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3月12日 @蜂巢剧场 演后谈

孟京辉：谢谢大家，我是《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导演孟京辉，我简单给大家介绍一下主演黄湘丽，黄湘丽是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的优秀毕业生，2008年进入孟京辉戏剧工作室，大家熟悉的前一版的《恋爱的犀牛》里的明明，《桃色办公室》里的大舌妹都是她扮演的，我大致算了一下，她这五年多的时间演出一共达到了1500场，意味着她每年要演出300场，而且每个星期一我们是不演出的。所以这五年来她一直站在舞台上，一直历练到现在。去年的年初。我们觉得可以排一个她个人的独角戏，独角戏可以展示她自己所有的排练和之前演出中的各种魅力，比如演唱……她以前也是东方歌舞团的舞蹈演员，所以在舞蹈、创作方面都有一些她个人的想法，现在终于有一个机会。我们可以把她的全方位的魅力和她对表演的理解，通过这个独角戏，比较纯粹的展现到这个舞台上。这个戏在当时排练了差不多6个星期，中途，她们还去爱丁堡戏剧节学习考察，之后还有奥地利的编舞老师对她进行肢体训练等等很多，从去年到现在，这个戏已经演了40多场了，到现在是第三轮的演出了。说实在的，我作为一个导演，可能更多的是在文学上和我们的戏剧构作Dramaturgie 和演员和舞台美术、多媒体制作进行沟通，我们把更多的焦点放在演员的身上。

昨天是第三轮的演出的第一场，结束后，丽丽说：如果“很纯熟的表演技巧”和“真诚的情感”两个相比，她宁愿放弃所谓纯属的技巧，仍能找到特别真诚的情感，就是那种把自己灵魂完全袒露给观众，这一点我觉得她达到了，并且完成的很好。可能一个演员她不可能把另外一个人演绎得特别全面，但是至少她把另外一个人特别真诚的部分全面的坦然的展示在 我们塑造的这个舞台空间里，说实在的我为黄湘丽的表演感到骄傲，让我们再一次把掌声送给她。

丽丽你也简单说一些你的感受。

黄湘丽：感谢观众朋友今天过来看戏，今天是第三轮演出的第二场，人们俗称“黑二场”，但是今天我觉得一点都不黑。我昨天还发微博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一天更比一天好”我觉得我做到了。今天看到你们坐在这里，我感觉更真实了，可能昨天是第一场，还觉得有点忐忑，今天导演在后台问我“怎么样？”我说“今天比昨天还要好，今天我更坦诚了。”就像刚才导演说的，我昨天担心的“纯属的技巧”和“真诚的情感”的那个问题，我觉得我今天找回（真实的感觉）来了，所以我今天还挺高兴的。

然后就像导演说的，这个戏其实经历了挺长时间，从准备开始想排这个戏是去年6月份，然后8月份我和我们的戏剧构作王好去了爱丁堡戏剧节看了很多国外的戏剧作品，然后9月份请奥地利的肢体训练老师培训等等……所以我们是做了充分的工作的。这个戏我收获特别多，不光是作为一个演员一个人站在台上两个小时，这个事情，从现在看我都不敢往前想，人们也会问说“你一个人站在舞台上不会害怕吗？”其实，我一开始我也害怕过，但是第一场我一站到舞台上，我就完全不害怕了，所以我觉得这也是之前一年300多天都站在舞台上，对我还是很有磨练的。这个戏除了给了我很大空间让我施展，还有就是打开了另外一扇门，让我学会了写歌，按照导演说的“作为一个牛逼的女演员，应该什么都会，那你就一定要写歌”，然后我就回家埋头写，十天写了七八首歌，像小宇宙爆发了，我也惊到了，把导演也惊了……这中间通过六个星期的排练，确实经历了很多很难忘的事情，到最后呈现出今天这个样子，特别感谢大家今天来到剧场，如果有什么感想和问题我们可以一起交流一下。

观众A：刚才演员也说到“纯属的技巧”和“真实的情感”这个问题，刚才在戏里有很多很容易体会到的东西，比如青涩的爱情以及被抛弃的那些感受，但是作为一个正常的你这个年龄，比较难体验过的比如生孩子和死亡，那你在表演训练时怎么把自己沉浸在这些没体会过的情感里面？

