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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店内，分类摆放的商品及各种型号的打印纸将室内面积占据三分之一，留出的可活动空间仅限于店门到迎门摆放的一个充做收款台的展示柜，其间距约为三米左右，宽度不足一米，两人并行有些紧促，打眼一看便是一个将空间利用到极致的小店陈设。

华丝哥将母亲推到展示柜前，一为不防碍他人进出，二为避免站在门外与巴琳继续交谈而引人注目，他已经适应了安静的生活，不怎么想与过多的人接触，陪父母回来之前，就曾经为可能遇到一众的叔叔阿姨辈的人们围堵问候而烦恼不已，他不明白父母放着宽舒适的环境不呆，非要回到山城老宅度过余生究竟为何，不就是一个八十几平方的窝居嘛，何到于念念不忘啊？！但在回来后，当看到母亲在知晓吉玲君母亲因病去世时所表现出来的痛苦完全没有丝毫伪装成份，并且因为此事而至病情加重时，他方才悟道，掐死架的并不全是真正的仇敌，只是气场不和而已，一朝气场减弱，其中一位的不辞而别便有可能击垮对方执着的坚持。母亲至所以坚持回来，不是恋家而是恋人，是放不下心中的那份坚持，恰如同他和陆翌鑫所相处的那般刻骨铭心。明白了这点，他陪着母亲外出也就不再排斥人们的近前探望，等到人们不再有问题时再行离开，只是这样的耐心没有坚持多久，就不得不搬离老宅，来到一个有电梯的楼房居住，以缓解背负母亲上下三层楼的压力，他毕竟是一个抬抬腿就步入花甲之人，负重一时负重不了长久，不能为着照顾母亲的感受而使自己变成儿女的负担。这样一来，他陪着母亲外出的次数由一天一次变成三四次，由近及远地走过不少地方，今天走到这儿来是第一次，也是他一直犹豫着来与不来的地方，这儿有他希望见到人也有他不希望遇见的，尤其是巴琳，一个留在他印象中的穿着补丁衣衫的女知青，说话办事不过大脑，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害人的心思没有一个，得罪人的本事天下第一，是个惹不起的主儿。做知青时，他一直对巴琳敬而远之，大家各奔东西之后， 更是想都不曾想过还有这么个的存在，也从没向蓝冰洁打听过巴琳的情况，以为人的本性难移，再变也不会的什么变化，能躲还是躲开为宜，以免滋生烦恼，所以，他边往这边走边留意观察，很是奇怪那些谈笑着的妇人中间怎么会没有巴琳的身影，直到与巴琳面对面，方才如梦方醒，暗自吃惊非小，印象中的胖巴琳非胖反瘦，六旬的身材象是五十挂零，面不干皮不皱，不仅逆生长态势实足，连说话的语气也都有了巨大变化，倘不是白天相见，错以为是在梦中，由不得地对自己的判断力不再自信，想要脱逃也就成为自然。

店外，巴琳与人对话声量不减：“不是说明天开始嘛，怎么提前啦？”

“一直说是今天，不是明天，是15号开始，今天不是15号嘛。”

“啊？我还以为今天是14号，哎呀完了，你要不过来找我，该逛过去了，我还没换衣服呢。”

“你这身运动装可以，学太极拳展得开手脚，不用换，洪金妹也是穿着运动装。快走吧，3点钟开课，得抢到前排站着，不然看不清老师的动作要领。”

“还有这讲究啊，等一下，我跟华丝哥打声招呼，叫他把店看住，吴英舒得过一会儿才回来。“

“你快点。”

“你要不要进去打声招呼，华丝哥和你是一批下乡的，你看看你能认出他来不。”

“我不进去了，下乡的时候都没和他说过话，几十年过去了，见面也不认识。你去说吧。”

 “你去说，你等一会儿啊。”

巴琳三步并做两步地进入店内，递给华丝哥一串钥匙，说：“我跟林晓琴去学太极拳，等不急吴英舒回来，你要吴英舒回来就等，不等她回来就把门锁喽，把钥匙交给的烟酒店老板，请她等吴英舒回来交给吴英舒。没事的，我们这排店都是这样相互照应的。”

“我不急着走，你忙你的去吧。”

“你跟吴英舒说，不是我不等她，是今天的课是入门课，我家老肥叨叨好几天，叫我说什么都得去学，学会了教他，他胖得肉发虚，再不锻炼不行，我叫他跟我去学，他还不去，懒的要命。我赶紧走啊，再晚占不到好位置啦。”

言罢，匆匆离开去。

华丝哥如释重负般地舒展下额眉，从挂在轮椅背上的收纳袋中掏出平板电脑支到柜子上面，打开事先下载好的韩剧请母亲观看，抽身打量下店内，由不得地感叹吴英舒的韧性，几十年守一小店，将大半辈子时间耗费在零零碎碎的物件之上，值是不值暂且不论，单是如此的坚守造就出一种别样的人生就非为他人能比，最起码我的人生我做主不是虚言，不似某些好高鹜远的人们自卑于自身没优势，自卑于自家门前无风景，什么都是别人家的风景独好，什么都是别人家的媳妇好看，什么都是别人家的孩子能干，舍弃美满婚姻转向招风惹蝶，抛掉对口的工作学习跳槽，人在地上走魂在天上飞，不到人生落幕不止邯郸学步。说起来，也算得上是我的人生我做主，实则能够做主的只是率性而为，难引财神及幸运之神眷顾，再怎么自以为是再怎么自满自得，都是被高级动物们围观的一只猴。

店门口，停下来一辆自行车，紧接着，蓝冰洁出现了，开口便道：“我见你和汶君孝在说话，猜你可以要来这儿，跑单位打完卡就过来看看，还真叫我猜着了，英舒人呢？”

