄弟姊妹五六个，个个张着嘴要吃的，这让父母脸上愁云密布，所以我经常跑到岳母家去蹭吃蹭喝。我一去，岳母就特别高兴，脸上笑得很灿然，然后抓来一大把瓜子塞在我的小兜里。有时，岳母把我抱在身上，一边抚摸我的小脑瓜，一边说，小家伙，你就做我的儿子吧。岳母为什么这么说呢？岳母只生养一个丫头，叫冬梅，比我小一岁，没有儿子。这成了岳母的一块心病。我坐在岳母的膝上，任凭岳母的抚摸，感受着母性的温柔和慈爱。我吃着瓜子，有时还往岳母胸膛一靠，香酥酥的暖流让年少的我倍感温馨。

后来大一些了，岳母待我还像以前一样。再到岳母家去，不再为了零食，而是与冬梅一块儿玩耍，也经常做做作业。我的数学在班里特别棒，下午放学后，就去教教冬梅。每每空闲时，岳母就走过来，摸摸我的脑瓜说，三娃子，今天就在这儿吃晚饭。我也不推辞，教完了冬梅，就与她玩耍一会儿，等着吃晚饭。晚上，岳父搬来一张小桌子，放在庭院里。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岳父自斟一杯白酒，总是不声不响地慢慢抿着酒。岳母呢，洗了澡，穿着一件薄薄的内衣，坐在我的对面，阔大的胸脯在月光下一起一伏的，我总觉得不好意思，究竟是什么，也说不清楚。岳母还时不时地给我夹一块煎腊肉，顺着岳母的筷子，我看见岳母那双明亮的眼睛，如星般闪烁，比天上的清辉还要澄澈，一种企盼的东西好像要流泻出来。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嚼着腊肉，脆脆的，吃着这样香喷喷饭菜，被宠爱的甜蜜，一直流进心底。冬梅在旁边，有时也“三哥吃菜，三哥吃菜”地说着。我真希望就在这样的家庭里一直这样下去。

后来，我和冬梅都长大不再读书了，我还是常常去岳母家，多半是与冬梅说着年青人的话儿，有时也主动帮他们做些农活。不久，我二十岁了，一米七、八的身高，国字型脸。冬梅也出落个水灵灵的，一颗葡萄般的黑眼珠，把岳母的的眼睛精髓完全继承下来了。有时看看冬梅的眼睛，我就想象到岳母年轻时的眼睛，就像冬天后的泉水一样，清澈得没有半点杂质。有时，一盯就是几分钟，顺着那眼睛，一直走进她的心里；甚至还想着岳母年青时的俊俏模样。

按照农村的规矩，该找对象了。岳母请来媒人到我家提亲，父母自然是乐得直说“好，好”。提亲之后，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在岳母家无拘无束，自己成了她家的娇客。每每去后，岳母又去厨房里忙着，冬梅也打着帮手。席上，我与岳父喝着小酒。菜上齐后，岳母总把着小酒壶，笑盈盈地给我酌上一杯，热情的眼光里写上了满意与幸福。冬梅呢，默默地吃着，比以前多了许多矜持和羞赧。岳母看看我，再看看冬梅，嗔怪着冬梅，咋不给三娃哥送菜？我知道，岳母哪是责怪冬梅？岳母喜欢着我这个准女婿呢。

一年后，我成了岳母家的上门女婿。初婚时刻，喜欢躺在温暖而舒软的爱巢里。每每起来时，岳母马上就到厨房里忙一会儿，端来两碗热腾腾的汤面，把那碗堆得高高的如小山般的面碗放在我面前。岳母就站在我和冬梅旁看着我们。翻开汤面，下面掩藏着三个荷包蛋！看看冬梅，好像没有。我不由自主地望望岳母，与岳母的眼光一碰，顿时觉得有一种无穷的温暖。那是关切，是慈爱，是呵护。冬梅也在一旁打趣岳母，妈，你太偏心了，三娃碗里有荷包蛋，我碗里一个也没有，三娃像是你的亲儿子，人家倒像是你的儿媳妇。岳母接过话来，说，三娃就是我的亲儿子，就是妈的心头肉。

听着听着，我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我知道，岳母十分爱她的女儿，也疼爱她的上门女婿，岳母心里早已经把我当成了她的亲儿子。岳母对我的好，只有用真心来爱这个家，爱岳父，爱岳母，让这一家乐融融的，让岳母的眼睛永远明亮如水！刹那间，我知道了自己身上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