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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宗三先生讲演录《实践的智慧学》5

(2022-04-16 17: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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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思考

文化

杂谈

分类: 思考

第五讲

人要有感触,从感触那里呈现生命的最根源的觉源、动力。最原初的地方就是哲学本义,就原初的动源冻结成各种特殊的问题,一门一门的学问。把冻结化掉,恢复到原初的动源,那个就是哲学的所在。

各种学问都是原初的动源的冻结,冻结成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哲学是如此,文学也是如此。能成为一门一门的那些特殊的问题、个别的领域,都是最原初的动源的凝结。凝结有各种表现,表现为哲学、文学科学,哲学中有许多问题,文学中有许多问题,科学中有许多问题。也有许多不同的领域。这些都是冻结。到冻结的时候,原初的那个活力就死掉了,看不见了。现在就是你们大家所说的科技的世界。

科学就是一个范围、一个范围,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所以,原初的动力没有了。现在的人没有哲学的头脑。因为哲学不是一个知识嘛,哲学不是一个冻结嘛。你们现在要把冻结化掉,恢复那个作为文化动力的觉源。这就是哲学的所在。这就是我前天在中大讲的哲学的古义——实践的智慧学。古希腊所谓爱智的那个哲学本义就从这里讲。那么,这种意义的哲学现在西方人没有了。

西方英美哲学、分析哲学没有最高善的问题。“爱智”以什么做标准呢?以“最高善”做标准嘛。这是哲学的古义,从希腊开始就是如此。中国以前没有“哲学”这个名词,但有实践智慧学那个意义。西方人发展到现在没有了,不但在英美哲学里没有,德国哲学现在也达不到。海德格尔的存在哲学当然有不错的地方,但不是照古希腊“爱智”的意思开出来。为什么呢?因为海德格尔那套东西里面没有道德的成分。这些上次都讲过了。

英美分析哲学不接触“最高善”,连最小善也没有,就是根本没有善这个观念。什么是good?以前,这是哲学当行的问题,哲学当该解答这个问题。现在的人只讲科学,既然只讲科学,就只有真,没有善。在科学面前都是中性的,所谓道德中立。英美如此,就是哲学的大本营德国也如此。

我上次在中大讲到“一心开二门”,说有些人假充内行,认为开二门不够,要开多门。岂知你要求多门的那个多就藏在生灭门里面。假定你说“一心开二门”不对,一定要开多门,那糟糕了,noumena没有了。要是开多门,noumena不是没有了吗?真如门没有了嘛。真如门没有了,怎么能成二门呢?noumena混在phenomena里面没有了嘛。这个不通的。社会上就有这么样莫名其妙的人。

海德格尔的哲学里面没有善的问题,没有道德的问题。因为他没有noumena,所以不能讲善。因为good的问题是属于noumena的,不属于phenomena的,不属于现象界的。照康德的讲法如此,照柏拉图的讲法都是如此。所以,你海德格尔这么一个大哲学家把中国人唬住了,曲曲折折的,好像神秘得很。事实上没有什么道理。专门会造词语,因为他们这些人都懂拉丁文,会造名词,文章都古里古怪的,词语很多,看起来很难看的,比康德难看多了。因为康德的文章虽然啰嗦复杂,但他是分解的,很清楚地表达。而海德格尔是大糊涂,但现在中国人喜欢讲。开口就是胡塞尔现象学,闭口就是海德格尔。你懂不懂嘛。尽管你的学问弯弯曲曲的,讲的也有些精彩,但你没有noumena,没有道德,你这个学问就不透,没话讲了,下面不要讲了。

还有胡塞尔的现象学。胡塞尔也是德国人呀。德国的现象学现在也是显学。现在念哲学的人不念康德,你叫他念康德,他不念的。你叫他念古典、念柏拉图,他不念的。他们念现象学、念海德格尔,这才过瘾。事实上他也不懂。你要他好好念哲学问题,他不念。不要说康德、柏拉图他们不念,贝克莱、休谟他们也不念,中国哲学也不念。你们讲什么海德格尔嘛,这是可悲的现象呀,这样念书不对的。

你以为哲学很容易讲吗?社会上有一种偏见,以为哲学是可以随便想的。你可以想一套,我也可以想一套呀。钱宾四先生就是这种观念,这位老先生在这个地方是不对的。他以为哲学是你可以想一套,我也可以想一套。没有那么多套,你想不出来的。哲学不是胡思乱想。

