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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宗三先生讲演录《康德道德哲学》5

(2022-05-04 15: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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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思考

文化

杂谈

分类: 思考

第五

第三节从道德底形上学转至纯粹实践理性底批判,这一节就是预备写纯粹实践理性批判。前面第一、第二节是分析的(analytic),就是说,从道德的概念就分析出那些道理,一直分析到意志的自律,到自律为止,通通是分析的。

Analytic是形容词,形容词作名词用,跟analysis不太相同。譬如说,罗素讲logical analysis中文译作逻辑分析,而logical analytic也译作逻辑分析”。其实analysis是名词,跟analytic不太相同。就好像亚里士多德讲universaluniversal是形容词universals是形容词作名词用,与particulars相对。Universal作形容词是一个说法,作名词用是另一个说法。你明白二者的区别,你就能获得analytic跟analysis的不同。

康德使用analytic,不使用analysis,《纯粹理性之批判》中,“Transcendental Logic”分两大部分:一部分属于analytic,一部分属于dialectic。属于analytic就是说属于分析的,严格说,是属于分析的者,做名词用就要在后面加上一个字。《纯粹理性之批判》前面一部分都属于分析的东西,后面那三章:二律背反,批评理性心理学关于灵魂不灭的证明、上帝存在的证明,都属于纯粹理性的辩证者,属于纯粹理性去辩证的东西。我们行文上习惯把字拉掉了,马马虎虎也可以,但我们要知道意思不太相同。

罗素讲logical analysis还有现在讲的语言分析,那是analysis(分析)。分析表示我们思考的一种活动,不是分析的者分析的者分析的区别就在这个地方。逻辑的分析就是说我用逻辑分析的方法来处理这些问题,逻辑分析你不能看成是属于分析者,那是不通的。在罗素那里,逻辑分析是一种方法,逻辑思考的一种程序、一种活动。在康德那里,analytic不是代表方法,是表示这些东西是属于分析的东西。分析的东西是一定的。

辩证的一词在康德的使用中不是好的意思。所谓辩证的就是辩证的者,就是说这些东西里面有假象。辩证这个字就是假象、虚幻的意思,而这种假象可以迷惑人、欺骗人。它实际是假的,但却说得头头是道,很有道理的样子,就是似是而非也。这就是康德使用辩证这个字的意思。康德的Transcendental Logic”里面有两部分分析的部分所讲的都是一定的,所以康德说这一部分也叫做真理的部分,名之曰真理底逻辑(logic of truth)。后面有欺骗性的假象的那部分,就属于辩证的者。所以,他使用辩证的这个字以逻辑为标准,那是好的意思。一般的逻辑也有分析者与辩证者两部分:分析者那部分是一定的;有虚幻有假象的部分在普通逻辑里叫做逻辑的谬误(logical fallacy),照康德的讲法,也就是照西方传统的讲法,这一部分属于普通逻辑中的dialectic,属于辩证部。所以,你要了解西方学问的发展。

dialectic中文译作辩证,这两个字究竟什么意思,也没有人能懂。你照字面去望文生义,你所生的意思根本不对。你就按照音译,译作带亚来蒂,不必管辩证二字是什么意思。按照康德的意思,dialectic就是产生虚幻的这一部分,有假象。譬如说,证明上帝的存在,说得头头是道,但是,你的因此”“所以,通通有毛病,你的论证,证明的过程通通不对,有毛病,但表面上看不出来。这就叫做dialectic。还有二律背反,一个说世界一定有一开始,非有一开始不可,假定没有一个开始,那么永远向后退,退到什么时候停止呢?所以,一定要有一个开始。这说得头头是道。但是,另一方面说世界无开始,现实上你怎么能找出一个开始?我可以永远问下去,所以,你肯定有一个开始的地方一定有一步跳跃,有跳跃就不合法,你的论证过程好像是煞有介事,但通通不对的。正面一个说法,我能证明;反面一个说法,我也能证明,这就叫做二律背反,这种证明就是dialectic,不是logical。表面上有逻辑的样子,而事实上不合法,这样的一种论证的过程就叫做dialectic。

