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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身穿黑色西装、戴着茶色眼镜的男子骑着辆破旧自行车走过来，冲着吴英舒打起招呼：“嗨嗨，还不走，等着帮人卸啤酒啊？”

吴英舒瞅眼他，不觉的是熟识之人，转身向着店内走去。

男子响着车铃紧追：“嗳嗳，啥意思啊，装不认识是咋的？”

吴英舒没有停步，继续走着。

“我，佟蒙欣，认不出来啊？” 

吴英舒停住脚，仔细一看，惊讶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不仅声音变了，人也胖了，再把茶镜这么一戴，谁还能认出是你啊。”

“胖是真的，嗓子是装的，要的就是认不出来的效果，”佟蒙欣用身体将自行车支住，摘下眼镜，撩起西装衣角擦擦镜片，戴上，说：“这身行头可是专门对付‘大脑袋’用的，他发了，我也得发发，倒驴不倒架，咋地也得把势扎起来，想当年他可是我的京巴儿，再发也不能颠倒了辈份。他人呢，不在门口接客，钻哪儿去啦？幸亏我今天没有打的来，不然车钱得白瞎喽。”

“瞎不了的，喊蒉儡出来你再下车，不就行了嘛。”

“算了吧，就他那眼神，别认不出我，再把我当成盲人按摩，那可就赔大发啦。嗳，人都来了齐了吗？我在那边大门对面瞅半天了，没来几个人么。这个‘大脑袋’还是肉头一个，请客都请不到相上。君孝呢，是早来了还是不来啦？”

“他有事，今天来不了。”

“这么忙，去新单位备受重用了？”

“那倒没有，只是干活的工地远了点。” 

“远了好啊，自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英雄才有用武之地。等哪天君孝回来，我找他聊聊，看他那儿怎么样，行的话，我也去。不能搁家呆着，挣再多的钱吃的也是受气的饭，离远点还能多活几年。”

“你不是在跑业务嘛，在家又呆不了几天，还想在离多远啊。”

“早就不跑了，君孝没调走之前就进办公室坐着啦，他没跟你说吗？”

“没有。”

“没说啊？理解理解，好事不出门嘛。哎，别走这儿，走正门，我的车子没地儿放。” 

“放这儿吧，这儿不是有车子在放嘛。”

佟蒙欣一副夸张地表情说道：“不能放这儿，没人看不保险，贼是最不讲究的工种，是物件都划拉，我可不能不小心，我的车虽然破，使起来一样能顶出租车使，一趟五块，十趟五十，用不了几年就能骑出辆出租车来，这要叫对上眼的贼偷了去，我的损失可就大了去了，还是推到正门那边保险，有个看车子老头，不看白不看。”

吴英舒淡淡地笑笑，转移开了话题：“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没看到正门吗？”

“这话问的，我看不到正门，还能看不到站在门口迎客的哪俩美妞啊，我这不是跟过来看看情况嘛，小姑娘家家的被人抱上车，是家人还是外人，不看个明白心里不踏实。可怜见的，没想到竟然是青青的孩子，晶晶也太不是东西了，欠收拾，猫大点的孩子她也下得去手，她这是没碰我闺女，敢碰我闺女，爪子不给她掰喽，算我白活。”

“你都看见啦？”

“咋能看不见呢，那条路直溜的一眼望到底，看的清清楚楚。”

“你没去阻止吗？”

“我又不认识这孩子，管那闲事干啥。”

“非得认识你才管啊，你可真是的，你不认识这孩子，就任由她被人欺负，下次有人这样对待你的孩子，不认识的人也不会去管，你觉得这样好吗？” 

“这话问的，认识的知道是我帮的，领我的情，不认识的帮也白帮，人走茶凉，我凭啥帮啊？再说啦，孩子之所以是孩子，是因为他们缺乏独自面对社会的能力，得由家长跟班保护，家长放手不管，孩子在外受人欺负只能是家长的失职，怨不得别人。我闺女从生下来到现在就没有离开过保护，从幼儿园到学校，我爸妈、我轮流接送，去哪儿玩都跟着，谁想欺负她，门都没有。”说到这儿，佟蒙欣的眉眼里涌出一种浓浓的笑意：“嘿嘿嘿，我家的小丫头可不是一般人，小拳头、小嘴厉害着呢，说叫她当班长，没人敢叫她当班副，现在混得比我还云势，还动不动出题难我，说我的高中毕业证是捡来的，连小学三年级的题都不会做，嘿嘿嘿，我的这个小丫头啊拿捏起我这个当爹的跟捏小鸡似的，爸爸，你把凳子搬那边去，我要跳舞；爸爸，看电影去吧；爸爸，买花裙子去吧，嘿嘿嘿，小嘴吧哒吧哒的哄得人五迷三倒，被她卖喽还高兴地数钱，幸福得我想不发福都由不得我，嘿嘿嘿，现在啊不要说给我个金元宝，就是给我座金山银山，我也不换她，……”