胡塞尔的思想里没有超出康德所说那个超越的统觉以外。胡塞尔说大话,他说他的现象学只是一个方法,给一切学问建立基础。这是说空话。他所说的要求最准确的科学,其实他顶多能为自然科学建立基础,他不能说明数学。从他的现象学的分析方法,所谓现象学的还原、意向的分析,顶多能为自然科学说明基础。他说逻辑也从这里建立,这是很落伍的,逻辑的基础不能靠这地方建立。逻辑、数学、道德、宗教、美学,你都不能说明。你说要为一切学问建立坚固的基础,这不是说大话、说空话吗?这是德国的反康德的思想,胡塞尔是如此,海德格尔也是如此。

胡塞尔的前辈是另一套,是现象学的基础。海德格尔就跟他们相接近。这一套主要讲ontology,讲存有论。这是另一来源,是一套德国的实在论的思想,不是我们平常说的German idealismGerman idealism是德国哲学的大传统,从莱布尼茨转到康德,康德以下是费希特、谢林、黑格尔,这就是German idealism。胡塞尔与他的老师是另一个来源,他们讲的现象学不是康德意义的,他们的题目是存有论,态度是实在论。以实在论的态度讲存有论。这是德国式的实在论。

德国式的实在论跟英美的实在论不一样的。德国式的实在论就是反对German idealism那个传统。German idealism就是德国的理想主义,他们译作“德国的观念论”。什么叫做观念论?康德的观念论在什么立场上讲,一般人也不懂。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古希腊都是实在论的立场。我去年不是在这里讲范畴的问题吗?从亚里士多德的那个范畴的态度如何转到康德的看法呢?这是西方哲学史的脉络,你们不了解的,一般讲哲学史的也没有讲明白。

德国式的实在论是反康德那条路的,没有接上近代学问的大流。什么是西方近代哲学的大流呢?大陆的理性主义,从笛卡儿开始,到莱布尼茨、康德。英美经验主义是洛克、贝克莱、休谟。这两条流汇合而成康德的批判哲学。这是大流。胡塞尔、海德格尔不在这个大流中。

康德是十八世纪的人,到现在二百多年。康德以后西方哲学就进至contemporary philosophycontemporary philosophymodem philosophy不一样,其中的分别你知道吗?Modem一般译作“现代的”,其实当该说“近代的”。Contemporary就是“当代的”,指眼前讲。康德以后就是contemporary philosophy。近代哲学是从笛卡儿说起,文艺复兴以后,十五世纪至十九世纪五百年,这五百年是西方近代发展的精华。

康德以后的尾声是黑格尔,那么,当代哲学的开头就是对著黑格尔这个尾声而发。近代哲学发展到黑格尔已经登峰造极,物极必衰嘛,黑格尔发展到最高峰,毛病也出来了。从黑格尔发出来,一个是左派,一个是右派。从黑格尔发出来有少年马克思,还有巴古宁,那些虚无主义都从黑格尔发出来的,那叫做左派的黑格尔派。还有右派的黑格尔派,那是顺着黑格尔的本义讲辩证的。

顺着黑格尔的本义讲辩证法,那是好的。有一位同学研究庄子的诡辞,假定你真正知道庄子的诡辞,你就知道诡辞这种辩证的意义。辩证法表现在道家、佛教,这是最好的表现、最恰当的表现。这个表现不会转成唯物辩证法。但是,黑格尔为什么容易转成唯物辩证法呢?这说来话长。我不太给你们讲,我始终不喜欢讲这些东西,也没有把它写出来。我不能把它写成书了,寄望你们能写。以前台大有一位同学有兴趣,但力量不够。邹锦伦在美国研究黑格尔,我说你来研究这个吧。这是最难的题目。但他看不透黑格尔辩证法的毛病,因为他中国的文献也不熟。这个最麻烦,这成了绝响了。

黑格尔在欧洲大陆上的影响有两派:一派是左派马克思,另一派是存在主义。顺着黑格尔辩证法的本义在英国的发展是好的,那就是布拉德莱(Francis Herbert Bradley)、鲍桑葵(Bosanquet)。这是黑格尔的一个尾声,发展到这里,大家不耐了。所以讲存在主义、讲唯物辩证法、讲革命。在英美,布拉德莱、鲍桑葵、哈里斯(William Torrey Harris)继承黑格尔那套东西,但使人的精神郁闷,不通气。黑格尔那套东西不是很容易讲的,你要真正讲起来,那使人闷气的。黑格尔这套学问进到十九世纪末年、二十世纪初是郁闷的,所以,大家都攻击德国的理想主义。但是,你好好念康德就不发生这个毛病。

清末民初,中国也有入魔的思想,最明显的就是康有为。康有为的《大同书》说是讲《公羊春秋》,他哪里懂《公羊春秋》呢?《公羊春秋》是儒家春秋大义呀。中国人说到春秋大义,那多庄严呢!哪像康有为那种胡说八道。这种老读书人读书读出这个样子来,中华民族能不倒霉吗?

