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鼻血

我小辰光本来是不出鼻血的，出鼻血是在搭了二层阁之后。
   上海的老式小石库门房子，前面是天井，后面有灶间。主楼是上下二层楼房，楼上分隔成前后二间，称为前楼、后楼。下面也分隔为客堂和后房间二处，楼身都很高的。先是有我乡下的一位堂伯父，他的大儿子要在上海结婚，看中楼上可以搭个阁楼，俗称三层阁的作为他的婚房。后来又有个同乡不同姓的伯伯，要在楼下搭个二层阁。听大人们说,搭二层阁，我阿娘是不同意的,因为她住在后客堂,阁楼一搭,后客堂就更暗了,就很压抑的。他们设法把我的阿娘骗出去看戏，等她看戏回来，阁楼已经搭好（听说只化了旧币五万元）。他们就是这么阳奉阴违，造成既成事实。眼看木已成舟，祖母也只好随他们去了。二层阁伯伯和阿姆只有一个儿子，比我大好几岁，我也叫他哥哥。这位老兄老是要欺负我这位小弟，老是要恶作剧地作弄我。记得有次我想向他学吹口哨，他答应了我，但是要让他把我扔进一个我爬不出来的破缸里。为了学会吹口哨，我只好答应他的条件。他果然把我扔进了缸里，好一会儿才把我抱了出来。好在他倒还没食言，教会了我吹口哨。以后我一吹起口哨，就记起了那一幕情景。
 我爸爸给我做了一辆木制的二用小座车，吃饭时可以当餐椅，下面带有轮子可以推着走。我很是喜欢坐在上面，被人推着在弄堂里行走，蛮神气也蛮舒服的。有次就是由这位老兄推出去的，开始还不错。还没等我高兴够，他忽然把座车，推到本地人的房子旁边，对准竹篱笆门边的一根大毛竹杆上，而且推得很重很重。我顿时感到鼻子很疼很疼，而且有鼻涕样的东西流下来。回到家里，大人们说是出鼻头红血了。塞棉花球、冷敷湿毛巾后总算止住了出血。但打那以后，便时不时地会出鼻血了。

老是靠土办法也不是长远之计。后来还是姑母和姑丈一起带我去，那时叫外国坟山的地方，看的医生（大了以后才知道那就是有名的曙光医院）。我记得我们是上午去的，是走着去的，姐姐好像也一起去的。我们走到南阳桥过去一点的一家厕所旁边，在路边的台阶上，还稍微坐着休息了一会儿(那厕所前不久才拆掉)。从那次看好医生以后，我的鼻出血才得到比较彻底的痊愈，才不大出血了。
  那位老兄在吃我大堂兄的喜酒那晚，硬要学骑脚踏车时，不慎摔了一跤，不知哪个脚瘸了。后来他们一家迁居武汉，联系就少了。再后来好像他还来过一次上海，腿还是一瘸一瘸的。毕竟是长大了，他也成了家，有了孩子。我们见面时也还是比较客气的，好像在我姐姐家里一起吃了顿饭。他的妈妈，我们叫她二层阁阿姆。我和姐姐是经常记在心里的。她非常普通，也不大声响，是一个非常本分的乡下妇女，但是对人是非常热心与诚恳的，我们姐弟俩的第一次“逃难”就是她带着去的。我们对她也很亲热，阿姆阿姆地叫个不停的，她对我们也是非常呵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