吴英舒没有笑出来，莉莉的遭遇使她担心起自己的儿子，佟蒙欣如此这般夸女又令她对儿子心生内疚，她曾无数次地想过接送孩子上下学，想过带孩子去公园游玩，想过许多适应孩子的娱乐活动，却是一次也没有去做过。因为时间总是在她想要去陪孩子的时候给她一个不能去的理由，而她又不能不加以遵从。她已下海，不博命于狗刨似的蛙泳向前就得灰溜溜地退回到岸边任人嗤笑，她无脸面，孩子也难逃胯下受辱，那时她就是天天牵着孩子的手，送给孩子的也不一定是孩子所想要的快乐，此举非天命不可违，绝对不能行此下策，人生没有折回，容不得一步一回头，既已追梦，爬也要爬到终点，那怕是梦醒时分仅落一大雄星座，她也要送孩子一北斗七星为他指路。然，想归想，事归事，不能陪伴孩子左右仍是她的心中之疼，虽说把孩子交给爷爷奶奶带是放心的，但在听到谁家孩子出事时，她还是会心惊肉跳的往学校跑，偷偷溜到教室那儿，扒窗口瞅上一会儿，瞧见孩子正在用心学习，这才舒口气往回返，晚上接孩子回家后，再三地告诉孩子这么做危险，那么做不可以，深怕一句没有讲到，孩子会掉以轻心。尽管这样，她的心还在嗓子眼那儿提着，时不时地有灵魂发问，陪在孩子身边不行吗，有必要把生意这么做下去吗？如果孩子出点什么事，你不得后悔一辈子吗？这时，另一种灵魂便站出来做答，你可以半途而废，你可以无梦无求地陪在孩子身边，你只要忍心看着孩子对着买不起的美食流口水，看着孩子玩不上你买不起的玩具而流泪，不做就不做吧，大不了陪着孩子一块儿伤感，等到孩子长大成人之后再嫌弃你的无能呗。相怼之下，吴英舒选择了坚持，生意照做，孩子照样掂记，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半给了商店一半给了孩子，每天只有把孩子接回家，守着孩子睡觉的那一刻，她的心才能平平静静的歇上一歇，第二天再开始新的坚持。因为她是母亲，她是为孩子园梦的乐园，她不刚不行。

佟蒙欣注意到了吴英舒的心不在焉，收起笑脸，问：“怎么，对我说的不感兴趣啊？”

吴英舒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刚才想起点别的事，你说吧，我听着呢。”

“不说了，再说赶不上饭点了。”

“也是的，那你先去，上二楼，最东边的那个包厢，一上楼就能看到。我去看看储藏室，刚才青青走的急，没来的急上锁。”

“拉倒吧，饭馆又不是你的，你操哪门子心啊，瞅瞅看，二层楼，上下通吃，这一天得挣多少钱才叫挣啊，丢点东西算个啥么。再说了，你咋就不知道绕弯想一想，今天请客的是谁？青青能好意思收钱吗？不好意思收钱还不赶紧闪人，杵在这儿等着找尴尬啊？这事要放你，你能一陪到底吗？”

“青青确实有事，你不是也看见孩子的情况了嘛。”

“省略吧，青青护孩子是真情，施治伟未必不是假意，他连自己的老婆都不爱，还能爱老婆生的孩子？他跟着去也就是玩个猫腻，一等蒉儡把帐结完，他要不立马现身，我把今天的火锅全给吃喽。”

“你这么说真不好，他是给青青送钱去的……”

“唉，你这人呐，只能开个芝麻店，挣个芝麻钱，眼光太善，看不出人心险恶，居然还能把生意做到现在，我也是鞠啦。”说到这儿，佟蒙欣貌似觉出有些不妥，逐变换下口气，岔开道：“你要去锁就去锁吧，最好叫上个服务员跟着，丢这少那的也能有个证明。”

“好的，你也赶紧去吧。”

“记着叫服务员跟着。”

“好的，谢谢。”

吴英舒办完事情后，上二楼去包厢，瞧见佟蒙欣抱着只脚，表情痛苦地坐在楼口的长条椅子上面。“你怎么啦？”她问。

佟蒙欣指下侧倒在地面的皮鞋，皱着眉头回答：“新鞋磨脚，平地走还凑合，一上楼生疼，什么玩艺啊，破饭馆还弄个二楼。”

“你上楼时把鞋脱喽就好啦，楼梯和过道都铺着地毯，不硌脚的。”

“现在放马后炮顶个屁用，磨都磨破啦，我媳妇那人天下无敌，非要给我买这种一脚蹬的鞋，还要小一号的，说是越穿越大，这能穿大吗？等穿大了，我的脚该烂没啦。”

“这种鞋是不能买大，大了以后穿着跟拖鞋似的……”

“穿拖鞋也比穿这个强，受这罪，还不如光脚牙子呢，回去我就把鞋扔喽，不信我做不了一回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