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shebinxiaoxiong
shebinxiaoxiong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0
  • 博客访问:19,287
  • 关注人气:86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牟宗三先生讲演录庄子齐物论6

(2022-03-25 19:13:45)
标签:

读书思考

文化

杂谈

分类: 思考

第六讲

何谓朝三?狙公赋芧,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亦因是也。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

什么叫做“朝三”呢?养猴子的人对那些猴子说:我早晨给你们三个山芧,晚上给四个。众猴听了不高兴。养猴子的人说:那么,早晨四个,晚上三个。众猴皆大欢喜。所以,猴子头脑非常简单。

庄子《齐物论》言“因是”有两种,两种“因是”的意思不一样。前文说: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 

这个“因是”是顺着是非相对而讲的,所以“圣人不由”。上文说:“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谓之道。”这个“因是”不是是非相对中的“因是”,而是绝对意义的,超越于是非相对的这个层次以上。  

“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亦因是也。”这个“因是”就是是非相对的层次上的。《庄子》里面,“因是”是一个专门词语。道家讲“因是”就定因顺。因顺有是相对的顺,相对的顺就起争吵。超越于相对以上的因顺是绝对的因顺,绝对的因顺就是在“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的“明”的层次上。  

“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亦因是也。”现实社会上都是如此,现实上的人都是朝三暮四。谁能从这个朝三暮四中脱离出来,谁就是了不起的人,有定见的人。现在社会上有哪一个人有定见呢?所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这句是自“彼是方生之说也”至“亦因是也”这一大段的总结。   

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这是上文“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的另一种说法,两段文章意思一样。这个“无穷”不是数学意义的无穷,而是照下文所说,“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  

“是”是一端,你说另一端是“非”吗?它非而不非。这就叫做“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圣人怎么能和呢?就是要超越是非相对的争吵。是非站不住嘛,你不要争吵,你不要说你在“是”的立场,是而不是嘛。你不能说他不对嘛,他不对而对。这就叫做是非站不住。是非站不住,你才能超化它,这就是上文说的“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得到这个中心就可以应无穷,可以应无穷,这无穷就化掉了。  

“是亦一无穷”就是说,“是”没有停在这里,要是停在这里就成一端,那就有另一端“非”与之相对。“非亦一无穷。”就是说,“非”没有停在那里,没有另一端“是”与之相对。是非消化掉了。是而不是,就是“是”站不住,消化到非里面去了。非而不非,“非”站不住,消化到是里面去了。结果无是无非。这是在是非相对之上的,高一层。  

“无是无非”这句话听起来令人害怕。天地间没有是非,可怕得很呀,庄子不是这个意思。庄子是说,“言恶乎存而不可。”要说是,通通是;要说非,通通非。这才能平齐、放下。要不然你怎么能放下呢?  

达到庄子这个层次是从智慧的立场讲,从思考上说还是可以辩。辩到最后还是靠庄子这个境界。人不是很有理性的,但我们人总希望为理性而奋斗。人一方面是rational,另一方面也是irrational。人有非理性的一面,非理性一发作,固执起来的时候,任何人也没有办法。圣人没有办法,释迦牟尼佛也没有办法,在佛教中,这就叫做一阐提。一阐提就是在他的生命中完全以私欲作标准,一点是非心也没有。平常人总有一点理想,总有一点是非。  

圣人的话、释迦牟尼佛的话一阐提听不进去的,充耳不闻。一阐提不能成佛的。《大涅槃经》里面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一切众生皆可成沸。”这是idealism的讲法,这就好像孟子讲性善,讲人人皆可以为尧舜。那么,为什么你没有成尧舜,我没有成尧舜呢?这是理想主义的讲法嘛。但是,这个理想总有可能。 

一阐提不能成佛。这不是idealism的讲法,是现实的讲法。现实上有这种人,你对他没有办法的。这种人就是基督教所说的撒旦,撒旦就是纯粹的否定,它没有肯定的,没有正面的意义。撒旦也是spirit,是精灵。但它那个spirit是假的,它表面很好,道貌岸然,它也有是非,但它结果是撒旦。所以,宗教里面这些智慧就了不起。  

撒旦是纯否定,人类正面所创造的那些东西,撒旦专门给你破坏,挖窟窿。现实上有撒旦、一阐提这种人。所以,人生需要奋斗,要有理想。现实中,人有非理性的一面,你不能跟他讲理,他说我就要这样。这是痞子的问题啦。所以,成佛是一个无限的过程,但你不能因为现实的众生有痞子就说成佛根本不可能,没有意义。正面总要承认一切众生皆可成佛。你不能说只有撒旦,而没有上帝。一定要有上帝。撒旦总是与上帝斗。  

