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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班昭
青毫聚墨,珠帘掩月,画楼深处。
品拟飞仙,兰桂与卿同住。
瑶琴才奏鸳鸯谱,却教死生分付。
问堂前燕子,可还记取,灞桥别路?
父兄相授业,东阁续史,岂是寻常辞赋。
女诫七篇,为谁暂低清骨?
秦关汉苑遗情远,千古事归尘土。
想轻寒漠漠,也应侵透,绮门朱户。
捧一卷诗书,灯前月下,晕染一身风华。执一支素笔,轻描淡写,将年华绘成水墨画。
她是班昭,诗礼之家孕育的女儿。其父班彪,堪称当世文豪。长兄班固,潜心卅载,编撰古来第一部纪传体断代史,《汉书》。仲兄班超,投笔从戎,立功西域,封侯万里之外。而在相去未远的前朝,那位她应尊称为姑婆母的女子,仅凭一柄团扇与一首《怨歌行》悲凉了整座后宫。家学渊源,她在如斯氛围中,渐渐长成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好姑娘。
彼时,她尚是养在深闺的金丝雀。未见世面,却已非凡品。她爱极诗书,手不释卷,从经史子集,到天文地理。不经意间,便成了满腹经纶、才名远播的女子,引来媒灼关注。
十四岁上,她嫁予同郡曹世叔为妻。从此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班氏家族中,多少出色的男子,长兄案前读书的端凝之态,仲兄院外舞剑的矫健之姿。但最好的男子,并非要最出色。她本就是清宁低婉的女子,视功名如浮云、富贵如粪土。她的夫婿,待她一心一意,敬她学富五车,怜她逆来顺受,信她持家有道,便足令她倾心相许。
史上无载,也未必曹世叔就平凡无奇。只是早卒,不及建功立业让后人评说。但我相信,她一世不忘的男子,断不会是庸碌之辈。
后来,汉和帝知她才华横溢,数度召她入宫,指导皇后贵人诵读经史,宫中尊其为师。后来,长兄班固受窦宪一案牵连,死于狱中,而汉书未成,遗稿散乱,她得和帝恩准,入东观藏书阁,续写汉书。后来,年逾古稀、客居异域的仲兄班超渴望叶落归根,朝廷却不加理会,她代兄上书,言辞切切,终令和帝动容,召班超回朝。后来,和帝崩,幼子继位,邓太后临朝执政,她以师傅之尊参与机要。及至她寿终正寝,邓太后亲为她素服举哀。
她是颔首低眉却不减风华的女子。唯一教今人诟病的,是那篇千余字的私书,《女诫》。“卑弱”、“敬慎”、“德言容功”,写尽那个时代的男尊女卑。我却想起,千年后那位孤僻自傲的民国女子,在送给心上人的相片背面这么写道:遇见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大抵女子面对爱人,都乐于曲意顺从罢。何况,女诫中有“常若畏惧”之说,却并非“常存畏惧”。何况,她的本意,不过是希望家中女儿能自谦自持,博得夫家上下喜爱,一如她自己。只为她是班昭,这私书才成了一代又一代盲从女子的箴言。
女诫之中,又何尝没有她一个人的惆怅。那些“蒙先君之余宠”的日子,远矣。昔时齐眉举案、宜言饮酒,却终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的离去,已然带走她最明媚的年华。才情冠绝天下又如何,情深缘浅,半生孤寂,那才是她的命。
她的一生呵,绽开如陌上花,低调而温婉,但有多寂寞,就有多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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