西方讲analytic(分析的者)synthetic(综合的者)、dialectic(辩证的者)三种。西方人开始使用dialectic这个字是就论证的过程讲,在论证的过程中产生虚幻就叫做dialectic。所以dialectic后面的背景是以逻辑为标准,合乎逻辑法则是对的,不合乎逻辑法则是虚幻的。这种讲法叫做古典意义的辩证。所谓古典意义,就是说从古希腊开始就这样使用。不管是那些辩士,以及苏格拉底都是以逻辑为标准,合乎逻辑就是对的,不合乎逻辑就是有假象。但一般使用dialectic是指不合乎逻辑的那一部分,而苏格拉底用dialectic不一定指不合乎逻辑。不一定是假象,他也叫它做dialectic。后来发展dialectic仅指假象的部分、有错误的部分。

所以,了解西方学术史,使用的term的发展很重要的。要了解,这表示你不可以滥用。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中国吃亏就吃亏在辩证法的滥用,讲辩证法把头脑都弄糊涂了,就天下大乱。你看这么-个东西,它的作用多大!

古希腊的辩士专门耍辩证这种花样,所谓理智的游戏(intellectual play)。他给你耍一个魔术,看你能不能解开。这就是闹着好玩,就像当年公孙龙说白马非马一样。那些辩士专门耍魔术、欺骗人。表面上用的form是很合逻辑的,借用很合逻辑的form来制造一个假的结论、制造一个虚假的东西来欺骗人。这个就叫做dialectic,这是属于辩士的。苏格拉底最讨厌这部分人。苏格拉底用这个字的时候,它里面不一定有幻相,他用dialectic的意思就是论辩。论辩总有两方面,假定只有同的一面,不能成一个论辩。假定只有异的一面,也不能成一个论辩。论辩一定有同、异两面。假如一切东西都是同的,那么,天地间没有否定命题,只有肯定命题。假如没有东西是相同的,一切东西都是异,那么,只有否定命题,没有肯定命题。没有肯定命题,或是没有否定命题,不能成一个系统。所以,柏拉图讲理型的离合。理型与理型之间的关系,把理型组织起来成一个系统,那一定要讲理型的离的关系,也要讲理型的合的关系。离就是两者可以分开,可以分开就是这两个理型之间可以构成一个否定命题。合就是这两个理型可以连起来,可以连起来就是这两者之间有一种同一性,有一种相同的关系。所以,离合后面的基本原则就是同异。这样一来,理型才能组织起来成一个系统。照柏拉图的哲学讲,先验理型是很多的,粉笔有粉笔的理型,桌子有桌子的理型。假如理型只有一个,那么就不能成为系统,也不能说同异。所以,柏拉图说理型(idea)是多元的,因此,他才可以讲系统。通过同异离合的关系把理型组织起来成一个系统,这个系统成了以后,客观地讲,在柏拉图的哲学里这就叫做形式的存有论(formal ontology)。为什么叫做形式的存有论呢?因为柏拉图讲idea,idea是一个form,这个form不纯粹是形式逻辑中的那个form,形式逻辑中的form可以跟存在没有关系的。这个form照柏拉图讲代表being、代表reality。我们普通讲逻辑的时候跟对象、存在没有关系,把内容都抽掉了。所以,照柏拉图的哲学,客观地讲是形式的存有论。主观地讲呢?主观地讲,这个同异离合的全部程序柏拉图就叫做dialectic。这里的dialectic没有虚幻。

所以,dialectic一词的古典意义也有很多。康德所说的那个以逻辑为标准,那是就着逻辑讲,不是就着存有论讲的。康德说古希腊使用这个概念有好多意思,但是不管什么意思,总是产生虚幻。康德这样说有毛病,他忘掉了柏拉图就同异离合的全部程序而言辩证的意思。这个意思表示在理型与理型之间有肯定命题,也有否定命题,两者不要有矛盾,不要互相冲突,这样成一个系统。这个系统客观地讲是formal ontology;主观地讲,从方法上讲,这个方法的全部程序就叫做dialectic,这个辩证没有fallacy。柏拉图也没有说同异之间有一种虚幻、有一种假象。假定只是同,就没有否定命题;假定只是异,就没有肯定命题。没有肯定命题,那么,没有话可讲了。名家的惠施讲小同异、大同异。或同或异是小同异,逻辑就在小同异的层次,人用功都在小同异里面。庄子喜欢讲大同异,说同都同,说异都异。那是一个境界,不能在这里用功的。