你要知道,庄子说“和之以是非”那是在超越层说的,他要达到最高的境界,要说是,通通是;要说非,通通非。那么,是非争吵就没有了。光这个不够,但一定要有这方向的意义。  

“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你怎么能“和之以是非”呢?你首先要了解“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这个道理,要不然是非不能和呀。“天钧”就是这个“枢”。“休乎天钧”就是说,你要在“天钧”那个地方停止,你处于环中才能应无穷。这样讲就是“是之谓两行。”要不然不能“两行”呀。  

开始的问题是儒墨的争吵,各自肯定自己,否定对方。你肯定自己而否定别人,别人不会同意,这样永远停不下的。你要解决这个问题就要诉诸“天钧”。你不能光肯定你自己,你也要肯定别人才行。你说人家不对,人家反过来也说你不对。这样你要肯定也永远肯定不住,要否定也永远否定不住。所以,要肯定得住,否定得住,那么,要说对,通通对;要说不对,通通不对,这是庄子的态度。这样才能“两行”。“两行”就是说都可以行。  

假定你依据人的标准,人住在楼房里是对的。那么,鱼住在水里就不对了吗?不对就不是“两行”。这是不行的。庄子举那些例都是为了说明这个“两行” 的道理,那些例很容易懂,你们自己读。 

“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这是一个总结。上文一大套话就是说明这个道理。这个可以说是庄子的“是非两行论”。  

庄子的“是非两行论”是站在超越的层次讲的,不是我们平常站在科学的立场讲什么是真理,也不是站在形式科学的立场讲逻辑、数学的真假。自然科学、经验科学、形式科学的真假都是一定的,可以讲出来的,但这个一定都在相对的范围之内,所以可以一层层地辩的。  

庄子的两行论不是相对主义。庄子看儒墨之是非的时候是相对主义,但这个看法不是最后的,这是一时方便的说法。真正的相对主义没有一定的是非,那是不对的。落在相对的立场,科学也是相对的。但不能说站在经验科学、数学的立场,科学、数学都是相对的。这是问题的层次不同,假定一个人是纯粹的相对主义,这个人就是魔。现在许多漂亮人物都喜欢讲相对主义。

上面所讲的一大段是《齐物论》的正文。我们再看下文: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果且有成与亏乎哉,果且无成与亏乎哉,有成与亏,故昭氏之鼓琴也。无成与亏,故昭氏之不鼓琴也。

“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有人以为“爱”是“隐”的错字,这是依据上文说:“道恶乎隐而有真伪。”“道之所以亏,隐之所以成。”就是说,道所以破残乃由道之隐蔽而成。假定不将“爱”改为“隐”,那就是成玄英的讲法,“爱”就是偏爱。这种讲法也通,这没有多大关系。“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自古以来有许多思想家追问天地万物的开始、最根源的地方。达到什么地方能够算是最后的呢?什么地方可以停止呢?故云:“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有人想到:眼前形形色色的东西摆在面前,这不是最后的。这些东西从哪里来呢?你当然可以往后想嘛。所以,你可以想到那个未始有物的时候,那是最后的,最根本的,到这里停止了,没有再超过这看法的了。故云: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封,封域也。“有物”不一定指个体物,“有物”就是进到“有”。这就是老子说:“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道德经》)的那个“有”,进到“有”,只是笼统的一个being,还没有划成界线。譬如说,划成界线,这个是欧洲,那个是亚洲;这个是德国,那个是法国,这就是封域。  

“其次以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就是说,有界线封域而还没有是非争吵。一有是非彰显,道就有亏损。故云:“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有以为未始有物者,……,其次……,其次……”这个是在一层一层的过程中的分化,从非有到有,从有到有封、有是非,这是一步一步的分化。照庄子看,这些是非之争都是后来加上的执着。照道本身讲“果且有成与亏乎哉,果且无成与亏乎哉。”所以,成亏、是非都是在有限的意识的范围之内,都是在相对的范围之内,按照一定的标准而发的,是非的标准靠成心,有成心就有是非,有封域,有是非的争辩,有成有亏。  

“有成与亏,故昭氏之鼓琴也。无成与亏,故昭氏之不鼓琴也。”最好不要演奏音乐,你一演奏就有成功与失败嘛。懒汉看这句话可以是懒汉哲学。若你不是懒汉,你看这句话就是一个境界。这是一个绝对的境界,你要这样了解才行呀。  

“无成与亏,故昭氏之不鼓琴也。”这不是懒汉哲学。陶渊明就说:“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这叫无声之乐。你不能把这看成是懒汉哲学,也不能不承认音乐的价值。尽管不可以不知道音乐的艺术价值,但这个无声之乐还是可贵的,既然是音乐家的演奏,当然就有成亏可说,而中国人向往“大乐与天地同和”的境界。“大乐与天地同和”就是“无声之乐”。这当然境界高嘛。到最高的境界,那就是道的境界,艺术音乐就没有了。  

中国的艺术音乐不能当独立的学问看,这既是中国文化的一个缺陷,也是中国文化境界高的地方。这点大家看不出来。在中国,文学、艺术、音乐都不当独立的学问发展,这些都是技术问题,一定要“技而进于道”。譬如说,画家只停在画画的技术上,那只是画匠。一个人只停在画匠的层次,一生专门从事于做画家,这个人的境界不是很高。  

