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正常危机》连载（6）

性的挫折

那还是1987年的事了，我在某高校举办团体疗法班时，有一名女大学生谈起她近来所遇到的烦恼：她从上小学起就是一名十分专注学习的人，直到进大学后，她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优秀；而且她的兴趣很广泛，她虽是工科的学生，对文学却非常爱好，上中学时参加市里作文比赛还拿了一等奖，也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自己的作品；她喜欢读书，她不仅喜欢小说、戏剧、诗歌，也喜欢读一些有关历史和文化方面的书；她的古文功底不错，《论语》、《中庸》、《道德经》、《孙子兵法》等，她都能背颂。她自认为自己是活得比较充实的。近来她却失去了往日的专注，上课走神，也不知道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课后也不想看书，什么书都看不进；一天到晚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从这个寝室跑到那个寝室，从这项活动转到那项活动，反正干什么都没兴趣。她自己也感觉不到什么紧张、焦虑或不安，就是什么兴趣都没有。她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希望我能给她一个解释。我笑着对她说：“关于你的问题，私下我单独跟你解释，行不？”疗法班里几名比较聪明的男生可能意识到我会说些什么，不约而同地笑了，那女生脸一下子红了，也尴尬地笑了。

这位女大学生已经陷入了性的挫折之中。事实上，她的机体高度紧张，只是她感觉不到。她出生在知识分子的家庭，父母都是大学的教授，受家庭环境影响，从小就看重学习，对性的问题多少有些禁忌，对学生谈恋爱她是极不赞同的，甚至在潜意识里抗拒性冲动。一旦性冲动降临到她身上，她想回避它，潜意识地抑制这种冲动，因此对什么也都没有了兴趣，而她自己却意识不到。

1988年，有一位聪明的记者朋友曾问我这样一个问题，即现今年青人性成熟得很早，而实际结婚的年龄又很迟，这其间相隔有十年左右，这会不会是当今青年心理问题严重的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我对他提出的问题的回答是肯定的。在我们的文化薰陶下的年青人中，由于延迟获得性的强化而产生的挫折是很突出的。自我的性行为在我们社会里是受谴责的，别的性接触也是被禁止的。青年必须等到结婚的年龄才被允许进行异性爱的活动，而且其它性的表现手段都受到惩罚。性的活动的刺激是强烈的，但其表现则必须延迟。导致情绪失调的直接原因千差万别，但绝大多数的患者的病因都与性的挫折有关。

在临床中我发现，有许多患者是他们在还没有进入青春期，与其他儿童嬉戏时所表现出来的性行为受到大人的喝斥，以至于他们进入青春期后，面对源自机体的冲动，感到超乎寻常的焦虑。有一名男生，无意中走进了我的课堂，听我讲授养生心理学，感受颇多，课后便主动找我咨询。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感觉他高度紧张，全身就象是绷得很紧的弹簧，说话间，头部、肩膀和手不时地抽搐和颤栗。他告诉我，他大约十一岁的时候，和镇上的十几个孩子在旷野里做娶亲嫁媳妇的游戏，在一个比他大的男孩导演下，他和一个比他小的女孩学着大人们的样子拥抱、亲吻、做爱，纯粹只是模仿，没有实际的性行为，后来被父母知道了，因为那女孩的母亲带着女孩到他们家告了状，父亲一气之下打了他一顿。以致他后来长大，再也不敢接触女孩子。他很聪明，中学毕业后考上了重点大学。他发奋向上，进大学后当上了班长。不过，进大学后他虽然花很多时间用在学习上，学习成绩却不怎么理想，每年都有二到三门课补考，精力很难集中。我建议他抽一定的时间去和女孩子交往，以缓解身心的紧张和焦虑。他按我的建议去做了，首先找到他们班学习成绩最好的一位女生，两人谈的还比较投机，第二次交往之后，他们就拥抱了，还彼此亲吻了很长时间，第三次交谈，这男生就按捺不住了，提出来就彼此确定关系，被女生拒绝了，此后女生便回避与他交往。他有一种被挫败的感觉，便又找我咨询。我笑道：“你为什么感到是被挫败了呢？我觉得你很成功，二次交谈下来，女孩子就和你拥抱、亲吻，这说明你在女孩子的心中还是很有魅力的嘛。”他也笑了。我又说：“你现在和女孩子交往，主要是寻求友谊，缓解自身的紧张和焦虑，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切忌不可性急。”之后，他又在别的系结识了一个女孩，和第一个女孩交往过程一样，彼此也拥抱、亲吻了，最后那女孩子也拒绝与他确定关系。他又打电话给我，向我报告了事情的经过。那时，已近期末，我在电话里告诉他：“和女孩交往之事就到此打住。你能和女孩交往，并不存在这方面的障碍。现在已临近期末考试，你要全部精力投入学习。”第二学期开学后不久，他高兴地打电话告诉我，上个学期他考得很不错，平均成绩在整个年级排在前十名，这个学期他拿到了奖学金。

