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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巴琳没有遭受到挖沟之患，她的“肥琳理发店”虽处繁华地段，却在距离施工区域之外，不仅生意未收影响，反而日渐红火，那几家地处工程建设范围内的竟争对手所流失的客户尽数为她所纳，每天从早忙到晚，连收两个徒弟做帮手都忙不过来。借休息时间过来帮忙的颛孙仁看着站在门外等候的人们，自作主张地买来副大号象棋，再用木板做成棋盘往地上一摆，不等招呼，有着棋瘾的人就已经蹲到近前，这么一来，排队等待的人有了事做，巴琳也能稍许地缓过口气，毕竟下棋和观棋者在酣战期间是不容易叫得动的。

颛孙仁则坐在店门口使蜂窝煤炉子烧开水，烧开一锅端进店中，往架在水池上方的水箱里灌，再烧再灌，连轴转地为理发店提供热水。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疼，一进家门，奔床就趴，连连叫累说：“不干不干了，再这么干下去，人肉标杆该换我啦。”

 巴琳放下黑挎包，看看他，笑笑说：“我天天这么干都没事，你才干了一天就想罢工，你钓鱼不比干活累啊，咋没听你叫唤呢。”

“钓鱼是钓鱼，这是这，钓鱼累得是眼，你这活累的是人，扇扇扇扇扇扇，左右扇完右手扇，扇得我俩胳膊木的发酸，还得扇扇扇扇扇扇，又废煤又累人，还得跟城管躲猫猫，光今天把炉子搬进搬出不下十回，这也就是我，这要轮着人肉标杆准累散架了不成。”

“少叫唤，我叫你干活是叫你锻练身体，身体好了，你不欺负别人别人也不敢欺负你。你看看你身上这堆肉虚泡的跟发面似的囊囊的尽是气，不干活都排不出来，你还叫唤啥？没奔四就发福，奔了六你还走的动吗？”

“奔六奔八我也不当火头军，花钱装个烧电的热水器又好又干净，人还能多歇歇……”

“歇啥歇，一叫你干活你就唠叨，花钱花钱你就会花钱，钱是大风刮来的吗？我剃一天的头能挣几个钱，不抠抠塞塞能攒的下钱吗？不攒下钱，和人说话都气短，你一天到晚地吃凉不管酸，也不看看外面的钱一天一涨价，跳着高地抓都抓不着，你还躺着看看看，等你看够了，钱早叫别人抓完了。”

“完就完呗，我的白胡子长到脚面能看到我的月工资不被你收走就谢天谢地啦，还想啥钱不钱的。你赶紧地做饭去吧，我的肚子瘪得赶纸薄啦。”

 巴琳从门背后摘下围裙扔向颛孙仁，赌气般地说：“不做，要做你做去，我从早站到晚，腿疼得弯都弯不下，回来吃口热饭还得自己做，你当你是谁呀，没本事挣钱还没本事做饭，我欠你的啊？我挣钱不是给你挣的，是给儿子挣的，我下跪求工作丢人丢脸，儿子不能，没工作就没工作，只要我把钱挣下，儿子就不会给人下跪，就不会被人瞧不起，你不管儿子我管。”

颛孙仁一轱辘坐起身，瞪大眼睛看住巴琳，不确定般地问：“你还没把当知青的事扔了啊？”

“往哪儿扔？你没事就拎出来说，说，说，说，说出来你不丢人似的，你是儿子他爸，我是儿子他妈，你的脸我的脸都是儿子的，我的脸要不好，儿子能好吗？”

“这话你要说早说啊，你为儿子我更得为儿子活，我是一家之主，护不了你和儿子我还算人吗？从明天开始，我发誓再不提你下跪的事，再不藏私房钱，有时间就去给你烧水帮忙，有谁敢欺负你我收拾他。”

“你不说，我也不说你偷你家钱打借条的事，你要再说，我就到马路上使劲说去。”

“说不说就不说，不给自己长脸也得为儿子活个出息，你歇着，我来做饭。”

“算了吧，你做十分钟的饭，我要收拾俩小时，厨房弄得跟自由市场似的你都不知道收拾一下。你等着吧，饭熟了我叫你，吃完饭我还要去店里给人烫头，忙着呢。”

“又是十二点回来？”

“几点回来你别管我，你去咱妈家把儿子给盯着，看着他学习，上初中不是上小学，是给上大学垫底，垫瓷实喽，考什么大学都行。”

“理是这么个理，可我去盯着没啥用么，书本上的东西两眼一摸黑，想装懂都装不来。”

“谁叫你装了，大狗看小狗，看住就行，不跟你说，我还要做饭呢。”

“一块做吧？对面楼那家的两口子眼热了我好长时间，两人一进厨房就分开忙，有说有笑的，看着饭做的都香，咱也学学？”

“学就学呗，那有啥可学的，他们向咱们学习还差不多，吵架才叫过日子，不吵架没意思，跟两头闷驴似的吃了睡睡了吃，没劲。”

“管他有劲没劲，咱先把饭填进肚子里再说。”

