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第二百七十八章
(2023-11-12 08:08:02)
佟蒙欣扒窗口瞅瞅,目送这三人远去,走进客厅,这个客厅设在女儿的闺房,中间用木框相隔,拉一布帘遮挡,内放一个三人座的沙发、一个不大的茶几、一台彩色电视、一台冰箱和两把折叠椅,以备来客多时使用;同时,客厅又是餐厅,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坐在沙发上,边吃饭边看电视几乎成为常态。他关掉正在播放的电视,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鸡蛋,掂了掂,放进去一个,返回到厨房,熟练地做好西红柿鸡蛋汤,盛到碗里凉着,抓起扫帚箥箕走进客厅清扫满地的瓜子皮,不消说,这些瓜子皮一定是这三个女人比赛吐出来的,而带头的一定是自己的媳妇,她每次磕瓜子时都要把皮往地上吐,吐得越远越开心,却从来不去清扫,佟蒙欣若是赌气不管,瓜子皮就是被踩得贴服于地面,也能坚持到他出差回来的那一天。
也许这就是忍耐招的祸吧?他一次又一次地问着自己,又一次又一次地加以否定,最终九九归一,伸手打打自己的脸低头度劫,哀莫过于心死,怪只怪自己轻率地交出择偶选择权,才落得今日如此,那年,在被沙琪飞横刀夺爱之后,他将婚姻视做冷门,瞅也不瞅望也不望,谁介绍对象都找理由不去相亲,直到有一天母亲笑着告诉她,新近介绍的这个姑娘有个哥哥在政府部门工作,并且还很有能力,说不定以后能大事呢,他听罢,呯然心动,窃以为近水楼台先得月,朝里有人好做官,若能成就这门姻缘,少走二十年弯路,阶梯般升迁至峰顶应该是很有可能的。
于是,他忽略掉女方的长相身高体质等等存在的不足之处,主动订下三次约会之后便提出结婚请求。结婚之后,他懊恼地发现自己棋错一招,非但没有沾到官气步步高升,反倒是衰运连连,笑口难开,首先一点是,媳妇懒得出奇,油瓶倒了不带扶的,东西掉到地上不捡,直接用脚踢到一边;柜子门或抽屉一经打开不带顺手关上的;不爱做家务,他出差前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房间,回来后脏乱得没有下脚地,媳妇却仍然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往出吐瓜子皮,好似在垃圾场做客一般。头一两回这样时,他忍着没有说话,第三回时,小声地叨咕几句,媳妇听着以为是在骂她,立刻咆哮着叫骂起来,骂出的话脏得无法入耳,功底雄厚的不是一般二般。事后,他从她的娘家嫂子那儿打听到,媳妇小的时候,母亲因病离世,她的父亲忙于工作顾不上管她,她的衣食住行基本上都由她大哥操持,另外两个哥哥负责带她上学带她去玩,因为当时的学校学习的时间少,玩的时间多,三个人玩着玩着的就和一些社会青年玩到了一块儿,媳妇因此而染上骂人的弊病,骂出的话越脏越觉得自己脸上有光,有时,一些连男人都骂不出口的话到她这儿是张口即出,惊得大家对她敬而远之,纷纷避让她三分。他诧异地回到家中,暗自观察了媳妇许久,想不明白,这么个生性蛮横的女人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支撑力支撑下才使她得在婚前表现的那么温温尔雅,并且一举将他拿下的。很快的,这个想不明白的问题便有了使他想明白的答案,那就是这个女人的背后站着沙鹤珞,站着那个阴险狡诈的女人,他在婚礼现场看到沙鹤珞出现在娘家席位上时心里就有这种预感,并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自己的婚姻达成的整个过程有了全面的了解,不出他所料,这个女人不仅是大舅哥的情人,还是这门婚姻的主导者,她先是买通巴琳说媒,说得母亲心花怒放,代他一诺千金地应承下这门亲事,等到娶亲的花轿进门,再扮成媳妇蜜友接近他的家庭,左右他的人生。
