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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因为“人肉标杆”对汶君孝生活的染指，我们到故事的结尾大概也不会对汶君孝施以浓墨重彩，因为他所经历过的和正在经历的生活平淡无奇，就恰若所有建筑工人一般，讲究点的穿件没有油污的工作服在街道上行走，看起有着几分工人的气质；不讲究的着一身脏兮兮的工作服，挎着个脏兮兮的工具包，再配上副头不梳脸不洗的外貌形象，远看象是长途跋涉的落魄者，近看落魄者一个，没有一点令人起敬之处。其工作地点也无定所，完成一项工程转移到下一个工程上去，这个月在北方受冻，下个月就有可能去南方讨热；唯一固定不动的只有企业设在山城的办公小院，里面的面北朝面的一排三层小楼和一排背西向东的由一层加盖为二层的建筑，院内的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建筑材料。三层小楼为企业的办公处所，二层建筑一层归材料科管理，二层是职工的单身宿舍，住着家在外地的未婚青年。整个小院打眼一望，阴气重阳气衰，一走进去，头顶上就好象被戴上顶加热的帽子似的令人难提精神。如此环境之下，难展歌喉势为必然，生活中少却诸多五彩斑斓也就不足为奇，使得汶君孝之前有过的经历仅用一句话就能形容完毕，那就是工作、休息、再工作、再休息，简单的没有重点叙述的必要。

因此，当佟蒙欣找到汶君孝讲明自己想要到建筑单位工作的意图后，汶君孝很是难以置信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方才发问：”你没有在说山吧？“

佟蒙欣郑重其事的回答：”没有，我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这个决定你和家里人商量过了？“

”不用商量，我的事我做主。”

“出了什么事，迫使你做出这个决定？”

“一言难尽， 说出来都是泪，”佟蒙欣竹筒倒豆子般地将自己下岗前后的事儿说出来，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省略细节，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全说出来，媳妇也会夸大事地公诸于众，汶君孝知晓是迟早的事儿，倒不如一次说个彻底，送汶君孝一个推心置腹，为今后的相处争得个朋友之位。

汶君孝听罢，同情感飙升，拉着佟蒙欣坐到路边的花坛边上，说道：“你的这本经确实难念，着我遇上也得头疼，我理解你想要逃离的想法，但不支持你这么做，你想一想，你每天守着孩子，孩子都能跟着别人跑去‘追星’，你要是离家千里无法看守，孩子出点什么事该怎么办？”

“不会再出什么事了，我已经给孩子办了转学，离那几个带她‘追星’的高年级同学远远的，每天上下学由媳妇接送，我给媳妇下了最后通牒，她要看不住孩子， 孩子再出点什么事，坚决离婚没商量。”

“她一个人看得过来吗？”

“学校在丈母娘家对面，站在窗前就能看到学校里的情况，她看不过来，她家人也能帮着照看。离婚不是儿戏，她不当事，她家人也得当事。我已经在独木桥上悬空挣扎了一年多，她不帮我也就算了，还他妈的拿脚踏我的手伤我的心，看我就象看软体动物......，哪天惹烦了我，没个好。”

“别说狠话，两口子没有隔夜仇，一个忍一个让，没什么事儿是过不去的，”

“我忍了无数次，也没见个好。你说我是不是犯了什么冲，摊上这么个油盐不进的货色，全世界怕都找不出第二个，唯独的这么一个叫我碰上了。我经常在想啊，离婚吧离婚吧，可就是不敢离，我要离了，我闺女怎么办？从她生下来的那天起，我的心就一直在她身上放着，她冷我冷，她热我热，她的痛苦是我的痛苦，她的快乐是我的快乐，我再苦再累，回到家中看到她，就浑身都轻松了。我要是离婚了，媳妇一定不会把闺女给我，也不会叫我再见，我没了闺女就没有了一切，这个婚离得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忍到闺女长大结婚以后再说吧。”佟蒙欣停顿一下，接着说道：“找对象还得是自己找，了解的透彻，共同语言也就更多，做到琴瑟和鸣夫唱妇随也容易得多，象你和吴英舒、蓝冰洁和杜瑞林、卿婧和段雨涛，方佳菌和蒉儡，还有巴琳和颛孙仁，一对对的过得咧嘴乐，看着叫人羡慕的眼红。我下辈子说什么也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过把幸福瘾。再不给媒人以可乘之机。”

“下辈子的事情下辈子再说，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喽。你刚才说要调动的事是不是真的想好了，要不要回去再想一想，有时候，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是会影响一生的。“

”已经影响得疲了，不在乎再影响一次。“

”想好了就好，我去找蓝冰洁，她在材料科工作，和机关的人熟悉，请她帮着打听打听调动工作需要按哪些步骤进行。“

”不能找她，也不能叫她知道，她跟巴琳通着气呢，万一这事办不成，再落一笑话在巴琳手里，我媳妇又得闹起来没完啦。你还是悄悄地打探打探，要有门就拜托你多费心，要没门你告诉我，我也就不做这个梦啦。“