西方的诗人、艺术家作独立的发展,一生为此奋斗。这种情形中国人不太有,中国也出很多诗人,李白、杜甫都是诗人,但是,真正按照西方人诗人艺术家的标准看,只有李商隐近乎这个标准。所以,中国不在这方面独立地发展,而一定要技而进于道。一到技而进于道,就把诗文生活化了。生活化了,诗没有了。所以,这里面有一个吊诡的情形。 

照斯宾格勒讲,中国人的艺术、文学很肤浅。西方人有专门的诗人、音乐家,如雪莱、拜伦、贝多芬、华格纳。这些是真正的诗人、音乐家。中国人不太欣赏这一类的,他把这看成是技匠。这样一来,独立的诗、音乐没有了。所以,中国的音乐在哪里呢?中国的古乐没有了,中国没有音乐了,忘掉了嘛。中国文化有这一相,但又不完全如此。从另一面看,你不能说中国的文化艺术肤浅,中国的智慧最高,文学、艺术、音乐的境界最高,超过西方。这里面就有一个吊诡。这些问题都可以研究,有可以用心的地方。  

中国人向往道的境界,不要停在艺术这个地方,他一定要把技化掉,这当然境界最高。他可以达致超艺术、音乐的境界。他要把独立意义的音乐、诗化掉,但不能天天讲化掉,通通化掉,什么也没有了嘛。中国就犯这个毛病,一方面讲高境界,结果都在睡觉,什么也没有了。这完全是一个相似法,这是一个谬误。讲中国学问不准这样讲,这样讲就糟糕了。  

你要知道,西方人说你肤浅,你是有这一相。中国人希望生活化,生活化诗就没有了。什么叫做生活化呢?我举一个例,譬如说诗,什么叫做诗的生活化呢?天天要做诗人,那辛苦得很,要呕心血。中国人不欣赏这个,他要把诗生活化。写小说也写上几首诗,写对联也是诗。这个就是诗的生活化。中国人喜欢这个境界。  

中国人就是要把诗的强度化掉。严格讲,诗之成为诗要在强度中呈现,要保持住诗的强度才叫做诗。假定你把诗的强度化掉的时候,诗的独立意义就没有了,你这个诗人就不是诗人了,你要做圣人了,诗人不能做圣人呀。而中国人专门喜欢做圣人,向往圣贤,天天讲圣贤之道。儒家讲成圣人,道家讲成真人,佛教讲成佛,都往上讲,下面这层没有了。中国文化的毛病就出在这里,它把任何东西、每一个部门自身的那个本性超过了。

每一个东西都有自己的本性,这就是这个东西的强度,就是这个东西的自己。你把强度化掉,它就没有它自己了。人在紧张之中才有劲度,但人在紧张之中最没有趣味,太辛苦了。这是一个paradox。人不能总是在紧张中,所以,人总要放平。中国人就喜欢讲放平,你看庄子就是讲放平,全体放下,把紧张化掉。但紧张一化掉,人生没有了嘛,人生就在紧张之中,一切的奋斗、一切的成就都在紧张之中出现。

西方人喜欢紧张的精神,而中国人喜欢放平。这就是中西文化不同的地方。各有好处,各有坏处,现在大家都知道中国的坏处,而把好处忘掉了。西方人的双脚不能放下来,他要把双脚永远吊起来,但他这样就有劲度,可以创造这个、创造那个。中国人就不喜欢永远吊起来,吊起来就放不下,不能放平嘛。西方文化的基本精神是浮士德精神,这是西方文化的精彩,中国人不喜欢这个。儒释道的智慧方向都是往上讲,不给你往下讲。譬如,道家首先讲化掉是非,但究竟什么是“是非”呢?科学的是非、数学的是非你还没有弄明白嘛。但它不要弄明白,这个它不要了嘛。科学的是非、数学的是非都是往下讲嘛。那么,现在讲中国文化讲往上的一面,一定要同时讲如何往下通,要开出下面这一层,下面一层开不出来,中国文化没有办法的。不但讲道家要如此,讲儒家也要如此。

所以,民国以来为什么大家都骂儒家呢?大家把一切罪过都推到孔夫子身上,孔夫子也担负不了那么大的责任,就是你天天讲内圣外王,结果外王也讲不出来嘛。我给你们讲这些话,就是告诉你们一些境界,我告诉你们这些境界,同时也告诉你们一些问题。我们不能只是停在境界之中,要知道这个时代的问题,这就是讲文化的分寸。对于以往儒释道向往的这些境界,你们必须要懂,你不可以随便菲薄。“五四”运动以来,大众随便菲薄中国文化,就是没有了解,随便乱骂一顿。那没有多大意思。但另一方面你也要了解时代的问题。

牟宗三先生讲演录庄子齐物论6

牟宗三先生讲演录庄子齐物论6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