还有一个国学大师,就是你们所崇拜的章太炎。这个人真是岂有此理,这个人也是虚无主义呀。你要看出他的生命的气质、生命的思想,他的思想、他的气质不能在他的《国故论衡》看出来,不能在他的小学里面看出来,《说文》《尔雅》没有思想的。那是粘牙嚼舌、咬文嚼字。国学大师就靠这些成国学大师呀。这都是骗人的。到现在,中国的读书人还不觉悟。中国文化在哪里?中国文化只在六书吗?只是《说文》《尔雅》吗?只是语言学吗?用新名词讲就是语言学,语言学能够统治中国文化几千年吗?这明明不通的嘛。天天读圣贤书,天天讲中国文化,这是讲什么中国文化嘛。这些怪现象大家天天习而不察,说起来令人很痛心的。

说起来,章太炎也有他的生命的气质、生命的向往。他的生命向往是什么东西呢?他不懂佛学,但他附庸佛学。他哪里懂佛学?他那种头脑哪能讲佛学呢?以他那种头脑讲佛学就像当年苏东坡讲佛学讲禅宗一样。苏东坡也讲禅宗,也跟和尚来往谈禅。这叫什么禅呢?客气点就是文士禅,连野狐禅都说不上,野狐禅也要经过修行,经过几世几劫,那很不简单的。你以为文士禅很典雅呀,事实上是瞧不起你。你章太炎讲阿赖耶,你不懂唯识宗,瞎比附。你要讲佛教,你又不好好研究佛教,道听途说,看一点唯识宗的新名词就拿来讲庄子的《齐物论》,还出了一册单行本《齐物论释》,他们奉为宝典,其实一文钱不值。你看中国人的思想在哪里?没有思想嘛。

章太炎借佛教的阿赖耶识来讲庄子的《齐物论》,还利用佛教讲空来讲无,他讲成什么都不要了,他本事更大,比康有为还进步。无政府、无国界、无种界、无家庭,这是不是虚无主义呢?他以为这是最进步。这种国学大师值得崇拜吗?所以,我对这个人深恶痛绝。你好好讲你那些《说文》《尔雅》的学问算了嘛,你发这些谬论干什么?这完全超出学人的本分了。这些还不算,我最讨厌的是他把“大哉乾元”说成是佛教的“无明”。怎么可以这样解释呢?

《中庸》曰:“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化。”“诚”明明是一个本体宇宙论的创造力的动源嘛。这个创造力的动源儒家名之曰诚,章太炎却把“诚”看成是“无明”。你这个国学大师在这个地方有良心吗?这些是圣人的经典嘛,你怎么能把它看成是无明呢?他就说诚是无明,无明有真的,有假的。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你怎么能看成是无明呢?他是受德国哲学家叔本华的影响。叔本华讲盲目意志(blind Will),这个世界是盲目的,横冲直撞闯出来的。那么,儒家讲天命不已,天命不已也是盲目,也是blind will。哪有这种想法?这是地道的文人。讲学问讲到这个样子,算什么大师嘛。国文系靠这部分人,怎么讲中国文献经典呢?怎么讲中国文化呢?讲中国文献经典,讲中国文化靠国文系,但你们国文系靠的是这些人,那怎么行呢?

这就是“五四”前后革命时代的前驱的虚无主义。都是从黑格尔那里反动出来的。这是欧洲大陆的情形是如此,英国没有的。英国的黑格尔派表现在布拉德莱、鲍桑葵,这是好的。但是,因为这些郁闷得很,不能使人开朗,十九、二十世纪的人要开朗呀。所以反黑格尔。到十九、二十世纪罗素成为时代的显学,是反黑格尔反出来的。在美国是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讲实用主义(pragmatism)。实用主义的第一代是皮尔斯(Peirce),第二代是詹姆斯,第三代是杜威(Dewey)。传到中国来,那就是第四代胡适之。胡适之最不成气候了。这就是开十九、二十世纪的近代哲学,反对德国的idealism,直接的就是反黑格尔。他们也反康德,但他们都肯念康德,对康德稍为客气一点。所以,近代哲学康德以后都从康德开出来,但是没有一个人能继承康德,而大体都是对著黑格尔作反动。这就是Contemporary philosophy

Contemporary philosophy英国方面就是罗素,罗素就是英国的实在论。还有怀特海哲学讲宇宙论的,就是气化宇宙论,当自然哲学看的那个宇宙论。怀特海的实在论的宇宙论是从宇宙论反康德。德国方面,海德格尔从存有论方面反对康德。