在青春期的漫长的期待的日子里，女孩子最希望的是能引起男性的注意，惹起男人爱慕，但她憎恨被捕。男人的盯视使她心悦却又伤她感情；她希望人们只看她显现之处，但眼睛却具过分的透视力。她露胸露腿，但当男人瞠视，她即脸红，感觉愠怒。她乐于点燃男人之心，但若她发现她引起了他的性欲，她即厌恶地退缩。男性的欲望是种恭维，但同时亦是一种触犯。在她感觉她主宰着自己的魔力，或感觉她是自动地施展它的范围内，她非常喜悦于征服的成功。一个小女孩可能惊人地大胆，因为她不了解她在采取主动时，却正显露出她的被动：一旦她领悟到这点，或许已经付出了惨痛的教训。

小林，现实中是个很内向的孩子，在学校是个沉默文静的女生，从初中二年级开始，她喜欢上网聊天。在网上，她一反常态的胆大，以挑逗网上男生调情为乐，语言越淫秽、越刺激、越直接，她越满足，时而还会忘形地放纵大笑。不过，刚开始她似乎还比较理智，把上网聊天作为一种消遗，认为网上聊天，是不见面的两个疯子，彼此说疯话，全在乐一乐。所以在网上，她无论跟哪一网友聊天，聊得再怎么开心，只要对方一提出要见面，她就会对他顿时兴趣全无。但是，渐渐地，她失去子这份理智，在网上结识了一位叫杰克的男生，那是一个很富有挑衅性的男生，每次跟他在网上聊完之后，小林都会兴奋不已。小林对他的印象是：一个很时尚的大学生。小林以前不是这样的，无论网上聊得怎么痛快，网下从不去想对方是个什么人。所以，杰克一提出见面，小林就答应了。杰克确实是一个很时尚的帅哥，小林见他越发的兴奋，拥抱，亲吻，直至任他抚摸，杰克说他最近缺钱用，小林也毫不思索地就借给了他二千元。自那以后，小林就在网上失去了杰克，她很后悔见着杰克时没有问问他在那个大学上学，学的什么专业，失去了杰克，她很沮丧。不久，她在报上看到了杰克，才发现他是一个专门在网上骗取女孩子的情感，尔后进一步敲诈、骗取女孩子钱财的犯罪分子。

在青春期的挣扎中，男生往往是聚在一起收看淫秽的影视，或彼此讲述玩弄女性的故事。即使是在重点大学的校园里，这种场面也是屡见不鲜。常有大学生向我抱怨，他实在在寝室里住不下去了，几乎每天晚上，他们寝室里的男生都要上网。收看淫秽的影视，不到凌晨二点不睡觉，你想睡，他们也要吵得你睡不着。大学生整夜不归的也十分普遍，有的是偶尔为之，有的是经常不归，到哪里去了呢？有的是去录相厅看黄色录相，有的是去网吧上网看淫秽的镜头，一看就是一整夜。

在青春期的挣扎中，女生最通常的战斗方式是轻蔑地大笑。女学生与年轻女工们，每当互相谈起多愁善感的或粗糙大胆的故事，或者叙述她们的调情经验，常常爆出大笑，走过男人旁边，或看恋人拥抱，她们咯咯尖笑。在某大学的一个寝室里，每天晚上都有一段放纵疯狂的时间，寝室里的几个女生，彼此讲诉淫秽的故事，有时还互相展示裸体，不时地放纵大笑。

在青春期漫长挣扎的年月里，最容易受到伤害的是内向型的人。内向型的人自我封闭，苛求完美，害怕犯错，回避冒险，行为拘谨，抗拒变化，遇事往往忧愁寡断；内向型的人感情压抑，不多言语，不善于结交朋友。内向型的人之所以内向，是他们不能信赖自己的机体，不能接纳源自机体的冲动，对自己周围生活的同龄人诉说淫秽的故事极为反感，因为这些故事会让他们感到极度的不安，甚至感到恐慌。他们之所以有这种反应，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观念传统，而是由于他们先天生性敏感，主要由于先天肾阴不足所致。这类孩子与同龄人相比，一是比较聪明，二是性自觉较早，比较容易受到伤害；与那些喜欢看淫秽录相和喜爱诉说淫秽故事的男孩女孩相比，源自机体的性冲动更频繁，甚至更强烈。自然后天因素也有，也比较复杂，但主要是缺乏性冲动的表达与抑制的能力，自律的机能和能力很差。

那些受着传统教育的内向的年青人，苛求完美，力求高尚，对性与性爱这类事情都认为是“肮脏的”，他们的理智的自我会对日趋强烈的性冲动以及性爱的意识，不假思索地加以压制。然而性的欲望越是压制就越是强烈，因此，青春期间，性挫折对他们的伤害也就比较普遍，伤害的程度也因人而异，对极少一部分人，性挫折的伤害会彻底摧毁他们的健全的人格，或者发疯，或者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