黄湘丽：对，这些很多的情感我在很多的角色里都会遇到这个问题，都没有真正经历过，但是我觉得这是一个演员需要具备的一个最基本的素质，就是当你拿到剧本时，你要让自己相信，真实的去感受，可能一开始并不能达到一个理想的状态，但是从相信开始，慢慢去体会，可能这是一个内心的技巧，但是从有这个技巧到呈现出来又是另外一个问题。所以说，演员得必须先去相信，然后探索各种方式和形式去呈现，所以，这也是一个修炼的过程吧。

观众B：您好，我在看这个戏之前看了电影版，只要听到里面的琵琶语，眼泪就会掉，但是今天看这个戏剧版的，我不是想哭的感觉，而是感觉很疯狂，更震撼一些，我想问黄湘丽你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黄湘丽：电影我也看过，但是我们排这个戏是从小说直接出发的，在我的理解，这个戏是讲述了一个女人的一生，它讲了一个女人的春、夏、冬、秋。春天春意盎然，爱意萌发的时节，夏天又是那么的蓬勃旺盛，当你觉得马上本该秋天收获的时候，却突然心寒至宕到谷底，感觉似乎都没有路可以走了，当冬天过了的时候你觉得春天要来了，又有新的希望了，等来的却是瑟瑟的秋，所以整个戏最后是落在一个萧瑟的基调上了。很多人都说这个戏的感觉是电影甚至小说都没有的感觉，因为我们在创作时候，尤其考虑到呈现在舞台上时候，我们试图挖掘出主角蕴藏在字面底下的各种性格，更疯狂，更极致一些，所以，这部戏跟电影甚至小说原本给人的印象还有很大不同的。

观众C：首先，我是没有看过这个故事的，所以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舞台表演和剧情故事，然后我想问一下，你们本身对它进行了创作，包括比如说切水果、做菜的这些部分，那我们自己所理解到的部分可能跟你们创作时想要表达的意思会有一些差距，我想问你们本身创作时对这些部分的设计是想要表达什么？

孟京辉：我觉得茨威格本身的语言特别优美，比如刚开始黄湘丽开场的德语独白的韵律非常优美，他文字中透露出的美，他的文学性是我们创作中首当其冲（要表达）的，特别好。另外，我们想要把这个“陌生女人”跟我们“现在”之间的某种关系……我也想过，等黄湘丽50岁的时候来演这个角色会是什么样子的，我想到时候她来表达她人生当中积累的那些沧桑、难言之隐等等更多的东西……但是她现在20多岁来演这个戏，那么她必须运用她更多的想象力和她的对未来的人生设想的那种不确定性，因为她的魅力就在这儿，这样的话，茨威格、到舞台、到导演、到视觉、到表演，这中间形成了许多“岛屿”，这“岛屿”互相之间有一些联络，但是如果问我们真正想要表达什么？我们其实没想表达什么特别明确，比如说我可能想要表达的是“一种疯狂的价值”，“不断确认自己的美感”等等……这样的一些可能跟我们朦胧、含糊的社会中的所有人的内心的愿望，可能是相关联的，但是没有一个真正的主题，我觉得，这也正是茨威格的魅力所在，而且每当我读茨威格的文字，每当在排练场看黄湘丽在表演中蹦蹦跳跳、有时候细声慢语的说台词，有时候疯狂的扭曲的在舞台上行走的时候，我感觉这中间都有一种我们说不清楚的东西，所以我们愿意在这种我们说不清楚的东西和我们自己确认的东西中间找到一个桥梁，在这个桥梁上我们看到一些创造力和想象力的风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说明白，但有的事儿可能在创作的时候也说不特明白，我努力说明白，谢谢。

