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教多学随想48

蔡美儿是不是中国妈妈？

文/陈禾

 开始读蔡美儿著张新华译的《我在美国做妈妈》的时候，我想好好写篇评论，为的就是封面上的“在这成功背后，是痛苦的文化冲突；短暂的光荣瞬间，还有我面对13岁孩子的诸多无奈。”这句话。是的，文化冲突在亲子教育上值得多花些笔墨来探讨；现实和理想之间的矛盾造成了妈妈们的诸多无奈与焦虑，这些都永远是新鲜课题，涉及的家长也希望获得更多参考建议。然而，我突然像吞下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在封面的下方红底白字印着：“这个故事证明了：在教育孩子方面，东方父母比西方父母更成功”，还有呢，“看华裔妈妈如何跟女儿斗智斗勇”，好像这是一本厮杀得日月无光的武林大会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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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来给孩子们推荐故事书的时候有个习惯，只要故事的最后一页有写着“这个故事教育我们……”的段落，我一定要将那页撕去，如不能撕，就干脆不让孩子们读。中国有许多儿童文学作家都像受过保健品直销员培训，一定要再三强调自己的作品可以包医什么病，尽管他知道那并不是真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读者有没有病，但总要好心地给读者开出药方，逼着对方吃下去，访佛不这么做就不是货真价实。然而对药物有着过敏症的读者会吃出什么后果？想到吗？

先不说这些低品位的话。

“东方父母比西方父母更成功”是个假议题

“在教育孩子方面，东方父母比西方父母更成功”这绝对是一个假议题。明知是在造假，为什么还会有人那么热衷于给他传播？

是不是还有许多人认为这是真的？因而洋洋得意，满足地站在长城上高声大喊：“伟大的……”

先弄清两个事实：

第一，   什么是东方父母的教育？什么是西方父母的教育？

第二，   蔡美儿是不是东方父母教育的样板？

    这里“东方父母的教育”，从美国舆论及中国媒体的炒作中可以看出：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指着“中国的家庭教育”，即不是半个封建加半个英化的印度家庭教育，也不是半个古代中国加半个西洋思想的日本家庭教育。因为两个炒作集团之间并没有事先开会达成共识，所以是各说各话：美国是借题发挥，警惕国人别轻忽中国这个恐怖的东方巨龙已经或将要带来的对美国地位的挑战和威胁；而后者，特别是中国的网民，总是有人愿意多听听中国教育压倒西方教育的言谈，而且还会加上一句注脚：“这是美国人说的。”

我不关心这些人在说什么，只是想问：“现在还有没有真正的中国家庭教育？”或者“中国的家庭教育长得怎么样？”

蔡美儿，这个在西方文化环境下成长、受西方教育、在西方世界工作。这个在家里只说英语、吃西餐、信仰基督教、亲戚朋友都是洋人的时尚妈妈，她是哪儿学来中国（或者说东方）的家庭教育理念的？

蔡美儿和中国孟母拥有共同点：出生上层社会，重视孩子的学习和成就，他们都能预见，只要孩子刻苦学习，学业有成，不必和其他人有任何交往，只要有“高素质”的几个朋友，有“高学历”或一项独门技术，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所以她们都采用了适合自己的最为“有效可行”的教子策略。但我相信蔡美儿和孟母不认识，也没交情，更没有师从关系，那么究竟谁学谁？谁模仿了谁？你能说因为孟母是中国人，她比蔡美儿年长2千岁，那一定是蔡美儿拿了孟母的家庭教育秘籍去教她的女儿，所以她用的是中国的家庭教育吗？

这玩笑是不是开得太大？

蔡美儿在写《虎妈妈战歌》（原著书名的正确翻译）时说，这是她和女儿之间的互动日记，然而，中信出版社的中译本却变成了《我在美国做妈妈——耶鲁法学院教授的育儿经》，这样做当然有生意经的打算，但就因为“耶鲁法学院教授”这个标签，足以造成的误导，该由谁来“埋单”？