所以,古希腊讲辩证,至少有柏拉图这个意思不是虚幻,它也叫做辩证,这个是好的意思。产生诡辩,也就是谬误,那个也叫做辩证,那是坏的意思。不管是好的意思,或是坏的意思,都是以逻辑为标准,要合乎逻辑。不合逻辑就是虚幻、谬误。用在柏拉图那里是合逻辑,用在离合上讲就有结果,有所成。有所成就是让我们可以理解理型的世界,理型不是一句话,我们把理型组合起来,真正能了解世界后面的order。世界表面上乱七八糟,实际上后面是有秩序的。秩序之所以为秩序寄托于什么?就寄托于一个idea的系统里面。柏拉图idea的系统就是成世界的秩序,这个还是以逻辑为标准。

康德使用dialectic,纯粹以逻辑里面的谬误的意思,那是坏的意思。还是以逻辑为标准,就是说,你不合逻辑。康德使用辩证还是古典意义的。康德重视分解的那一部分,分解的部分是真理的部分,真理都是合逻辑的。所以,讲学问重要的部分是分解部,最重要是分解。天下间的道理一部分是分解的,一部分是辩证的,天下道理不过分这两个世界。分解部是一切知识的基础、人间生活的基础、一切智慧的基础。下功夫、用力就是用在这个地方。除分解的部分,还有辩证的部分,这个辩证不属于古典意义的辩证(无论是好的意思,或者是坏的意思)。因为这个辩证代表一个理境,有独立的意义。古典意义的辩证不代表一个独立的理境,假如属于formal law,那还是属于逻辑,假如取虚幻的意义,则要化掉。属于谬误的就要化掉,化掉就没有了。属于formal law还是formal ontology,还是以逻辑为标准,只不过成一个存有论就是了。没有独立的意义。

有独立意义的辩证不是古典意义的辩证。辩证区分古典意义的辩证与黑格尔意义的辩证。我们说在分解部以外,它可以代表一个领域,有独立的意义,这就是黑格尔意义的辩证。所以,你了解西方哲学辩证这个词的意义,关涉甚大。你要从古希腊起,一直到康德如何使用这个字,康德以后转出黑格尔。你就要好好了解黑格尔意义的辩证在什么情形下才可能,而且,这种意义的辩证在哪一个层面上才可以讲。这要好好了解,这就成了大问题了。全部的哲学问题就在这里面,你要进到这一步。唯物辩证法就是根据黑格尔的辩证法出来的。

唯物辩证法是不通的,凡属于物都不属于dialectic,dialectic跟物合不起来的。说黑格尔是颠倒,头在下,脚在上。黑格尔并不颠倒,苏联的哲学家已经看出来了,知道辩证两者不能相合。名不正,则言不顺。所以,词语的扰乱祸害很大。虽然这是谈哲学,但你谈哲学也要好好谈。讲唯物辩证法的人是低能。阴阳电子、男女有什么辩证嘛!数学里的正数、负数算什么辩证呢!胡说八道。物理变化有什么辩证嘛,化学变化有什么辩证嘛。他要这样讲,你也没有办法。中国《易经》讲阴阳,阴阳属于气,没有人否认气有变化,但按照西方哲学辩证一词的意思,在气的层次不能讲辩证。异化这个词从黑格尔来,就是辩证中的一个现象,任何东西都可以异化。讲这种哲学就是低能,讲这个你能解决什么问题?你能了解什么问题嘛。中国人受这一套影响,很奇怪,我始终不能懂。数学里a-a,他也说是辩证,这有什么辩证呢?这样表示你不能了解数学。-(-a)=a,这跟辩证法中的否定之否定完全不一样。表面上看,-(-a)不也是否定之否定吗?这种瞎比附很麻烦。

