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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角戏【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蜂巢剧场 演后谈整理

3月11日 21：30 

孟京辉：茨威格是个特别细腻而又有魅力的作家，丽丽开场的一段德语独白，在我当初听到她的德语老师读的这段德文时，有一种韵律美，因为茨威格的本身的语言很优美，但我们用中文翻译过来后感觉到一种无尽的优美从文字间透露出来，所以除了内在的故事本身之外，语言的美感也打动了我。很多小说家会像模仿舞蹈一样来模仿另一个人的语言，这种语言变成了一种神韵，这种神韵就笼罩在舞台上，笼罩了整个表演。我其实就是从这样一个特小的感觉出发的。

观众A：黄湘丽你好，孟导你好，第一轮演出第二场我就来看了，今天第三轮演出第一场我就带两个朋友一起来看，之前我就跟他们说黄湘丽的演出非常棒，导演非常棒无可挑剔，上次交流我没来得及问，因为我对整个布景也非常感兴趣，非常简单，但是所有多媒体、包括舞台坡度演员在上面的行走特别表达情绪，我很想知道当时在设计的过程是怎样的？

孟京辉：有一点专业，其实她在说我们的灵感的痕迹和出发点，当时我们在拍这个戏的时候，我们蜂巢剧场的后面是黑墙，然后我们说把它刷成白色，不知道为什么，但有些东西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东西是知道为什么的，比如这个舞台，是源于我们的一个概念，叫“心中的碎玻璃”，在之前我们还找到一个奥地利的编舞叫Doris，给她进行肢体训练的时候，当时就教她用她的身体演一块碎玻璃，怎么演？所以好多东西是慢慢连在一起的，她的锐利，她的白，但是她的不透明，有很多象征性的假象，可能更多的是源于这个。谢谢。

观众B：第一个问题问黄湘丽，我之前在HITFM上面其实有听MikeDh和Valen谈到你这个戏，当时就说觉得黄湘丽岁数也不大，可能很牛逼，但是一个人撑起这么一台戏可能觉得因为（故事）特别作、或者尺度太大怕撑不下来，那个时候我就说，一个人撑这么一场戏，一轮连演24场演出，会不会中间会有撑不住，况且一部戏可能因为表演尺度问题，有时候舆论压力太大，一个人在舞台上，可能会有夸张上，导演说的比较先锋的表演形式，会不会担心被大家质疑？

黄湘丽：首演，关于质疑这件事并不存在，在排练的过程当中，我是百分之百相信导演，并且百分之百把自己全扔出去，不管导演有什么想法，我有什么想法，我就尽力去做，我不会去想说观众觉得“这个地方会不会不太舒服”，其实就会有让你不舒服的，也有可能是我们故意的，比如，前面少女时代的呻吟的那一段，有观众说会强烈的感觉不安，在观众席里坐立不安，其实这是我们故意的，就是真实到让你鸡皮疙瘩都出来的感觉。另外关于大尺度，其实还好，这些对演员来说不算什么，我们去看国外的非常棒的戏剧演出，人家的尺度更大，并且更锐利。但是这个在国内应该。你说到演24场，每天演2个小时，这也是我一直在学习的，就是如何让每天让自己的状态达到同样一个高度，不要太高不要太低，所以，我找到了一些方法，就比如白天我不要去想这个戏，有人会问我是不是一天24个小时都去要想这个台词，我说没有，平时我不想这个，我会从生活中各个方面去吸收能量，我觉得这个戏是需要源源不断的新鲜的能量，所以我不能把自己封闭起来，我可能白天会看个电影，或去听一场现场摇滚，这些会给我新鲜的刺激，然后我在台上我会是一个新鲜的人，而且站在舞台上两个小时，说实话，我不觉得说有什么难撑的，是要我开始了，2个小时嗖的一下就过去了，这也是我特别高兴的地方，就是我很享受，所以，对，24场没事儿，今年我们马上就演够100场了。

观众C：首先感谢一下今天精彩的表演，开场前工作人员说今天的演出有两个小时，但事实上我不觉已经过了两个小时这么久，说明今天的演出确实非常的震撼人心，让我有很多的感触。但我问的问题和我的感触可能关系并不大，是一些有关舞台艺术的问题。我知道在戏剧方面，在影视剧方面，更多的舞台表演会通过更直接的表演，来推进情节的发展，但是在话剧当中，由于场景、演员配置限制，不可能完全表现细节，需要一些隐喻的东西，比如说在她怀孕的时候通过她做菜表现出她后来的恶心，把菜塞到肚子来表现她有这个怀孕，然后放歌从她自己的摇滚的动态转现到有婴儿的哭声之后到她的喊叫来表现她生产的过程，还有她之前有一个少女的呻吟，就是说她搬离之前的地方的最后一宿，看到她心爱的带了另外一个女人回家，那个声音可能是另一个女人的，她回想这一段然后结合自己的心情，有个很复杂的东西在里面，这些东西应该是原著里没有的，是通过导演演员在演绎这个戏剧的时候，把自己的理解搀和到里面，类似这样的情节和情况，您是怎样考虑的？ 

孟京辉：其实我觉得电影和电视剧也应该这样，只是它们太偷懒了，他们挣钱太XX容易了，太烦人了。所以我觉得凡是艺术作品都应该作用于很多人的想象力，如果没有这种想象力没有这种比日常琐碎生活再更高一点的东西，我觉得没必要做艺术作品，它可以做记录，做一个简单的模仿，我只是觉得这些东西虽然是我们一直强调的，但确实也是我们应该做的，电影电视太轻松愉快了，太容易了，我们不愿意做那种特别easy的东西，我们想做点有点能量，有点想象，有一点属于灵魂的那些东西，只是这样一个特别朴素特别简单的一点要求。

