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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蒙欣找了个借口出门，直奔大舅哥家，打算请大舅哥出面劝阻媳妇改变主意，他着实是不想开药店，想想都觉得不舒服，每天接触前来购药的人就已经是在看不见的战线上和病毒对弈，还要跟性病患者打交道，万一哪天身体抱恙被病患感染成废人，挣的钱够不够保命的暂且不论，孤独终生定成必然，他现在身体健康、行动自若，生活各方面都能自理，仅因下岗便已经对遭人唾弃有了深刻的体会，若真逢病魔缠身不能自救，命运该如何改写，用脚后跟想都能想出其惨况。

一走出家属院，他就有些后悔，在外乘凉的人太多了，马路边、街道两旁，但凡有平地，都有人呆着，或几人围坐闲聊，或独个儿坐着、躺在凉席、硬纸板上休息；有灯光照着的地方，不是围堆打扑克下象棋就是被瓜摊买卖占着地盘；孩童们成群结队地穿梭从乘凉的人之间追逐打闹；柏油的马路上不时地有骑着自行车的人过往，鲜有汽车出现，偶尔出现一辆轿车，便会掀起一阵议论声；来来往往的人想要加速度只能紧挨马路道沿或是走在马路上寻求，还得加着小心地留意来往的自行车，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发一场争持。

佟蒙欣沿着道沿走到一条小巷口时，直接拐进巷子，启动谨慎模式顺着巷子的走向朝着东边走，一路上停停走走，不敢有丝毫放松，这条巷子距山城火车站一街之隔，是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交易市场，挨门挨户地做着小生意，门口堆放着的各种商品将不宽的巷道挤占的叫人不敢甩手走路，人多时，拉着货物的三轮车只能停在巷口，由送货的师傅扛着往里送。人少时，也不敢吊以轻心地闲逛，一个不留神，放在兜里的或是包里的钱便入了贼手，等你反应过来，贼早已经通过店家的后门溜跑了，而店家却是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他们也不想看被人视作贼的同伙，又没办法阻止贼的通过，一旦有所得罪，必然要遭到贼的报复，报案都没用，贼不杀人放火判不了死罪，偷东西被抓也只是罚款了事，出来后继续重操旧业，来来回回的“二进宫”，有大把的时间消耗于罪孽，店家们可不行，他们每天面对的是铁打的店面流水的客户，数钞票数到手软，防贼防得夜里睡觉都睁只眼，哪儿还敢贼作对啊，纵有余心不忍的时候，也只是在看到贼人们出现后，小声地提醒来客：“看好钱包，不要被偷啊”，算作是对良心的一丝安慰。

佟蒙欣来过这条巷子买过几次东西，也听到过店家的提醒，少不得地提高十二分的警惕行走于巷道之中，眼下，亦是如此，极力地与他人保持着距离，不给人近身的机会，这般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地走着，眼瞅着就在出巷的时候，两个站在路边灯下正在与一个背包男人纠缠的妙龄女子引起了他的注意，越看越觉得这两个女子有问题，一个穿戴着一件露出肚脐眼的小背心，一条遮不全屁股蛋的小内裤，脚上沓拉着的一双塑料拖鞋；一个身着超短连衣裙，稍有一个弯腰动作，便能叫人看到其没穿内裤的臀部。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暗想着：“这俩人看起来怎么那么象是影片里看到妓女啊，这时候出现在这儿，不会是在拍电影吧。这我得等着看看，看看电影是怎么拍的。“

他停下来，看着背包的男人跟在穿超短裙的女子后面从两个门店中间的小路走进去，看着另一个女子继续拦挡过往的男人，他怎么看都觉着象是在拍电影，可撒目四下张望又张望，又没有看到拍摄机器的拍摄人员，正在不解时，那个女子朝他走了过来，边走还边冲他笑着说话，他骇得色变，转身就走，不管是不是在拍电影，他都不敢进入到镜头中去，尤其是跟这样的女子同框，这要叫自己的媳妇看到，不死也得脱层皮。