黑格尔讲正题、反题,正题一定就精神讲。精神久了,守不住了,异化了,成精神的反面,就成物质了。就堕落下去了,物化了,那才是反题。所以,依黑格尔,自然、物质是反题,反题一定在自然这一面。正题一定在spirit这一面。黑格尔意义的辩证是从精神发展上讲,精神发展才有辩证现象,只有人才有精神的发展。这个粉笔变来变去不能叫做精神发展这种变化只能服从physical law这是physical change。数学不是辩证,也不是变化。所以,只有在精神发展上才有这个辩证现象。黑格尔讲辩证只能在精神上讲,这个很对,而这个辩证不是古典意义的辩证。这种意义的辩证在中国哲学里表现得最好,玄是很玄,但不出毛病。你要很好了解中国哲学才行。所以,这是一个大问题。我上面讲的是一个初步,你要先了解古希腊的意义、康德的意义,这一部分很容易了解。但转至黑格尔意义的辩证就不太容易了解。但是,这一部分代表人的精神生活、精神发展上的一大部分理境这部分都不是logical所以叫做dialectic。这种dialectic是黑格尔意义的,是好的意义。这种意义的dialectic可以讲,当该讲。

康德原来使用批判这个词的意思是:把每一个东西给予恰当的位置。这相当于佛教所谓判教,是最讲理的、最合理的、最客气的批判原本的意义是,对每一个东西给予它恰当的位置,不要过,也不要不及。过与不及就有错误,你把错误拉掉,道德归道德,知识归知识,宗教归宗教,安排得恰恰好。这是批判原来的意义。为什么需要批判呢?因为我们平常人想一个概念不是一下子想得恰恰好,就是过与不及。我们中国人最容易犯这个毛病,不是过,就是不及。一见风就是雨,中国人联想得很快呀。过了,不是这个概念本身所有的,所以要批判、消化。还有不及,没有达到,没有达到也有毛病,乱七八糟说一大堆都不对、不中肯。因为每一个概念有一定的意义,概念是我们自己思想中、意识中、理性中所产生的。譬如道德是我们人性中的东西,是我们的意识所给予的,所以,道德这个概念有一定的意义。宗教也有宗教的意义,知识、科学知识也有一定的意义。因为科学知识是人造成的,按照一定的程序而产生的。假如属于外在世界本身、属于存在,这不是我们所能控制,它里面究竟有多少东西?那是无穷无尽。所以,莱布尼兹说,一说到存在就无穷复杂。这不是我们能穷尽的,这里面有些什么问题我们不能解答。康德写《纯粹理性底批判》,他为什么可以批判?因为纯粹理性里面这些虚幻都是我们自己的理性所造成的,都是我所能控制得住的。毛病就从你这个理性本身发,那么,你要解答这个毛病,还是由我们的理性自己解决。用中国的话说,就是解铃还得系铃人。这个就是孟子所说的求之在我,孟子说: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是求有益于得也,求在我者也。(《孟子尽心上》)假如所求的不在我这一方面,而在存在方面,那是我控制不住的。譬如,自然科学里有什么问题,你哪能都解答呢?这个只有靠经验,慢慢来。经验到那里,说到那里。理性上的事情,尤其是那些辩证的现象,那是你自己的理性造成的一种困局,当然你可以解答嘛,这是我们人类能力之内的。所以,孟子说求在我者也,这个我就有办法。孟子说: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无益于得也,求在外者也。求在外者也,这个我们没有办法,这个不是我们能控制得住的。不能控制得住,你就要按照规矩好好地做。这个分得最清楚。

这个时代是非理性的时代,这个非理性的时代是我们自己造成的,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要人诉诸于自己的理性。拿理性来解答。所以,这个时代是人,尤其是知识分子的大奋斗的时代,尤其是哲学的。假如哲学的不能担当这个责任,你就没有尽你哲学的本分。