“没在，听巴琳说是去送货啦。”

“巴琳人呢，蹿哪儿去啦？“

“有事走了。”

“她这人真是的，托付点事给她不够叫人操心的，每次都是这样，不等英舒回来她先蹿了，不是把店交给来买东西的熟人就是把钥匙放到隔壁店，心大的包天，服了她啦。”

“她有事要忙忙去，不能苛求，现在给人帮忙的没有几个，巴琳能帮着看一会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不错什么呀，前说后忘记的大尾巴狼，再怎么说都改不了性。”蓝冰洁说着，走过来和华母打声招呼，观看下正在播放的电视剧：“这种没有翻译成汉语的外国片在屏幕上不出汉字都不知道演员讲的是啥，这样的片子你播给老人看，能看懂吗？”

华丝哥歪头看看母亲，笑着回答：“懂不懂无关紧要，我妈看泰剧看的是花和风景，看韩剧看的是泡菜小吃和服装，看的都是自己想看的，剧情什么的只是看个热闹，越是看不懂的剧越是好剧，越是听不懂的歌越是好歌，只要能够自娱自乐地打发时间，应该也算得上是种别样的幸福吧。”

“这种幸福只有命好的人拥有，我这辈子是享受不到的，孩子结婚以后要照顾两对父母，忙都忙不过来，我要敢瘫喽，吃饭都成问题，哪儿还有坐着看剧的幸福言说啊。“

“后悔不？当初我叫你和杜瑞林再生一个，你们不生，当时要是生了，指望不上这个还有那个指望，怎么着也比独生子女强啊。”

“那时谁敢生啊，违犯计划生育，我和杜瑞林不被下岗也得背处分，孩子还不一定能上户口，问题多的没法解决，生还不如不生，算了对啦。”

“我不是告诉过你可以花钱买户口的嘛，我的小女儿就是买的户口，上学工作一路顺风，没遇一点阻碍，你当时要听我的，现在有俩孩子轮番陪你，看剧的幸福还能少得了你的啊。”

“你敢折腾，看什么事情都简单，做起来也敢做，我们可不敢，背处分等于背包袱，没工作等于没一切，政策的底线哪能是说碰就碰的，碰不好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还拿什么养活孩子啊。”

“这就是老实人的悲哀，盲目顺从政策指向，坐失良机也不越雷池一步，说起来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其实是政策的实验品，无论实验成功与否，都是排在最后等着捡漏的那一个，每天低头行走于希望和失望之间，生活的寡淡如水，不被幸运之神拍肩膀不知人间有琼浆，”

   蓝冰洁打断道：“老实人的生活是寡淡如水没错，那也不是一无是处啊，社会是人类社会，没有老实人的低头行走，

社会早就乱成麻了，还能叫你把生意做成功啊。”

华丝哥点头笑笑，扭项盯看住抢在吴英舒前面走进来的佟蒙欣。

佟蒙欣朝着蓝冰洁开口便问：“你怎么在这儿？”

蓝冰洁略带不耐烦地回答：“我已经去单位打过卡了，到这儿来买箱纸，没看我把自行车骑来了嘛，你还跟来查岗啊？”

“你是我的知青大姐，我查谁也不敢查你啊，你用不着紧张，我是在隔壁买烟顺便给人清帐的，一个月一结，不能违约，咱们单位信誉好，到哪儿都能赊账。“

“能赊账，你跟君孝说说，在英舒这儿也赊呗，超市的办公用品贵的跟啥似的，跑小商品批发一去半天，还不一定买到便宜货， 英舒这儿啥都有，价格又合适，要不是君孝不同意在这儿记帐买东西，我早就这儿记帐啦。”

“君孝不同意是怕别人说闲话，那是他想的太多了，吴英舒这个店要是专门为咱们单位开的，说她参和单位的事情还沾点边，这不是不是嘛，她开店开了几十年，地球人都知道这店是她的，咱们在这儿买和在其他地方买没什么不同，都是掏钱买东西，谈不上参和单位什么事。之前你们不也零打碎敲地在这儿买，找我签字的时候我不也什么都没问嘛，买卖只是买卖，跟单位没关系，直接记帐对了，积少成多，一次一结，一次一开票，省得东奔西跑的到处买，一打发票没几个钱，还厚厚的占地方。还是记帐省事，这事我做主，就这么办。”

“你要这么说，我就在这儿记帐了。”

“记，没二话。”

华丝哥瞅着佟蒙欣开口道：“据我所知，你还不是君孝的领导，这事你是不是跟君孝沟通沟通再做决定啊？”

“用不着，我和君孝有分工，他主外我主内，买东西这事归我管，这事我拍板就成。”

“现在你拍了板，哪天因为这个出现‘莫须有’寻君孝的事儿，你还能这么拍板担责吗？“

 “有什么不能的？！我和君孝的情如兄弟，他要有难我绝不做缩头乌龟，你甭为我俩的关系操心，有我在，我担保君孝平安无事。你还有啥置疑的接着问，本人奉陪到底。”

“底气够足的啊，穿上增高鞋啦？“

 “自身条件够，不需外援凑，你要有先天不足之处，尽管整容，我视而不见。”

“枯树挑战原生态，做梦做得有点园啊。”

吴英舒瞧出这两人对视的眼光有些不善，插言进来说：“别都在这儿站着，到里间屋里坐着说话去吧。”

蓝冰洁接上道：“到里间屋说去吧，在这儿站着堵路，一会儿来买东西的人进不来啦。”

 佟蒙欣直接退到店门口，对吴英舒说：“在你这儿买东西记帐的事就这么定了，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不要跟君孝说，他太忙，鸡毛蒜皮的事情能不麻烦他就别麻烦他了，有我呢。”

“好的，谢谢。“

“客气。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