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玫瑰的吻

 

 

1

前世，我是一个书生。

雪儿是我的远房表妹。

我饱读圣贤书，家道殷实，衣食无忧。冲过几重会试，有望金榜题名。

雪儿，父母双亡，自打我记事起就住在我家里。父母亲对她很不好，似乎她是一个吃闲饭的丫头。

其实雪儿非常勤快，冰雪聪明，陪着我念书的几年里，她也能吟咏一些诗词，特别是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幽深的一潭秋水，让我有海阔天空畅所一游的欲望.

 

立秋那一晚，星稀月朗。

园内景色怡人，如此好景好月，禁不住让人联想浮翩。

于是，叫上雪儿一起来赏月。

摇摇曵曵的树影，隐隐约约的凉意。

但身边有如斯佳人，让我的心情激情澎湃。

我情不自禁吟出刘翰的立秋：乳鸦啼散玉屏空，一枕新凉一扇风，睡起秋声无觅处，满阶梧叶月明中。

雪儿扑闪着大眼睛，即刻对出一首杜牧的秋夕：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婉婉的燕语，道不尽心头的惆怅。

我知道她是想起自己的家世，本来立秋之日是我们当地的团圆节日，而她却凄凉独身一人，无数哀婉从她心底流泻，是我勾起她的万千惆怅，倒让我觉得不好意思。

 

我低低的说：雪儿，别悲伤好吗？这儿就是你的家，我会保护你一生一世的！

雪儿眼中熠光闪闪，感觉那些柔软顷刻间倾盆而下，那种梨花带雨的哀宛雅韵，我看得呆了。

我伸手揽住她的削肩，丝丝凉风从四面八方而来，有一种淡淡的香气飘了过来。

“雪儿，雪儿”，我轻轻的呼道，“你就是我的林妹妹，我是你的宝哥哥，我会一生一世的保护着你。”

雪儿双肩颤抖，翦翦秋瞳上如扇般的蜻蜓跳跃着，我知道她在尽力掩饰着内心的恸动。

一轮阴影罩在她的双眸上，隐隐约约的，我看到许多晶莹的露珠滚将出来。

 

2

雪儿，你为何不说话呢，你是不是睡着了。

我在数以亿计的时光里就靠回忆过日子了。

对我说吧，我爱！用言语告诉我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夜是深黑的，星星消失在云里，风在叶丛中叹息。

我将把我的头紧抱在胸前，在甜美的寂寞中在你心头低诉。

我将闭目静听，我看不到你的脸。

你的脸啊，离我很近，恍如触手可以摸到。

你的脸啊，离我很远，恍如忆万光年的路程。

为了你，我成了狼的模样，我都无怨无悔，只希望在下一世里，能再与你双宿双飞，共享鱼水之欢。

就如这样的夜里，相互依靠，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那一夜之后，雪儿，你的大祸来临了。

不，我们都一样，受难的日子开始了。

缘于母亲发现了我们相拥的情节。

母亲怒不可歇。她的意念里雪儿只是一个下贱的仆人，仆人是不配和主人相爱的。

因此，我俩从最初到最终都只一个悲剧。

但是，亲爱的雪儿，我不后悔，你坚定地说：“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是的，我默念道：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母亲开始不让雪儿走近我的身旁，罚她到厨房里做粗活丫头。

雪儿，我的爱，你是如此冰清玉洁柔弱善良的女孩啊。

我简直无法想象：你是如何提满那一缸缸水，用你那纤纤的玉指，用你那娇巧的身子。

那厨房里的一地狼籍，厨房里恶大娘的粗暴行为，你是如何熬过来的？

母亲主要目的只是让雪儿退却，只说不再爱我，只说从此不再与我交往。

但是，雪儿，你沉默不语。你默默的忍受着。

直到有一天，我找准时机看到你，看到伤痕累累的纤手以及越发消瘦的脸庞。

但那一双眼睛，仍然秋水盈盈，水汪汪的向我昭示着不变的心。

是的，雪儿，我会用漫长的时间向你证明，我的爱也如江水般滔滔永不绝。

 

 