第二天，颛孙仁在把热水供足之后，到对面的火车站附近转了一大圈，找到一个可以提供热水锅炉房，他在用一

包烟跟烧锅炉的师傅沟通之后，回家翻出两个水桶，一左一右地担架在自行车后座上，从锅炉房灌上热水往店里运送。来回两趟过后，他就把炉子的火给灭掉啦。 第三天，他在运送热水的路上，被一群着急赶车的人挤撞到路边，他费出好大劲也未能稳住自行车，只得边放倒车子，边大声驱赶近前的人闪开，好在当时身处在一段下坡路，倒出的热水直流向下，没有给他人和他自己造成什么危害，他扳起自行车检查一下，调转方向去往锅炉房，装满开水就往回跑。

等在店门口的巴琳一见他回来，马上过来帮忙，在把水灌时水箱后，方才问道：“你住那儿啦，怎么才回来啊？”

“别提了，瞅着快到眼跟前了，叫人给撞翻了。再走没敢抄近路，绕背街回来的。这俩桶不安全，不装个盖子不行，你等着，我去整两盖子回来，跑起来更快。”

“有做盖子的地方吗？”

“有，卖烟筒的地方就有。我这去找去。”

“等等，不拿钱你跑去干啥呀。”

“兜里还有几块钱，够啦。”

“急啥呢，”巴琳向前一步，把几张十元塞进颛孙仁的上衣口袋，压低声音说：“多装点钱，别乱花，我刚才听人谝，一家之主被人笑话没钱，财神爷串门都不往家里串，多给你装点，招不来财神爷，招来财气也行。”

“这能招啥，不济你给我个破碗，再给个垫子，我往上面一坐……”

“滚。”

“滚滚滚，你叫滚咱就滚。” 颛孙仁把钱从工作服的上衣口袋里掏出来，塞进内穿的蓝底红格的衬衫衣兜，跨上自行车，晃动着肩膀发力骑行，边骑边哼唱起流行歌曲。

巴琳笑望着他，半晌没有转移视线。

 隔壁店铺的女老板看着她笑道：“你们两个这么逗着闹，象谈对象似的，你真是好命。”

“那当然喽，不然我跟他图的是啥啊。”

“我要有这个命就好喽，我家那个从来没有跟我好好说过话。”

 “ 他不好好说，你饿他三天试试，看他还有跟你好好说不。”

“饿不着他，我不做饭，他妈给他做，一屋子里住着，我拦都没法拦。”

“这就没办法了，有婆婆给他儿子撑腰，七仙女的对象也能变成陈世美，我就没有跟我婆婆在一块儿住，关系再好也不能住，不是自己妈身上掉下来的肉，没人把你当宝，你叫他跟你搬出来算了，租间房子又不费事。”

“他不搬，要搬早搬啦。”

“活该你倒霉，你连事都拿不了，人家不欺负你欺负谁？毛病都是惯出来的，你厉害一次试试，啥病都能给他治喽。”

 这时，眼瞅着骑到十字路口的颛孙仁突然刹住车，两腿撑地，搬转自行车骑过来，紧张地说：“城管来了，快把你的转转灯收起来，不能再叫收走喽。”

巴琳一嗓子喊出店内的徒弟，叫把放在门口的转筒收回去，自己则帮助隔壁的女老板把摆在店外的小饰品陈列柜抬进屋内。 出来后，对颛孙仁说道：“你还跑回来说啥么，收就收呗，叫沙鹤珞去要回来不就得了嘛。”

“费那事干啥，求人一回矮人三分，能躲的灾还是自己躲，不招人嫌。”

“她敢嫌我？我臭死她。”

“你甭给我找事，她再不是东西，还有沙大哥在她前面挡着呢。你不看人身后都有啥就哇哇，你不挨闷锤谁挨闷锤？长长心好不好，眼不要多，长俩就中，不吃亏就是占便宜……”

“啰嗦啥呢？！赶紧做盖子去，要不就别做，弄水去。”

“得令，走人。” 颛孙仁耍了个怪相，蹬车就走，一气儿奔到五金店，把水桶和自行车留给店老板后，跑去距陆翌鑫家不远的小饭馆排队买烧饼，打算带回去给巴琳和店员们做午餐，这家的红糖烧饼是他的最爱，隔段时间都要过来买上几个解解馋，几年前，他每次来都会多买几个给陆翌鑫家送去，陪陆翌鑫的母亲说说话，跟陆翌鑫的儿子玩上一会儿，呵呵笑着告辞出门，心情好的看什么都亮堂。可惜这样的时刻未能保持多长时间，陆翌鑫的母亲的病情突然加重，一觉醒来不能自理，吃喝拉撒全靠家人侍候，还一个家人都不认识。无奈之下，方佳菌和蒉儡过来接走了孩子，陆家从此再无欢声笑语。面对这种情况，颛孙仁减少了去陆家的次数，并且一半为零，以减轻心理压力，因为他说什么都无法相信，一个头天还在笑着追撵孙子转圏跑的人怎么会在二十四小时后动弹不得，又怎么会说忘记就忘记她最疼爱的孙子和陪伴她一生的亲人，一个人活在她一个人的世界里？人生的结尾不该是这样的啊，然，他不相信也得相信，事实就是这么残酷。他向着陆家看了又看，拿不准自己想看到什么却又很想看到点什么，凭心而论，他更愿意看到陆家门口的灶台前有人在拉着风箱烧水做饭或是灶上架着的那口锅在腾腾地冒着热气，那样，他就有理由登门拜访以了却内心的牵挂。陆翌鑫输入到他身体里的血使他没办法摒弃这个家，他要不为这个家做点什么，就好象卸不去一种莫名的责任感令他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