作者说：“西方父母们林林总总、风格各异。……与中国父母相比，西方父母教育孩子的方式迥然不同：有的严厉，有的宽松。父母们的类型也五花八门……显然，没有一对西方父母对教育孩子拥有相同的看法。”可以看出，她对西方父母的教育是有着一般性了解的。至于说“孩子在学业上的成就反映了家长教子有方”是中国妈妈的特点，这就很不专业。西方父母何尝不重视孩子的学业？但如果说她这里说的“重视学业”是中国家长狭义地解释学业，把“学业=功课”，把“成就=文凭”来看待的话，目前中国的确有相当一部分妈妈是这样演出的，但绝不代表“中国妈妈”的特点。为什么？看看下面她举证的7大特点，你就会同意我的说法：

1.       完成学业总是第一位的

2.       考试中的“A-”是不合格的

3.       必须要在数学上比同班同学领先两个学年

4.       绝不能在公共场合夸奖孩子

5.       如果孩子与老师或教练发生冲突，做家长的必须坚定地站在老师或教练一边

6.       父母唯一允许孩子参加的课外活动，是那些他们能赢得奖牌的项目

7.       获得奖牌，而且必须是金牌

请大家“对号入座”，如果你认为这就是中国妈妈的话。

失望了吧？这里的7个特点，有的已经很陌生了。例如④，正好相反，许多家长热衷于公开夸奖孩子；⑤孩子和老师、教练冲突，家长对老师、教练不依不饶。我不否认，④和⑤这两点，是过去中国家长的特点，现在被放弃了。那么，究竟所谓“中国家庭教育”究竟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

而分歧更为严重的是“帮助孩子尽早为未来做打算”、“培养良好的工作习惯”、“帮助他们树立来自内在的信心”，不正是今天中国家长所缺乏的吗？

换句话说，蔡美儿怎样教育孩子，并不是东方教育和西方教育的对抗，而是她在处理孩子教育问题上来自文化冲突的内心挣扎，她走着自己的路，以一个“虎妞”的形象面对孩子，而在现在，她自己经过再三的反思，在总结自己的经验时，她又否定了自己的许多坚持。

直接说：蔡美儿没有，也不认为，中国妈妈比西方妈妈强。出版社为了炒作话题，给读者抛出了一个假议题。

在生意经上，出版社可以媚俗，但不能扭曲黑白

很显然，出版社在处理这本著作的时候思想出格了！

我向来不批评出版社，甚至容忍出版社为促销图书搞些媚俗的小动作。只要不违犯出版法令，炒作就炒吧，读者本身会有自己的鉴赏能力。

但是，混淆黑白，搞些不违犯出版法令而颠倒是非的勾当，就有必要正视。

教育，只有可行不可行，有效或无效，没有谁优谁劣。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域、不同的国情、不同的历史因素或文化背景，一种教育理念或教育手段，“可行”和“有效”都不是绝对的。所以，谈教育，绝不能说A比B优，或A打倒B。中国的“24孝”在古代封建社会被奉为亲子关系的圭臬，当然是因为对当时的孝道教育有效可行，但今天再来推行24孝，就不只是不识时务、不合时宜那么简单，而是毒害国民、愚弄子孙。那就是不可行，强行，就是无效。

东西方教育理念有不同，有偏向，都和历史、人文息息相关，今天全球一体化的时代，两种文化互相影响，互相渗透，早已浑然一体，分不出哪东哪西，也没必要去分了。我们今天要讲的，只有可行不可行，有效或没效。硬要把它分开，摆出架势来个PK，我不愿意说这是无知，那么是什么呢？有何居心？或者只是一时大意吧？

无论如何，涉及教育领域的出版事业必须认真，讨论教育理念教育方法的专家学者必须务实，蔡美儿教授尽管没有现身指正这场东西方携手炒作她的话题已违背她的原意，但我们还是不能混淆视听，把“虎妈”说成“中国妈妈”。（文/陈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