辩证的真正的意义,辩证的过程是在精神奋斗。人需要奋斗的过程,人不是一枝粉笔,粉笔是机械的。所以,康德说:物质的东西依照法则以动转。(《道德底形上学之基本原则》)它没有原则。人是精神者才有原则,有原则就表现一个道理。在精神生活中、在人生中才有这个现象。譬如说,孔夫子说的克己复礼就是辩证的,黑格尔意义的辩证的。在精神生活中,那一部分是我要压下去的,那一部分是我要肯定的。肯定的部分就是正题,就是礼所代表的。己是自己的私欲,是人的精神的反对面,要把它压下去,这里面就有斗争,这就是理学家所谓天理人欲交战。只有人才有天理人欲交战的状态,你有精神生活才有这个交战,要是你没有精神生活,你就没有这个交战了。天理是主体,是正题。我有理性反省这一面,我想把天理表现出来,但我也有感性的一面,我的感性对我很麻烦,站在感性一面,我总想讨便宜、找好处,这跟天理互相冲突,这个时候,你心中有不安,这不是有奋斗吗?这个奋斗是个辩证过程,无穷无尽呀。但是,无穷无尽终究只是一个过程,最后目标是天理流行、天理呈现。天理呈现,感性这方面的欲望、私欲通通化掉,这个就是理学家所说的天理流行。天理流行是我们奋斗的最后目标,到天理流行的时候没话讲了,天下太平。到天理流行的时候,这个辩证的过程,这个交战奋斗没有了。但是,现实人生中,我什么时候能达到天理流行呢?我今天流行,我明天随时不流行呀,随时不流行,那么你还是要那个辩证的过程来奋斗、来克服。拿那个正题反对那个反题,反题就是欲望,就是正题的异化,异化就变成欲望,正题没有了,这就成第一个否定。那么,把那个异化再克服掉,就成否定。只有精神生活才有这种现象,物质没有这种现象,假如我们只有physical body,也没有这种现象。假如我说什么天理不天理,我不要那个天,什么叫做天?把天放在我头脑里太麻烦,我干脆饮食男女算了。那么,这样一来也没有天理。天天只知道吃得舒服、吃个大肚皮,天理也没有了。

这个意义的辩证有积极的意义。但就是积极的意义,它也不能放下的,它还是个过程。放下就不对了。因为它最后的目标是天理流行,到天理流行,辩证就没有了。用佛教的词语,这个辩证的过程最后是。到如的时候,辩证就没有了。天理流行也就是如,它最后是如。既然最后是如,这些都是过程,从过程说,过程本身不能放下的,不能平铺下的。这些道理很玄,说起来不好说。可以放下,辩证是--个过程,它本身不能放下。用康德的话说,它本身不能变成constitutive。凡是分解的道理都是可以放下的,可以放下就是可以平铺下去。辩证永远吊着,这代表一种劲道。西方人在这个地方讲劲道很透彻,中国人喜欢讲天理流行、讲如,但其中隐藏的奋斗,中国人也很懂。奋斗的过程隐藏在里面,虽然没有用黑格尔的那一套辩证的方法把它摆出来,但也很懂。

既然辩证的过程不能放下,那么必需辩证也要来个辩证,就是说辩证也要加上一个否定把它消化掉,把它化掉,不要了。分解不能化掉,辩证则一定要通过一个否定消化掉。这一点中国人最懂,他一定把握住这个。辩证再来一个辩证,假如你问,这个怎么可能呢?在这个层次上说化掉辩证这个东西,这就是禅宗所说的顿时成佛,也就是顿悟。我们不要那个悟字,顿时成佛就是一下子成佛。如果你不化掉那个辩证的过程,你永远达不到如的境界,你永远达不到天理流行。而天理流行是以达到的。所以,在这个地方,你要化掉那个辩证的过程,一下子就化掉了。但是,没有了,它又随时可以出现。人就是这样,人不能躺下睡觉,你一躺下睡觉,图舒服,又坏了。所以,奋斗一定是随时有的。这两个意思一定要同时兼顾。黑格尔的毛病就是这个地方不透,他言辩证总是一个过程,而且他把过程看得太重。但他本人可以不犯这个毛病,这个你要懂得黑格尔那一套。虽然黑格尔本人可以不犯这个毛病,但他有这个相。他有这个相,假如你把它看作可以平铺得下,而又不把它化掉,一转就是唯物辩证法。照黑格尔本人,他可以不往那里转,他可以提得住的。中国人在这方面清楚;最高的方面〔天理〕稳定住了,这个地方〔辩证的过程〕活动。这个眉目显,跌宕显。

但黑格尔有这个假象,我说黑格尔本身可以不犯这个毛病,可以提得住。但他要提得住,一定要以康德作基础。所以,你要讲辩证的综和,必须先假定康德的超越的分解作基础。你要有个标准呀,你辩证为的是什么?你表现个什么东西嘛,这就需要先有超越的分解。这个地方黑格尔不够。这个问题要详细讲,我今天讲这几句话,你们也听不懂。这个地方,中国哲学很显,眉目清楚。禅宗那套办法就避免了这个毛病。