观众D：您好，我是一个外行，我想问一个因为外行的好奇心问的问题，就是你要一年300天都在舞台上的话，那如果感冒的话，咳嗽啊流鼻涕啊怎么办啊？

孟京辉：其实我也挺好奇的，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黄湘丽：其实做导演的演员挺辛苦的，我们的演出量还很多的，这1500多的演出不是说没有过感冒嗓子疼发烧，但是我们都坚持下来了，可能是一种使命感，让人产生强大的意志力，我们后来说“演戏是治病的”，就是有时候上台前头晕发烧，演完一场戏，好了！所以我觉得其实是意志力和你真想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你会战胜很多东西，包括生病什么的，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很幸运的。

孟京辉：我非常尊敬作为一个舞台剧演员，他们到了舞台上，可能身体会产生一种霉，产生一种类似多巴胺的东西，能让他们特别兴奋，但是，对我来讲，我觉得这也证明他们很脆弱，所以我们每次在排练的时候，我都说舞台灯光、音乐、音响、舞台装置、多媒体一切东西实际上都是为了几个在舞台上“活的”人服务的，他们是非常脆弱的，不容易。所以我希望能有一个神能保佑你们一辈子能让特别美丽的东西除了伴随你们的舞台，还依然伴随你们的人生 ，这样我觉得我们的尊敬和上帝的给予之间就有了对话和沟通，大家就都有福了。非常尊敬的谢谢你们这些非常牛逼的演员，谢谢。

观众E：谢谢，我首先表达一下我个人对两位的尊敬，这种尊敬是感受到对舞台炙热的、纯粹的、多年坚持的热爱的一份尊敬，而且我今天看完了这部戏，觉得这戏实在是太难演了，你作为一个演员，你需要在120分钟时间里，一个独角戏完全的投入进去，而且又要绝对的理性控制，所以我觉得这是对一个女演员是一个特别大的挑战和特别大的荣幸。然后我想这120分钟一个人这样的撑下来，然后你可能有很多的调度要走，有很多的动作要做，有很多情节要穿，你又没有一个对手跟你搭戏，你需要在整场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陷得太深，而且需要用理智的去控制每一个节奏，但是你的情感又需要完全的投入，你怎样能够在很好的控制自己和控制整个舞台的节奏，包括理智的又很全情投入的自己很感性的能够把这场戏撑下来，说一下这种感受，谢谢。

黄湘丽：谢谢，首先……你说的这个，我听你说我都觉得难，我都觉得我演戏都没有你说的这么难。可能是因为你把它分成了一个个段点，其实人是可以同时做很多事情的，比如你可以吃着东西看着书泡着脚……演戏是一样的，如果在舞台上我考虑调度、形体控制……如果我真的去想，可能真的会忙不过来，其实这些在排练厅有一个排练的过程，你的身体是有记忆的，不用刻意去提醒自己，它是一气呵成的，所以这两个小时过得很快的。说到独角戏没有对手，但是我有另外一个更支撑我的，就是观众，我跟导演也讨论过，我们就要把（舞台和观众之前的）“第四堵墙”打掉，因为很多传统戏剧演员自己演自己的，演员的能量传不到观众那里，只有自己和对手，所以导演要我打掉那个“第四堵墙”，看着观众的眼睛，和他们的心交流，所以在演出中我也很痛快的，就是一气呵成，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困难的，谢谢。

观众E：所以这个戏演员一定不能病，一病就没人可以演了。

孟京辉：对，然后，她的这个戏在排到今年8月份的时候应该到100场了，在这100场，比如今天晚上她不可能出去嗨啊什么的，因为明天上午要休息，下午就要慢慢进入一个状态，到晚上又要开始演出，她需要她自己的一个节奏，否则她自己会在一个某一个断点上也许就会崩溃了，所以不容易，所以不能病，她有一个强大的愿望，那就明天还要比昨天演得要更好，这点，挺不容易的。

观众F：谢谢孟导，谢谢丽丽，因为我之前没有看过原作，本来是昨天想来看首演的，但是昨天我车限号（众人笑）所以说今天就来了。今天看了感觉丽丽特别棒，丽丽像精灵一样，在舞台上像小宇宙爆发一样，这个戏让我们开怀大笑，也让我们泪流满面，然后特别感谢孟导和丽丽。最后我自己感觉我们的舞台、舞美灯光、音响效果都特别棒，真的是一次不错的观剧体验，谢谢。

（本次演后谈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