怀特海的宇宙论是自然主义的宇宙论,怀特海还是这个境界,这个境界青年人可以喜欢。我在大学的时候就很喜欢怀特海,表现在我的《周易的自然哲学与道德函义》,那表示我对怀特海的欣赏。但怀特海是反康德的,这是英美的反康德。怀特海构造出一个大宇宙论,从康德的批判哲学中解放出来。

德国方面,海德格尔是实在论的存有论,他怎么样反康德呢?他要从康德的那个范畴解脱出来。为什么要从康德的范畴解脱出来呢?因为康德说:知性为自然立法。“知性为自然立法。”不但英美人不了解,德国的胡塞尔、海德格尔一样不了解、一样的反对。他们不能了解“知性为自然立法”,所以就反对康德讲范畴的那一套。要独立的讲存在、讲存有。这个就叫做实在论的存有论。这不是康德的讲法。康德从范畴那里也讲存有论,那就是把传统的存有论这骄傲的名称转成对于知性的超越的分解。转成一个温和的形态,就是critical形态,这层存有论属于现象方面的存有论,我在《现象与物自身》一书中名之曰“执的存有论”。这一层存有论康德名之曰知性的超越的分解。

Ontology这个名词在西方传统中骄傲得很呀,康德把传统的骄傲的存有论转成知性的超越的分解,这种从知性的超越分解显出来的存有论是现象方面的存有论(phenomena ontology)。我名之曰“执的存有论”。执的存有论是我们的讲法,我们重新消化康德,而且重新消化佛教,才能了解康德所说的“知性为自然立法”是有道理的、不可免的。这个是佛教的贡献。“执的存有论”这个名词当然东方的色彩很浓,站在西方人的立场,这个无所谓执不执嘛。但这个还是康德的精神,这不是实在论的讲法。海德格尔是实在论的讲法,这不行的。好像英国人怀特海从宇宙论方面反康德,想从康德的范畴解放出来。你不能解放出来的,你不懂就是了。

那么,罗素呢?罗素也是实在论。他不是从存有论方面反康德,也不是从宇宙论方面反康德,他是从知识方面反康德。罗素的问题是科学知识的问题,表现科学知识用什么方法表现呢?逻辑分析嘛。这是罗素的一套,是现在的显学,现在讲分析哲学都从罗素来。罗素从知识方面反康德,方法是逻辑分析。从逻辑分析逼出来一个形而上学,就是逻辑的原子论,这就是罗素的形而上学。这是很工巧的,十分现代化的,这是高度科技下的哲学。就像胡塞尔、海德格尔,弯弯曲曲的,都有其纤巧的地方。他们都有迷惑人的地方,但内容很差,连罗素都不如。罗素还是了不起,因为他是顺着主流而开发出来的。胡塞尔、海德格尔不入流的,不是从主流开出来的。

讲罗素这套学问的,以至罗素的学生维特根斯坦,我翻译的《名理论》就是维特根斯坦的著作。这些都是在主流中开出来的,所以,他们是这个时代的英美的显学。而德国方面胡塞尔、海德格尔那个显学是不入流的,不入西方思想的大流。他们想反康德。康德固然不是最后的,是可以消化的,但他们的办法不行。这是了解西方的思想,你们要这样了解西方思想的脉络。

所以,我说:西方的哲学从近世发展到黑格尔是尾声。由这个尾声引发十九、二十世纪的反动。这就是当代哲学的表现。发展到这个时候,那个古希腊的原初的哲学的本义没有了。原初的古义是“爱智慧”,以最高善为标准呀。不但英美没有,德国也没有。那么,这个意思的哲学康德名之曰“实践的智慧学”,这个实践的智慧学可以用中国的“教”这个字表示。

这个哲学的本义靠什么呢?靠我们的原初的洞见所呈现的那个生动活泼的觉源。从那个地方开发,落实到现实上成为各种学问,凝结化为科学、各种的知识、各种特殊的问题。都是开朗的过程、觉悟的过程。这个觉源是哲学的起点,环绕这个地方谈哲学的问题。每一个特殊的领域、每一门特殊的学问都是这觉源的冻结,冻结成专家,觉源没有了。所以,愈是专家愈不通。有这么一个结果出现。中央研究院没有哲学研究所,因为哲学没有冻结,没有冻结就不成其为知识。要冻结成专家。