禅宗不把辩证过程给你摆开,但它后面预设的就是那个辩证的过程。它不给你讲理、不给你摆开。什么正、反、合啦,什么否定之否定啦,它不讲这一套。这一套词语是可以说的,摆开是可以摆开的。虽然中国人不喜欢摆开,但意思都有。他假定后面那一套可以摆开的辩证的过程,但他禅宗不给你摆开,它不用这个,因为这个摆开很麻烦,摆开就令人有可以放下的假象。禅宗在这个地方很精彩,它连这种摆开的过程都不要,它叫你参话头,它用棒喝。参话头还参一句话,譬如说:万法为归何处。你就参这句话,你把这句话参明白,你就是佛。以后连这种参话头都不要,就是棒喝。棒喝是有道理的,棒喝就是不让你的心思纠缠在选辑思考中,这个地方,他不准你问。因为你一问,什么时候能停止呢,如此问下去,你什么时候能成佛呢?在逻辑范围内你永远不能成佛,在逻辑范围内,所问与所答要相对应。但你这相对应就表示你无限的啰嗦,这无限的啰嗦,禅宗就叫做葛藤,就像爬山虎一样,纠缠不清,搅扰来搅扰去,越搅扰越糊涂。禅宗通过一种方法来达到如。

就是因为辩证的过程容易令人误以为放不下,容易令人纠缠进去出不来。所以,禅宗使用它那种方法。也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我说辩证的过程不能放下,需要再来一个辩证,辩证也要来个辩证。不单单正题、反题之间有一个辩证,这个辩证本身也要来一个辩证,把这个辩证化掉,那么,真如才能达到。禅宗的那套办法也是化掉这个辩证。因为辩证的劲道在一定的分际上显,这个在讲人生哲学才有意义,在讲原子、电子的时候完全没有意义,而且不能应用。所以,所谓唯物辩证法完全是瞎扯、不合法的。这种思考要把握好,你要懂中国哲学才行。中国哲学把握到这个。

道家、佛教对辩证法都体现得很好,但不用黑格尔的那个方式讲。道家、佛教都不把辩证摆开,不像黑格尔把辩证摆开成个大系统。黑格尔从上帝那里摆,上帝就是精神的最高主体,上帝的辩证发展,把什么都摆出来了。什么精神界、物质界、逻辑、机械力学,通通摆出来。所以,有人跟黑格尔开玩笑,问道:黑格尔先生,你那个辩证法能不能变出我这一枝粉笔来。黑格尔听了很生气。但是,黑格尔的客观平铺的过程很麻烦,这个不能客观地平铺,它只是我们主观方面的劲道。因为它是我们主观的劲道,它不能永远吊在那里,所以,它需要一个正面的天理流行作标准。这个正面的标准的意思在黑格尔那里不显,他搅和在一起,所以,我对他讲的那个很讨厌。黑格尔有一些精彩的话,但我们从来不用他的话。你看他那本《精神现象学》,现在已经有好几种英译本,不必全看,单单看"Introduction”,那个“Introduction就有毛病,它那个毛病不是在辩证本身,你要了解黑格尔讲的辩证,那是可以的,但你要给它定位,要不然,那种话说出来,你不了解,就是耍无赖、瞎闹。所以,歌德当年就发现这个,他说:照你〔黑格尔〕那样讲起来,天下没有一定的是非,那怎么行呢?一定天下大乱。歌德最聪明,他是德国文学家,年纪比黑格尔大一点,是前辈了。他提出这个疑问。你要知道,这里面是值得警戒。讲辩证,我是很能够同情的,但他那个我不能赞成。