“她一定是知晓了匿名信的事,知道是我坏了她的婚姻,”他这么悟道:“才这么苦心积索地给我下套,害我这辈子都生活在婚姻的痛苦之中,这可真是一报还一报啊,还得过狠了点,我要不想办法去除她的毒,弯腰过日子的时间该变得无穷大啦。”于是,他加着小心地将“玉米花”的事情讲出来,劝媳妇离沙鹤珞这种作风败坏的女人远点,以免被乐园知青们视为同类笑话,那想,媳妇一点不觉意外地告诉他,沙鹤珞早已经把这件事说给她听了,她不认为有啥丟人的,不就是为了招工回城才那么做的嘛,这事要放到她身上,她也会这么做的。言罢,还警告他不准不欢迎沙鹤珞来家玩耍,她要和沙鹤珞做永久的朋友。他诧异地看着坐回到沙发上看电视的媳妇,摸摸自己的脑袋,由不得地担心起自己对绿帽的承受力,跑去请求师傅帮忙调到不需出差的材料科,每天按时上下班,陪媳妇逛街,想法设法地减少媳妇和沙鹤珞的接触次数,以此解忧。却是没有料到,这种状况仅仅保持一月,那张少了许多补贴的工资条将他调离材料科的事实暴露出来,媳妇不乐意地闹到他师傅家中,逼着师傅将他调回原处,使得他在家呆着的时间减少一大半,并且在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看到被媳妇招进家中打麻将的人中总有沙鹤珞就坐。
这种现象一直延续到媳妇怀孕五个月时才结束,缘于他那压抑不住的怒火引发的雷霆大怒,镇住了媳妇的肆意枉为,使他坐进销售科的办公室。接着,媳妇继续在家称霸,他继续忍让,不忍让不行,那个在市政府上班的大舅哥是他在厂里受到人们尊重和善待的招牌,虽然他心里明白,大舅哥不过是一个跑腿打杂的角色,没什么大用,可盲目崇拜官场的人们不管这个,在他们的传统观念里,但凡是进入政府大院工作的人都似游入官海的鱼,出水时光芒万丈,不出水时鱼戏龙珠,戏着戏着地戏出个王者独统江湖乃为常事,你若平日里敬鱼儿们一尺,不管将来谁是王者,都能为自己争得一丈的还报。于是,沾上鱼儿光的佟蒙欣无来由地成为厂领导的新宠,说话办事的有了一定的市场份额,很是使他风光了一阵子,并幸运地得到了一个去党校脱产学习两年的名额,这个名额一经使用,助其踏入仕途将无弦念,得此内涵,他兴奋不已,第一时间跑去找汶君孝,欲要将此讯告知,以示博“情敌”失落的神态过把开心瘾。自打那次米娅娥在大庭广众之下跑来找汶君孝那天起,他的心肝肺齐刷刷地穿孔,每每经过汶君孝的工儿单位门口时,凉风都在孔内狂串,串得他眼生绿光直想吃掉汶君孝以泄心恨。他认定汶君孝的存在是他今生最大的障碍,不除之不后快,可如何除又该怎么除,一时半会的又没什么合适的机会,工厂毕竟不比张村,使个小绊子或是斗胆做个放屁都带造谣味的坏货整人一整,东窗事发了也没人扣工分,在这儿真要事败,名誉缺失事小,经济损失却是不可小觑的,别的不说,单就工资缺少一分,媳妇不闹,他自己先得心疼上半天,似这般造成经济损失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舍什么都不能舍钱,尤其是在金钱逐渐上升地位并开始统治人们的思想之时,堵住钱财流失的缺口就等于把住厄运侵入之门,他必须等待,等待着机会的到来。
等着等着的,机会来了,去党校学习的名额落在了他这个不见经传的无名氏头上,傲娇的他顿生百倍藐视情敌的底气,什么苦心钻研什么吃苦耐劳,什么这这那那的以厂为家,没有一样抵得过官场的一张名片,抵得过能说会道的一张嘴,这就是“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真谛。