一个蜷缩着身子匍伏而卧的人佟蒙欣碰醒过来，一下子抱住他的腿，喊叫起来：”给钱，买烟......“，声音嘶嘶的有气无力，听得佟蒙欣浑身起层鸡皮疙瘩，他使劲地挣脱了几下没有挣开，急得满汗直迷眼睛。

走动的人们围过来瞅瞅，见惯不怪地走开去，其中一个穿着花短袖、花裤衩的高个子边走边扭头看佟蒙欣，随后象是确定了什么似地走回来。问：“你是不是标杆哥？”

着急忙慌的佟蒙欣一见有人前来搭话，哪儿管他什么哥不哥的，立刻点头称是。

“我看着有点象你，就是看你胖的没敢认。我哥是陆翌鑫，我是他小弟。”

佟蒙欣恍然的眼睛一亮，抓住陆翌鑫小弟，求助解难。

小弟冲着脚下的人喝了声：“放手，他不是卖烟的，他是我标杆哥。“

”给钱，买烟......“

“你家叫你抽得连饭都快吃不上了，你还烟烟的没完，长点骨气吧，戒个烟还能把你戒死不成啊。”小弟从裤兜里掏出半盒烟扔下，趁着那人松开手去抓烟的空当，送佟蒙欣走出巷子，在马路边停下来，说道：“那是我同学，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他家以前很有钱，是这一片最早买彩电的，我去看过好多回，不图看电视，就图他家有好吃的招待。当时我俩说好一块考大学，一块毕业回来工作，做一辈子朋友。结果他考上了大学，我没考上，只考了个技校学习电器维修。他毕业回来以后，他爸花钱找人给他安排进厂当了技术员，又给他找了个漂亮的对象，结婚以后生了小姑娘，说等我儿子长大以后送给我儿子做媳妇，那时的他精神好得没啥说的，打死我都不敢相信他会变成现在这样，我要早知道他着别人的道抽上了大烟，捆也捆着他叫他给戒喽。太晚了没办法，他抽得太厉害，家财万贯不够他抽的，他媳妇跟他离了，他妈叫他气死了，他爸带着他的孩子回老家去啦，他几个姐也都不理他，连门都不叫他进，他一个人到处瞎吃瞎混，经常在巷子抱人大腿要钱买烟，我平时都不答理他，刚才要不是看见被他抱住的人象你，我早走啦。”

佟蒙欣由衷地感谢一番小弟的伸手相助：“多亏了你，不然我今天晚上得交待在这儿啦。”

“你这是自己找吓，他那样的走路都走不动，抱人腿能抱多长时间，最多十分钟撑死了。“

”我哪儿知道这个，还以为遇见耍横打劫的了，吓我一身汗。这巷子呆不成，你没事别往那儿去啦。“

”我没办法不去啊，我开的店在巷子里呢，就是独一户的那家电器维修店。你应该从门前经过的，里面有个女的看门，那是我媳妇。“

“那是你的店啊？我当时还在想，这儿怎么什么都有啊，连修电器的也把店开在了这儿。你怎么把店开在这儿啊，开到电脑城不好吗？那里比起这儿应该强出不少啊。“

小弟揪起衣服前襟扇扇风，答道：“去不了啊，电脑城太远，留老爸一个人在家不放心，这儿离家近，有点啥事说到说到，解决起来也快。”

“你家不是也临街嘛，把店开在家里不更好吗？”

“我家那种老房子用电的危险系数太高，不能搞电器维修。已经租给别人卖杂货了。“

”你怎么想起干电器维修，干别的不好吗？”

“干别的没兴趣，我家之前卖杂货的时候，我帮着进货出货，越干越觉得没意思。结婚以后，我就和媳妇开起电器维修店，我媳妇是我技校的同学，她和我一样喜欢电器维修。店开起来以后，佳菌姐和蒉儡哥说叫我们先干着，等站稳脚跟后，再卖家用电器什么的，由他们帮着联系厂家提供货源，逐步把生意做大做强。”

“这样好啊，有这样的后盾做保，想不做大都说不过去。”佟蒙欣说着，转换起话头：“方佳菌和蒉儡还真把事做成了？蒉儡他家知道不知道陆路是你哥的孩子啊？”