所以,我这几年很想把它〔黑格尔意义的辩证法〕定住。我也承认它代表一大理境,这个理境的成熟表现不在黑格尔,而在中国,不在阴阳电子,而在道家、佛教。儒家不太讲这些,儒家是在正面讲话。这种辩证过程就是老子的那句话:正言若反,正言若反就是dialectic。但无论是道家抑或佛教都不喜欢摆开,而是用诡辞来表示。所以,我们喜欢用dialectical paradox来表示。道家、佛教喜欢用辩证的诡辞,这个诡辞是辩证的,不是logical,paradox在西方有dialecticallogical。譬如罗素里面也有paradox,但那是logical paradox。道家、佛教的诡辞都是辩证的诡辞,就是正言若反。人生就是需要通过这么一个劲道才能归到正面来。儒家从正面说,肯定圣人。当然要肯定圣人,但你天天说圣人,把圣人放在脑子里,你也不能就是圣人,这个时候就有辩证的现象出现。所以,在修行的功夫中,到某一定的时候,他叫你赶快把圣人忘掉,你最好把圣人从你脑袋中拉掉。道家就最喜欢讲忘掉,这个佛教也懂,禅宗更懂。所以,天台宗讲修行功夫最后是无法爱,把法爱化掉。我们爱法、向上,不是很好吗?譬如,我向上就是想成佛、成菩提、求涅槃。涅槃就是最高的法、最高的道理,当然我们是向往涅槃,向往涅槃就是爱涅槃、爱菩提,但最后,你要把法爱去掉。你对法有爱,就像你对自己有爱一样,就像贪、嗔、痴、爱一样,一样是无明。就是说,法爱跟我爱一样,一样没有涅槃,所以,最后一定把法爱化掉。我们本来的目的是要求这个法,但又要把法化掉,这就是正言若反。这个就是辩证,而这个辩证没有毛病。这种辩证引导人奋斗,精进不息;向上,有标准。不是漫无目的瞎辩,今天这样,明天那样。如此一来,说话不算话了。他说话没有准,就说我这是辩证法,这怎么可以呢?

今天,顺着康德使用辩证这个词的意义,讲了这些话。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最后,我们人类思考范围之内的理境,一个是逻辑的领域、一个是辩证的领域。这个辩证是黑格尔意义的辩证。那么你要好好思考黑格尔意义的辩证在什么情形下可能?在什么层面上成立?一定要答复这两个问题。正如康德问:科学知识如何可能?科学知识已经可能了,但要问它如何可能。你也可以问:这个辩证如何可能?这个问还可以分两方面:一是在什么情形下可能,一是在哪一个层面上才可能。你一定要回答这两个问题,这可以当哲学问题思考。你要了解这个问题,你首先要了解分解的这一面。因为一切学的功夫都在分解的这一部分(学就是增加你的学问)。造道的部分,也就是达到最高境界的这一方面的功夫,通通是辩证的。所以,你可以这样说,辩证的这方面是造道的功夫,分解的部分都是学的功夫。所以,老子说: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圣人立教开始说话都是分解的,《论语》是分解的。《道德经》也是分解的。非分解的不能告诉我们什么东西,不能立教。圣人要立教,要告诉你什么东西。释迦牟尼佛开始说法也是分解的,也就是分别说,就三法印、四谛、十二因缘、八正道,这些都是分别说。到说般若,就是非分别说。老子也是分解的,庄子则是非分解的。这个不是凭空一句话,你们要好好读老子、庄子,你才能了解。假如你光记住我这句话来瞎讲,那就糟糕了。你真正了解这些道理,你才能知道中国的古典还是有内容的。

最近出版了我的《中国哲学十九讲》,在那本书里面,我就提出要重视分别说与非分别说。这是最广泛的,在西方哲学中'就是analytical与dialectical。这些词语要弄明白。

下一次讲自由概念是说明意志自律底秘钥,这是第三节的第一段。前面讲的是意志自律,意志自律是分解的,也就是属于理之当然。进一步问,你何以能证成这个自律呢?这就要假定自由。所以说,自由概念是说明意志自律底秘钥。但是,自由可能不可能呢?这就需要检察。按理是非要假定自由不可,但自由是不是能够证明呢?这个就需要批判的检察了。所以,第三节的问题就属于实践理性底批判。但是你不能借口说,康德说自由不能证明,所以不给我们自由也很好。这个不行,这个又是乱来。以前有个王某人,逻辑的,他说人现实上哪有自由呢?人饿了就要吃面包,我在这里演讲还要靠麦克风。你这证明什么?你要证明不给你自由是合理的?这些知识分子非常坏,说自由是小资产阶级的奢侈品。说这种话的人没有良心。

我们下一次讲第三节从道德底形上学转至粹实践理性底批判。这就是批判的问题。最重要的问题是:综和命题如何可能,自由如何可能,这些不是分解的。这些就是康德哲学的智慧,真材实学,康德的本事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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