哲学是对各种专题的反省。你要能通透那些专门的学问,再把你生动活泼的觉源呈现出来。反省的这一大套就是哲学的过程。我举一个最显明的例子,就是康德的批判哲学,三大《批判》就是对我们人类的理性的活动范围,每一个范围给它一个恰当的反省。通过反省把我们理性的最初的根源表现出来。所以,第一反省就是《纯粹理性之批判》,对于知识的反省。因为知识是我们人类的一个重要的成就,而且对现实人生最有作用,影响最大的。这个不能抹杀的,没有人能抹杀的,就是佛教菩萨道也不抹杀知识呀。儒家当然也不抹杀科学知识,正德、利用、厚生嘛。儒家从来不反对见闻之知,道家一样不反对。

“批判”就是衡定的意思,衡量衡量,再给它作一个判定、决定,不要让它泛滥。不增不减,衡量得很恰当,恰如其分。所以,第一《批判》衡量知识。第二《批判》衡量道德,道德的来源、道德怎么个讲法、怎么了解,也要给它一个恰当的衡量,也要不增不减。这就叫做《实践理性底批判》。第三《批判》就是把这两界沟通起来,通过美来沟通,讲美学。对美这个概念重新加以衡定。人类的活动不过真、美、善嘛。这就是康德哲学的整个大系统。但是,这一大套的形成那个原初的洞见要靠一个觉源,要从那个冻结苏醒,要从那个冻结重新做反省。所以,从觉源这个地方说哲学的当行。表现出来就是哲学系统,就是批判哲学,就是康德那一套,就是中国所说的教,就是实践智慧学了。

实践智慧学不单单定在道德哲学上,上面道德,下面知识,通通在内,涵盖整个这一套,都在实践智慧学这个学名之下。那就是真、美、善。分门别类的科学、冻结的问题、冻结的学问里面没有这一套,不讲这些东西的。现在只讲科学,科学里面没有善的问题的。所以,你要读哲学,首先要有眉目。要对人生有感触,从感触这个地方呈现你的觉源、那个动力。你要知道,一切成就都是那个动力的冻结化。再把那个冻结溶化掉,重新加以反省,把你那个动力活过来,成功一个全部的反省。这个才是哲学,这就是实践的智慧学那个词所表示的。

人类以往几千年都有所表现。西方哲学家所讨论的那些问题,到康德把它组织起来成一个大系统。中国儒、释、道三教也是一个表现。中国儒、释、道三教表现实践的智慧学,其重点放在哪里?这几年我常讲这个问题。你要全部了解,要从头起,一步一步地经过。人生艰苦奋斗,人的开朗、心窍开开,那是很难的。忽然间有一天开了,但说不定什么时候糊里糊涂又闭塞了。人总是这样。所以,要随时警觉、随时用功。

我常说:假定依照“一心开二门”的讲法,中国人以前重视noumena这一门,这方面贡献大。noumena你们译作“本体界”,其实依照康德的意思,当该译作“智思界”。intelligible world当该译作“智思界”,那就是纯智所思的那一个范围。中国在这方面,无论儒家、道家、佛家,都很显精彩,讲得通透。所以,不要妄自菲薄呀。只有套在一起看,才能撑起中国哲学的架子来。但是,在phenomena这方面,生灭门这方面中国不够。生灭门最重要的是科学、社会活动、政治经济活动,这些方面中国不够,太落伍了,原始社会,那个太简单了。原始社会的政治经济不是很简单吗?科学知识以往不如现在发达,科学知识后来居上呀。生灭门这方面在东方是消极的,noumena方面是积极的。

在西方,生灭门方面开得好一点,但是,noumena方面没有了,也就是没有哲学了。你开多门,哲学就没有了。古希腊以“爱智慧”为哲学的本义,但西方人讲来讲去,把这个哲学的本义失掉了,这是西方文化的堕落。你们光看中国的不行,没有看到西方文化的危险。毛病都出在他们那里呀。你要从哲学家的立场看、从理性的立场看,就看出西方noumena方面差、不透。不但不透,而且不努力,根本把noumena取消了。这是不对的。这个坏风气就影响中国。你台湾堂堂的中央研究院,连哲学研究所也没有,哪有noumena呢?这个社会哪有noumena呢?这是很可悲的。所以,柏杨说丑陋的中国人。中国人为什么丑陋呢?中国人从来不丑陋,是受西方人影响才丑陋的。这个时代的中国人丑陋,你还骂古人呀,你还骂中国传统文化呀。你自己哪一点比得上古人?你把你自己骂一骂算了嘛。

从哲学智慧方面说,西方人很差的,他noumena不够嘛。这个时候就是你们青年人用功的时候,青年是生命的开始。你们青年人要好好正视自己的生命、正视学问。学问不是乱来。

牟宗三先生讲演录《实践的智慧学》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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