可惜的是,汶君孝去了外在的施工工地,一时半会的回不来,令他的一门欢喜登时少却一半,等到回家吃过晚饭,他才淡不几地将去党校的事情告知给媳妇,媳妇听罢,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出了门,直到夜里十二点才被厂领导的司机开车送回来,司机告诉他,媳妇跑去几个厂领导家哭闹,以自己身体不好为由,坚决要求取消佟蒙欣去党校学习的名额,不准他离开自己一步,否则将到厂里如何如何......,听罢,他在心里长叹口气,低下了头。过了几日,顶替他的人收拾起行李去党校报了到,在经历了两年的学习过程后,调进分厂担任办公室主任。而他却似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再无出头之日,缘由是经由媳妇一闹,给人一种穷亲戚不招人待见的错觉,也为他的下岗打下了伏笔。
他扫净地面,回到厨房,拧开水笼头洗把脸,冷丁地想到平凡似水的蒉儡不会是真的成就事业,发了大财了吧?这事若是真的,什么人都能发财的年代怕是已经来临,自己再不赶紧地抡杆打枣,定将拱手让出诸多改变命运的机缘与他人,致自己如烂掉的橼子一般再难出头,一辈子生活在媳妇的阴影之下,悲催的令人无法言语。何不去找蒉儡合作合作,借力发力地下海游上一游,先挣钱后谋事,等到腰缠万贯那天,请我回厂我都不去。
主意打定,他三口两口地吃完饭,骑上自行车去找巴琳,以期打听到蒉儡的电话进行联系。
巴琳正在忙,她的三个店员也在忙,理发的理发,烫头的烫头,店内客满,店外还坐着五六个等着理发的人。没有人理他,也没有人在意他,就好像他下班回到家中,他要不先开口,媳妇和女儿都不会注意到他的归来那般的冷落。
佟蒙欣将自行车依树锁好,站在树下看着店内忙碌的巴琳,按照其理发修脸的速度掐指计算起营业额,约摸着估计巴琳的月收入超过自己工资的五倍还多,心下里登时变得不舒服起来,想不通国家放弃计划经济的大锅饭,恭请私人开启示市场,经济的小灶是为了什么,大锅饭再不好吃,也是国家的大锅饭,锅是国家的,饭是国家的,吃饭的人也是国家的,多少都有着主人翁自豪感和责任感,一遇国家需要,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而开小灶者,除了赵钱孙李周王郑王叫响其名之外,没有一个是姓国的,挣下的钱也都由自个支配自个儿享受,真等国家有难急需用钱时,掐人脖子也不定愿意拿钱出来救急。要知晓,人类一旦被金钱擦亮眼睛,“认钱不认人”定将成为成常态。
“什么话啊,我跟方佳菌没怨没仇,她不叫接电话是为个啥么?”
“你说是为了啥?你那时候要是借钱给陆翌鑫,陆翌鑫去看了方佳菌,陆翌鑫就不会死了,你呢,你没借,你为啥不借?陆翌鑫借你钱能不还你是咋的?你那时要借了钱,咱们乐园人不管谁发财都会帮你一把的。你不借,活该倒霉认栽,没有人帮你的。”
“你这话太伤人了,谁没事把钱揣在兜里专门等着帮人,我当时不是没带钱嘛,我要带钱能不成全陆翌鑫和方佳菌嘛。我和陆翌鑫亲如兄弟,他有难我能不帮,我还是人吗?”
“你行了吧你,带不带钱你也不会帮的,乐园那次,你们一块招走的人请客,你一毛不拔还吃得最多,你当我不知道是咋的?”
“你知道什么,不了解决情况甭乱发言。”佟蒙欣瞅眼朝向这边的人们,转身欲走。
巴琳一把拉住他:“我的话还没说完,你着急马慌的走啥走,你走能走到哪儿去?回家呆着招媳妇甩你大耳光子啊?听我的,你是男的,是一家之主,再没路走也别做生意,万一哪天政策变了,你回厂回不去,做生意做不成,那就完了。还是想办法回到厂里去,厂里再不行也比在外面混当着强,你看着生意人花钱花得利洒,其实他们花钱花得越利洒,挣钱挣得越多辛苦,没有几个人是印着人民币过日子的,你好好想想再找蒉儡说,生意不是好干的。”
“嗯,嗯,嗯。”
“别给我嗯嗯嗯的对付,我跟你说的是真的,你不是做生意的材料,盖不起金窝银窝,还是想办法回到厂里上班去吧,咱们下乡时盼进工厂当工人都快盼成神经病了,你好不容易当上了,咋地也得一当到底,不然太吃亏了,听我的,回厂里,不要做生意,听到了没有?”