”我先试试，实在不行再说，一家之主不能总编外，怎么着地也得有个事做啊。”

佟蒙欣在脸上挤出一丝感动的微笑，正欲接茬往下说时，颛孙仁的谈笑声在近前响了起来。他望向发声处，瞧见颛孙仁从斜对面的日杂店里走出来，边走边大咧咧地冲着店内说话。他暗自嘀咕了句“晦气”，打开手里的折扇子遮下脸，想想又放了下来，等到颛孙仁走到近前，先打起了招呼：“今天不上班啊？”

”换休。“颛孙仁答着，指下日杂店：”在那儿的店里厂订了几个防盗窗|、防盗门，把我家我妈家和丈母娘家全部装上防盗。 不装不行，太吓人啦。前几天我家被偷了，偷得我心里发毛，不把门窗坚固住，睡觉都睡不着。“

”巴琳种着摇钱树呢，被人摘几个大毛算不上是个事，至于吓得睡不着觉嘛。“

”你知道个啥啊，我家被偷的有多吓人，放你你也睡不着，跟你说，现在的小偷可怕得很呢。我家住的是三楼，属于顶层，天一热，屋里热得跟蒸笼似地蒸人，不开着门通风都睡不成觉，往年夏天热得很的时候，我都是铺张凉席堵着门睡在家门口，和睡在外面的左右邻居谝着闲传地说睡也就睡了。前几天晚上，巴琳回来的晚，收拾啊洗的没完没了，我没等她收拾完就睡了，一觉睡到天明，被巴琳摇醒了，进屋一看，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没有一个地方是没翻着的。我当时都懵了，翻成这样可不是一下两下的活，没个十几二十分钟干不完的，我睡在门口听不见，睡在屋里的巴琳咋也听不见呢，她睡觉轻得很，有点风吹草动都能惊醒她，那天晚上她硬是没被吵醒。我再问睡在外面的邻居，他们的家也都被偷了，也是什么都没听到，一个个睡得头昏脑涨的。我们几人一分析，准是小偷下了迷药，当时，我们都点着蚊香，最后睡着的那个人说，他闻到了一股和蚊香的味道不一样的味，迷瞪迷瞪的睡过去了。你们说这吓人不吓人？叫人还敢不敢在外面睡觉？装上铁窗铁门在屋里睡吧，安全第一，省啥钱也不能省这钱。这次是偷东西，下次被人割脖子都不知道是咋死的，太吓人了，你们也赶紧给家里装上吧。“

“装那干啥，不装贼不惦记，一装显财显富，好象家里多称钱似的，引得贼不偷上一偷，心里痒得睡不着觉。我可没不装，你要装就装个金的，贼要偷你不用进屋，直接从门窗上抠块金子换钱花，省时省力，你还可以少受点经济损失。“

”你省省吧你，再怎么倒霉也不能扎起蒜辫四处熏人，上次方佳菌和蒉儡请客，你倚仗着自己有张办公桌扎势子生给搅黄了，我没捞着说你，今天你要还想在我和君孝面前装大尾巴狼，等我拽下你的尾巴，看你能嚎嚎多长时间。你甭以为我不敢，面子是相互交换的，你不给我面子，我铁定不会给你，你说你现在有啥可扎势的资本啊，媳妇媳妇你管不了，孩子孩子管不了，惯吃惯喝惯玩，惯得孩子玩起了追星，追星哪儿是正常人干的事吗？一个人在戏台上面跳猫舞，一边朝着台下招手：‘钱啊钱啊钱，喵呕喵呕喵呕’，台下的人象小老鼠似地挥着小电棒拚着命地喊：‘吱吱吱，吃我吃我吃我，’傻了吧几地上杆子给人送钱，就只为饱个眼福，这样的孩你不打断她的腿拽她回家，还跟着她一连几天的跑，你不丢工作谁丢？倒霉催的也没这种催法吧。”

“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我管你干啥，你又不是我儿子，我是看在曾经是同一战壕里的战友的份上多嘴说的，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人只有吃一堑才能长一智，这一智要想长得快长得好，就得听人说听人劝，听人劝才能吃饱饭。再要扎着你老二天下没老大的势子混社会，我敢保证你穷的掉裆也没人送你裤衩遮羞，现在的人不比从前，眼红个好厂子，眼红个好工作，眼红个办公桌啥的，现在除了眼红权，眼红钱，就是眼红有钱人，你这会儿就是还在你的办公桌跟前坐着，只要手里没钱，打扫卫生的阿姨都不稀多瞧你一眼，你还撂这儿耍横，横的是啥？打兜里一把掏出个两千块钱亮瞎我的眼再横不迟，掏得出来不？掏不出来转身走人，掏得出来掏给我看看。“

佟蒙欣摇起折扇，走向前方的一个大树下，在那儿站着几个人正在围观“象棋”对奕。

颛孙仁冲他嗤下鼻子，问汶君孝：”他跑这儿找你干啥？“

已经看出两人之间存有间隙的汶君孝回答：“路过，说说话。”

“不可能，那货不到利用人的时候不抱佛腿，准是看你有可以利用的地方来找你的，这一点你可得把稳喽，有恩于咱的人，恩人有没有需求，咱都得寻上门报答；是朋友的，有钱出钱有力的出力；象他这号自私的货色，躲得越远越安全，千万甭招视，招视不好，笑着活埋你都是对你的照顾。”

“他怎么招你惹你了，引出这么大的成见？”

“吴英舒没跟你说？这货在乐园时和沙鹤珞同祖同宗地给咱们的人下小鞋......”