观众C：您是怎么考虑不同的片段把他们交织在一起，在话剧舞台上把他们呈现出来，您是怎么考虑的？

孟京辉：我觉得有两个，一个是因为我们相信自己有才华，另外一个就是我们很有自信把这个东西玩儿出来。它得放松，据说人在放松的状态下，摔个跟头不会受伤，要是特别紧张，“诶哟我要受伤了”，就bang——ji——骨折了。所以我觉得还得放松，人还得放松，自信，然后这样的话，自然而然就能达到你要的……你说怎么弄的？我觉得有很多方法，不断的练习，刻苦努力，还有灵光乍现的瞬间，还有想象力不断的培养……等等，有很多这样的方法。

观众D：您好，我觉得看完这个，我觉得……我最近状态特别差，看完又想觉得特别舒服其实……就是……

孟京辉：就是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最近状态特别差，但是看完这个戏以后感觉有一种释放，有一种释然的状态。

观众D：对，会有。

孟京辉：我觉得这是一种悲剧的延展力量，你的这个感觉我也曾今有过，我在上大学时候，最早看北京人艺的《推销员之死》，主人公威利·罗曼是英若诚演的，然后整个演完之后，他的巨大的悲剧和个人的命运连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力像一个龙卷风一样把我卷到了中间，最后结束的时候，灯光一亮，我直接感觉生活好像离我远去了……然后我走在大街上，从美术馆一直走到北京师范学院，这一路就飘回去了。可能是一种巨大的悲悯的感觉袭击了我，掌控了我，让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我和一个悲剧的东西在进行一个平和的对话，我觉得你可能现在这个感觉，有好多观众都有这个感觉。尤其是最近大家感觉到这个……就是，有可能有一些小的事情的诱发，找不到人啦，或者哪儿发生了巨大的暴力事件啦，或者你最爱的人向你投去了一个冷漠的目光，都会让你的世界觉得都要崩溃了，但唯一作品的力量，当你和悲剧进行对话的时候，你油然而生某种生命的力量，我觉得这是一种奢侈的美感，现在大家还能有感受这种美感的能力，我觉得是一种幸福。谢谢。

观众E：我想问演员黄小姐，我觉得看了这个演出，最吸引我的不是您的过硬的基本功，还有整个舞台的编排创意的呈现，我觉得最吸引我的就是两个小时表演过程中，您的情感一直在牵引着我的思绪在走，所以我觉得一个优秀的演员，她最重要的素质不仅是要有一个过硬基本功， 还有她的身形体表面等等，最重要的是她的情感能否在第一时间把现场所有观众hold住，所以结合您的创作经历，尤其是在这样一个难度非常大的独角戏，而且整个过程当中，她的情感的脉络的变化是非常大的，您是如何通过间接的经验把剧本和整个的舞台，尤其是把您真挚的情感在第一时间近距离的传达给观众的？谢谢

黄湘丽：其实特别的简单，就是我们把这面墙打掉。其实在演出前我也很紧张，我从来没有一个人站在舞台上面对这么多观众，后来我发现特别奇怪的是，记得在第一场演出时，我在台下很紧张，当走上舞台，太奇怪了，我一看到观众，我突然站定了，然后我知道我要干嘛了——我要跟你们交流。为什么说这两个小时对我来说很快就过去了对我来说，因为我并没有把你们丢掉，我的每一个行动都是在跟你们交流，舞台上的东西只是在帮助我，更多的是我作为一个演员跟台下的你们的交流，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原因。

观众E：所以，你是如何把剧本上的文字上的情感转化成你自己的情感，在舞台上呈现，并且能够让影响到台下的观众？ 

黄湘丽：其实这个故事我们说它讲了一个女人的春、夏、冬、秋。春天春意盎然，爱意萌发的时节，夏天又是那么的蓬勃旺盛，当你以为马上本该秋天收获的时候，却突然心寒至宕到谷底，当冬天过了的时候你觉得春天要来了，又有新的希望了，等来的却是瑟瑟的秋。

然后比如更细腻的东西，比如这个女人每一个阶段我在演出中怎么去达到和呈现，我好像没有办法用语言形容我当时是怎么去达到的，记得当时在排练厅一点点的去尝试各种表达的可能性，比如唱歌、形体……等等比较激烈的表达方式，把内心的东西抒发出来，走心的东西，观众才能和我达到共鸣吧。

观众F：导演你好，我想问一下，我总有一种感觉，就是，刚开始的时候……我知道演员演得很好，可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么激烈的来表达，比如她刚开始出来走了一下，我在想她是不是只是在找感觉，然后开始放多媒体……然后我自己都不知道这场话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清楚她为什么她那么喜欢W先生，就是用我们一般人的思维去想，但是到后期我开始确确实实体会到她真的很爱他，我不知道我这种感觉是不是对的，或者是我之前没有看懂，或者说我是什么开始时候进入这个状态的？ 

孟京辉：我觉得你的感受都是对的，没有错误，而且我觉得倪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进入，什么时候掉进去了，什么时候又被它摆弄起来，什么时候被灯光音响、导演手法扔到什么地方……其实我觉得你在这个剧场里面依靠你的本能其实更安全，你如果依靠你固有的东西，比如“我觉得茨威格应该是什么样的”的时候，你会丧失很多美丽的剧场风景，所以我觉得你现在把自己扔进去，随风漂浮，特别好，我觉得那种感觉，也是一种很开放的、很美妙的，跟舞台的一个对话，跟我们营造出来的这个舞台空间的各种味道、气息、质感……跟这些元素对话的一种美感，我觉得这样是挺好的，没问题。

谢谢，本次演后谈结束，感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