佟蒙欣应付差事的点点头,憋着一口气怎么咽也咽不下去,立志起誓下海经商来证明自己是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他断不相信蒉儡能做成的事情自己做不成,不就是嘴勤手勤腿勤地将货物搬进搬出地挣个搬动费嘛,挣得多的称为大款,挣的少的称为老板,外表看起风光无限,其实与蹬三轮车的同类,干得也都是搬运工的活,流的是搬运工的汗,不同的只是有个可以遮风避雨的门面、有身可以装饰自身的衣着,有张可以显耀的名片,可以走到哪儿听人们喊声“老板”的高级搬运工而已。这种搬运工一不要技术含量二不要显赫的家庭背景,只消不怕失败定能美梦成真,没什么可怯的。只是有一点不可轻视的是,要想富得先修路,路修不好累死活人还一事无成。金钱可不是好赚到暴的减压品,捏捏就能捏出个百万富翁,那是得巧取豪夺方能所得。
眼下,容易挣钱的路已被人们踩踏得坑坑洼洼,不搭乘辆顺风车甭想加入有钱人行列。他必须有所行动,不管做成做不成生意,也要找蒉儡打问出个实底,如若蒉儡真是一夜暴富,不妨直接登门拜访讨吉利,给便罢,不给就使用匿名信将方佳菌从蒉儡身边赶开,蒉儡的父母一定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为他人抚育“私生子”的,这是无可非议的天经地义,世人大多注重的是血缘,讲究的是血亲,血浓于水的方为亲人,纵有少数人认贼作父或是为寻靠山给人当孙子,那也是暂时的胯下受辱,一旦得以翻身,曾经的父曾经的爷都将是其踩于烂泥中的爬行动物,并一曰而释之:亲爹亲爷都不曾入吾法眼,你一假冒产品还能顶得一世之用?!于是,忘恩负义者坦坦然然地变种为喂不熟的白眼狼,一帮一一对黑地繁衍出一批魑魅魍魉,历经杂交后,变种为人形黑线鼠,藏于各种阴暗角落做蛊,逮机会便出来害人。
佟蒙欣最为欣赏的就是这种黑线鼠,害了人还能全身而退,退了后再接着害人,害得人越多越能获保护伞渡劫成仙,令世界和平不再需要文明,文明也因此不再是人类历史积累下来的有利于认识和适应客观世界、符合人类精神追求、能被绝大多数人认可和接受的人文精神、发明创造的总和,而只是被各种舆论利用的一个常用名词留存于世。相处的人们越处越陌生,越处心与心之间的距离越远,你不防人人防人,你不害人人害人,与人说句真心话还得大冒险,冒险过后还得揣度下背转过身的这个人是敌是友,时不时地加以防患方觉心安。这样的生活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不期望的,唯有佟蒙欣这般的少数人独赏,因为依他所见,人类传宗接代不似猪狗一般地一窝一窝的出,而是一个一个地生,天意就是为了人类社会的复杂多样化打伏笔的,说白了就是物竟天泽,适者生存,强者为王,败者退场,不想退场又想翻牌者以暗器伤人也不为过,适者生存讲求的就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诈不过他人的只能败北。
他想来想去,认定只有找吴英舒方能得到蒉儡的信息,其他人是不可能告知他的,他也不想和其他人接触,他瞧不起乐园知青,瞧不起穷酸的路恩和白拜,瞧不起吴英舒、瞧不起巴琳等做生意的人,尤为瞧不起据说是先富起来的华丝哥和蒉儡,怎么想都认为这俩人的“富”是“盲人摸象”摸出来的产物,不可能有大把的真金白银在手。因为前不久他曾见过一个穿戴不俗的人在吹嘘如何生财有道时,被人当场揭出其在外地拾荒的真相,他当时就在疑问,远在深圳的华丝哥是不是冒泡冒出来的泡沫款爷,并且百分之一百地认为自己的疑问就是事实,几次三番地想要借出差的机会一探虚实,都因没法打听到地址而放弃。而对蒉儡的疑问更是不必再说,平时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人凭运气挣得个块儿八毛的,不视为巨款岂不为怪?然而,意料之外的市场变化,令他又不得不否定疑问,迫使自己相信“暴富”传说,窃下里探索探索发财的秘密,研究研究那些在学校时从没有考试六十分及格线的人是如何一跃成为百万富翁的,过后便梦想发财,梦想着手中的银行存折一抓一把,上面的数字由三位变五位,再由五位变十位,变得不再为钱发愁时,雇上两个保镖,不,最好是五个,护驾般地陪着他来到米娅娥面前得瑟得瑟,撒下一把钱于她脚下,叫这个总是把他当猴耍的女人后悔地找不到钻地的缝,然后,关键是然后最好是逮着沙琪飞暴揍一顿,消消心头之恨而后潇洒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