“那时候下小鞋和现在扯不上一点关系，这种帐还记他干啥啊，佟蒙欣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了解，他虽然有些不合群，但绝对没有害人之心。这一点我是可以保证的。“

”你要保证你保证，我该咋样就咋样，我不敢说我的眼睛能透视人心，但我绝对敢说我看人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你最好离他远点，只有好没有坏，“

”行行，听你的。“

”要真听，不要敷衍，‘人肉标杆’不单纯，你可不要单纯地对他，有帮他的功夫，多帮帮吴英舒吧，她那的生意太辛苦，光我见就见过几回， 一个人拉着满满一板车货给客户送，汗流得直迷眼，我想帮帮吧，她还不叫帮，说怕被人看见误会，你说说她咋还这么正统呢，咋不看看现在的人都成啥了，女人穿着鱼网敢上大街闲逛，小丫头傍个大款引一圈女人淌口水，破鞋烂袜子害得好好的人家一分四瓣没有人谴责，翻了，全都翻了，正气被歪气压倒，全体放假回家休眠去啦。这往后啊好人难当家，当家也是自找倒霉，我这不是胡说，你用心地观察着看，看看不要脸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那些被挤到一边的好人都是什么样的下场，到那时候，你再来找我说吧。“

”行，今天先说到这儿，我得进去上班啦。“

”等等，话还没说完呢，你这一天到晚的忙，吴英舒和孩子在家你放得下心不？装个防盗窗防盗门吧，安全第一，这个钱可不能省，迷药那东西真不是想防就防得了的。“

”我们现在住的是租的房子，窗子上装得有护栏。等什么时候单位分房，我再装。“

”有你这话我就不说啥了，就是巴琳对吴英舒上心的很，总在叨叨你不给吴英舒帮忙不够意思，我说她几回都懒得说了，你以后有空就去帮帮吴英舒，巴琳也能少说费话。哎哟，不能再说了，得赶紧回家等量门窗的师傅上门，回晚了叫人家等不合适，都是劳动人民，体谅万岁。“

颛孙仁随说随骑上车，临走开时瞅眼看“象棋”的佟蒙欣，说：“过去的事情可以过去，以后的事情能不发生不要发生，千万不要引狼入室啊。”

汶君孝嗯嗯啊啊地打发走颛孙仁，细想下吴英舒拉车送货的情景，疼得心里拧出个疙瘩，有些后悔支持吴英舒下海经商，又有些无可奈何，他的工作性质注定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到处流动作业的时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活干呆在山城的时候，家里家外的事情又全得他操心，能帮到吴英舒也只能是让她吃顿现成饭，其他的想帮也帮不上忙，眼见店里的商品越来越多，劝退的话儿也就越加地说不出口啦。

折回来的佟蒙欣开口说起话：“他跟你说啥呢？呱呱呱的大嘴老蛙一个，配上巴琳那个大嘴巴，一公一母的呱呱，呱呱的山城都搁不下，滚到天边呆着对了，烦人都不知道是咋烦的。以后你少跟他搭界，叫人错看成他的同类，太有损你的形象。”

“他就那性格，已经定型很难改变，犯不着跟他计较。”

“我不计较，跟他计较有损我的光辉形象。以后再不答理他，省得看他造粪影响心情。”

“这样不太好吧，一人一脾气，不是原则问题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容人才能容世界，没必要太叫真。“

”言之有理，是不能太叫真，我就是太叫真才触雷，以后你帮我改改，随时提醒提醒我，拜托啦。”

”真要调我们单位来啊？“

”调，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调！背水一战就这一回，好也罢坏也罢，只当二次下乡，重启知青梦。“

”企业没有你想像的那么不堪，只是距离奋起时还有段距离，国企是龙不是虫，尽早都会腾飞的。”

“这个梦嘛做做还行，能不能实现还得看下回分解。一直以来实行的计划经济正在被市场经济所取代，国企不再是国家的宠儿已成定局，今后的发展很难预料，哪天一个红头文件下发，把国企变私企，是龙都得变成虫，想飞都飞不起来。”

“你对企业前景这么不看好，调动的事儿是不是再考虑考虑，万一剃度没两天就还俗，闹出的可是笑话啊。”

佟蒙欣一合折扇，拿定主意般地回答：“一言即出，驷马难追，下半辈子跟着你干了，你不还俗我绝不出庙。”

汶君孝被他的一本正经逗得一笑，说：“你真要这么立志，我可真要帮你找推子剃头啦。”

“一言为定。”

“真一言为定啊？”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