“知道啊，陆路的名字前面没有加蒉字，所有人都叫孩子陆路，当自己家的孩子叫的。我哥和佳菌姐的事情他家人都知道，我去他家，他家人都叫我恩人的弟弟，对我好得很。”

“这样好，这样好，你要是考上大学就更好了，你哥就盼着你考上大学，跟我说过好几次，说得我都想进考场比划比划。”

小弟擦把脸上汗，说：“我努力过，也下了功夫，底子太差，总是不够档，只能上技校，也算是给我哥一个小交待，使他不至于太过失望。其实真要上了大学，也不一定有我今天好，国家现在不包分配大学毕业生了，大学毕业回来还得自己找工作，和高中毕业没什么区别，还白白浪费四年时间，我哥就是活着，看到这种情况也不会再叫我上大学的，现实是需要尊重的，不尊重现实就是不尊重自己的未来，跟风起哄的事情别人要做做去，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我儿子将来考上考不上大学我不强求，我不学别人望子成龙，整天逼着孩子把时间都用到书本上去。属于孩子的自由活动时间交给孩子自由支配，只要不出格，孩子们的世界里总还是欢笑声多的，你说是不？”

“没错，我就是这么教育我姑娘的。哎，你的手机是不是响了，我好象听见啦。”

小弟从系着的腰包中掏出手机，接听完毕后，告辞离开，说是店里来活了，需要马上回去。佟蒙欣目送小弟进入巷子，对小弟具有着与陆翌鑫差不多少的身材很是感叹了一番，突然撩见那个穿着小背心小内裤的女子向他这边看来，并且做出挪步的动作，他扭身进入火车站广场，在一群身着工装的人们旁边停下来，朝着巷子方向看，见那女子没有过来，方才静下心来，听起人们的谈论：“这次去外资企业上班，你们有没有一种自尊心被人踩得咔咔响的感觉？“

”何止咔咔响，已经成为粉沫状啦。“

”谁说不是呢，国家主人公在自己的国土上给洋人打工，说出来都掉份。“

“掉份就掉呗，国家都不要尊严地把打跑的外国列强挨着个地请回来当神供，老百姓还要尊严有毛用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混着对了，只要给钱，给谁干不是干啊。”

“这话说的没毛病，就是听起来别扭，革命先辈抛头颅洒热血建立起来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人民的共和国，是人民当家做主的新中国，国家的尊严是人民的，人民怎能不要尊严呢？尊严是必须要的。就是给洋人打工，咱们也不能低下头做人。”

“已经从主人变成仆人，抬头低头的没什么区别，朝钱看吧，有钱才是硬道理，我已经看透了，现在啊什么都是虚的，只有钱是实的，没钱人不是，有钱鬼推磨，不信，你们往后看，社会迟早会变成钱的陷井，把人变成活僵尸的。”

“我现在都已经活不明白了，还看什么以后啊，对付着混一天是一天，等有人把外国佬从中国赶出去，再睁开眼睛好好活一把。“

”做梦，请神容易送神难，你没见我们厂领导对洋人的那个劲啊，用奴颜卑膝形容都差出一大截，那劲儿要放在古代，能跪着舔人鞋。都贱成那份了，还能容人把洋人赶出中国去啊，不死保到底都不叫干部。“

”请老外来的那些人不知道是咋想的，‘四大发明’是中国人创造的，长城是中国人垒出来的，原子弹、卫星也是中国人研制成功的，这么大的事情都能搞定了，建设新家园还能在话下啊，犯得着请老外吗？“

”这不是请不请的问题，是问题的问题，啥问题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有点犯迷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有些当官的是大度啊还是失忆，八国联军火烧园明园到今天都是种抹不去的耻辱，老百姓提起这事都想要找机会一雪前耻，他们倒好，不想报仇雪耻也就算了，反倒把八国联国的‘后人’毕躬毕尽地请来挤垮中国企业，把领导一切的工人阶级变成‘后人’的奴仆。什么意思啊？中国人生来低人一等，合该跪着给人当马骑？还是嫌八国联军火烧园明园烧得不够彻底，再给他们的‘后人’一个继续践踏中国的机会？说不过去嘛，你们说是不是？“