3

这样的夜里，确实有些冷。一只狼，对着寒星冷月，它的眼里只有泪，没有一丝凶残的唳气。

这一切，只因为你，雪儿。你用冰清玉洁的爱，让狼迷失本性，而执著于若干年之前的爱。

不要不辞而别，雪儿。

我看望了一夜，只打了一个盹，你就飘然而去，冥冥之中，仍然注定你在等待着我。

若隐若现的是你唇边的那粒红砂痣，会伴随我永生永世。

我惊起伸出双手去触摸着你，我问自己说：“这是一个梦吗？”

但愿我能用我的心系住你的双足，紧抱在胸前！

不要不辞而别，亲爱的。

想到你就仍然会想起那个惨痛的离别，

生离死别之中，我咬破手指在你的唇边抹了一颗心，就是那颗朱砂痣，佛说，将会伴着你到永远。

 母亲，也不能太怨母亲，只怪那个时代，世俗的眼睛里容不下另类的爱情。

谁说一定要门当户对，谁说一定要金玉良缘。

就如同我俩深爱的《红楼梦》，你恍如那个林妹妹，而我就是真情不渝的宝哥哥。

雪儿，忘不了西窗前共读红楼，为你描眉时你娇俏的笑脸。

你说：剔尽寒灯梦不成；我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如今是：云中谁寄锦书来，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母亲设计说珠宝被人偷窃了，那种情节，恍如红楼里的故事。

雪儿是生性刚烈之女，岂容他人诬陷。明知是母亲借此机会挤排她。

但是，大把亮闪闪的珠宝从她的包袱里露出来，除非是跳到黄河才能清洗冤屈。

雪儿，是我害了你呀，雪儿。

当你纵身投入深井时，你的眼神是那么的依依不舍，你没说什么，我却知道，所有的牵挂都深植于我身上。

抛开红尘中的虚无，雪儿，我也追随着你来了。

名利是何物，唯有爱，才是我至生的所求。

 

4

三魂六魄，丝丝缕缕，颤悠悠轻飘往奈何桥边。

可是，雪儿，听孟婆说你走了，走得太匆忙了。

竟然不等我一下，你知道我上天入地永远追随着你的。

茫茫奈何桥边，徘徊了许久许久，终是觅不到你的影踪。

孟婆其实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老婆婆，世人说她无情，因为他们都早已在喝过那碗孟婆汤之后忘却了。

孟婆苦心劝我喝下这碗汤吧。我坚决说不。

我不想舍弃这段刻骨铭心，我要让记忆轮回几千年，因为，雪儿，你就是我的唯一。

孟婆眼里满是感动的泪水。那方小丝巾，在她手里滴答成雨。

她喃喃的说：孩子啊，没喝汤的人要经历刀山火海才能转世，转世之后成为一只狼，并且不能吃生肉，你能忍受吗？虽说刀山火海须臾即过，但狼的生涯里，满是尔虞我诈，吃不了生肉，就表示着你只能受别人欺凌，这一生啊，何其漫长-----

我的眼里写满了坚定。如果能与雪儿相伴，多少苦我都能吃下去，只求能与雪儿相见。

那奈何桥边阴风阵阵，摇摇欲坠的竹桥，孤魂野鬼的哀号----

我视而不见，忍受着钻心彻骨的疼痛，仿佛三魂七魄分开之后，又合拢而来，世界，在我眼里变黑变红又变亮了。

 

睁眼，自己成了另一种模样。

记忆里感觉自己仍是一个玉树临风的书生，于是不自禁地向尘世间的人们走过去，而人类却一个个躲避不及，不停的叫着：狼来了，狼来了---

 我沮丧的退居山林，经过了一条平静的小河，我看到了自己的形象，洁白的皮毛，狼模狼样，只是，眼睛里没有一点凶光，我确信，自己成了一只狼，一只孤独的狼，不合群的狼。

 

我记住了孟婆的话语，你不能食生肉，一吃就会前功尽弃。

狼体内兽性发作，想吃生肉的欲望一次强于一次。甚至，抓到了一只奔跑的免子，当塞进嘴边的时候，我的肌肉抽搐，眼中肯定红光如电。但是，我让猎物一次次的从手里溜走。那只兔子站起来，安静的看了我一眼，有点不相信这是一只狼的表现，然后撒腿狂奔。