”是说不过去，不记仇也不能被人打了左脸再把右脸伸过去，这么做除了被人瞧不起，一点好处都没有。“

”外国的面包再好，也抵不上中国的馒头顶饱，中国要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特色的社会主义，绝对不能崇洋媚外。”

“其实，完全用不着把外国人请来建厂。中国的高人在民间，把高手们云集在一起儿出国考察，学学外国的先进经验，回来打造国产自主品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世界舞台之上哪儿还会有老外什么事啊。”

“做梦呢吧，当官的自我保护意识超强，怎么可能允许民间高手越俎代疱？你要是当官的，你想一想啊，跑国外大街上瞅上个象是有钱的，拉来国内冒充下“大款”，这个会上露露脸，那个会上吹吹牛，投资合同一签，官升三级没一点问题，即享受公费旅游又能喝洋酒泡洋妞，就是被老外骂成猪喽，挺着大肚也敢自夸自己是天蓬元帅当之无愧。可打造自主品牌就不一样，耗时费力，成功了，功劳是大家的，自己拔不了头筹；失败了，一个责任落自己头上，官位说没就没，这事放你你会干吗？肯定不干，傻子也不会干的，当官的更不能干了，这还用说嘛。“

“指望当官的指望不上，只能指望民众团结一心自强自力，等咱们把钱攒够了，联合起来把咱们厂买下来，把老外赶出中国去，叫那些当官的挨个下岗，叫他们也尝尝下岗人滋味。”

“想得美，等咱们把钱攒够了，老外早挣得盆满钵满，打道回府啦。”

“说的是，老外精得跟猴似的，算计咱们中国人跟逗傻子似的，他们投资合并的都是有底子有支撑力的企业，玩的是投芝麻换抱西瓜战术，一投一个准，一点亏吃不着。”

“我也注意到这个了，老外投这个投那个，就是没人投建筑企业，我听说，外国的建筑工人的工资是最高的。老外要投资合并这样的企业，按照国外的工资标准执行，稳赔不赚，所以人家才不会收购合资什么的。”

“建筑行业确实不行，人员素质太差，走到哪儿都是一副吊儿浪当的劲儿，远看象混社会的，近看象民工一个，老外要收购这样的企业，那不是傻嘛。”

说到这儿时，站在佟蒙欣旁边的那个人冷丁地扭下头，防贼似地问道：“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佟蒙欣身不由己地后退一步，回答：“听你们说话。”

“我们的话有什么听的？”

“我也是下岗的，想知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深圳，你想去啊？”

“还没想好。”佟蒙欣说着，赶紧离开，边走边在心里说道：”我想没想好，轮不到告诉你啊，就你们这群躲在门背后的将军，我就是告诉你们也是白搭，你们是能“文相谏，武死战”，还是一拳打鲜红死个镇关西？啥都不啥地瞎费什么话啊，有胆的站到山城广场主席台上喊上几嗓子怎么也比躲在角落里叽叽的强出百倍。没胆的就闭嘴，中国就是因为你们这样的费话精太多，才给老外兴妖作怪的机会，害得老子跟着你们下岗。”

转转念头再一想：“这些人说的好象也不是全无道理，老外盯上的是有底子有支撑力的企业，自己就是能够回厂上班，也得做洋奴，这辈子再想要出人头地铁定没戏。可不回厂就得按照媳妇的意愿开药店，往后的日子更难过，就算其他什么的统统可以略过，媳妇当家做主这条是万万躲不过的，不仅家里的事情说了算，药店的事情一样说了算，稍有一点不对胃口，引得媳妇的大巴掌上脸，自己丢人可就丢出界了啊。”

他减慢脚步，慢慢地停下来，不再往前走，此时，心下里突兀起的一个念头提醒起他，再不及早做出决断，媳妇的决定将是板上钉钉，找到大舅哥说情也无济于事。

他转身回返，一路走一路看，在看见点着汽灯摆地摊的路恩和白拜时，他拿定了主意，决定寻求汶君孝相助做那最后的一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