 

雪儿，这样的夜里我就是靠回忆来过日子了。

只有与你相伴的每一个夜晚，才会让我感觉自己不是狼，只不过是披着狼皮的人。

众多同类阴森森的看着我。远远的，裂牙眦齿，狼视眈眈的看着我这只另类。

如果我没有高大的外表，他们也许早把我果之于腹了。

雪儿，你是我心中的佛啊，你是我心中的女神。

只有靠着思念这根坚韧的线，我才摘一些野果充肌，我的体力越来越不行了。

这个寒冬，饥寒交迫的我，能坚持下去吗？这样也好，让我与你相见的时日提早。

 

 

5
清晨起来，从山洞里钻出来，满目都是初雪。

纯白的大地如被清洗过一样，白得喜人。

如是以前，定会脱口而出：冷艳全欺雪，余香乍入衣，春风且莫定，吹向玉阶飞。

如今，肚子里空空如也，由于天气寒冷，我再也找不到野果充饥了。

肚子里叽哩咕噜叫得挺欢。林子里还有着另一些肌肠漉漉的同类，它们的眼睛，闪着青幽幽的光，那是一种饿得不得了的信号。

我一动也不动着，这样能维持能量的消耗。外出已是徒劳，根本没有长在树上的野果了。

别的同类也静守着。我静守着这样美丽的雪景，而它们却静守着猎物的降临。

 

雪儿，这样美丽的雪景，让我更怀念着你。

是你在呼唤着我么？

好象我们相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近在咫尺，但又遥不可及。

夜还没到来吗？困乏和饥饿紧紧的包围着我。

只有一两声遥遥的声音通过茫茫的雪野传了过来。是你叫我了吗？

 

我揉揉腥松的眼睑。不是梦，确实有一个女孩，飘然从雪野里走过。

那种笑容，极象是你啊，雪儿。

许是她来雪地里玩吧，许是她迷路了吧？

不管什么原因，我想到了她­——是危险的，面对着众多狼视眈眈的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那些躲在丛林里的狼都呼啸着向她扑了出来。

不容多想，不知何处来的力量，我一个雀跃，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许是被吓呆了，傻傻的站着没有动，我的背对着她，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可以肯定，她一定睁着惊骇的大眼睛，世界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们僵持着不动。一只狼和十几只狼的对眦。

那些狼竟然也欺软怕硬，看着我高大的外表，不敢轻举妄动，我当然更不敢动了。

突然，远远的传来一些呼声：雪儿，雪儿，你在哪里啊？

肯定是找她，她也叫雪儿？呼声越来越近，原来是几个人拿着猎枪过来了。枪响过之后，惊狼四窜，而我却软软的倒下了。

我用最后的精力打开眼睑，视线里是爱怜交加的女孩子的眼睛，饱含着盈盈的泪。

但她不是我的雪儿，她的唇边没有那颗红砂痣。

从那深情的眸子里，我却看到了我的影子，不是狼，而是我前世的模样，一个白衣胜雪的书生。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6

 

我缓缓的飘向奈何桥边。

孟婆婆笑意盈盈的望住我，真诚的说：“玉帝下圣旨曰，你终于通过考验了，快去吧，雪儿在桥的另一端等你呢？”

我欢快的奔向奈何桥。那是一条通向天堂的鹊桥也，云雾缭绕处，氤氲喜气。

所有的孤魂野鬼远走，所有的悲苦遗忘。

缘于我看到了雪儿，眼神晶亮，衣袂飘飘，神情淡定，唇边的那颗红砂痣似笑非笑。

雪儿，我来了------

前尘后世轮回里，谁在若隐若现的唱着这支歌：

当月光洒在我的脸上
我想我就快变了摸样
有一种叫做撕心裂肺的汤
喝了它有神奇的力量
闭上眼看见天堂
那是藏着你笑的地方
我躲开无数个猎人的枪
赶走坟墓爬出的忧伤
为了你,我变成狼人摸样
为了你,染上了疯狂
为了你,穿上厚厚的伪装
为了你,换了心肠
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
愿意用几世换我们一世情缘
希望可以感动上天
我们还能不能能不能再见面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
当我在踏过这条奈何桥之前
让我再吻一吻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