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第一百七十七章
(2023-09-29 21:52:53)177
门外,施铎和蒉儡还在闹着。
蒉儡使劲地挣开施铎,小声说:“你这样做不对,她马上就要招走啦,她不要你了,看你咋办。”
“嗨,这你倒灵醒,屁,借她八十个胆她也不敢得瑟。”施铎一指玉米花,嘻笑道:“我这儿有无敌隐身人呢。”
“啥意思?”
“屁意思,你一傻子知道个啥。”
“你才傻呢。”
“咦,老虎背上蹭痒,不想活了是不是?滚。”
“不滚,这又不是你的地方。”
“哟喝,长志啊,跟那帮小学生混成啦?”
“他们比你好。”
“好?好有个屁用。半夜三更儿狼来了,我吼一嗓子能帮你把狼吓跑,他们行吗?他们就会跟你玩跳绳,藏猫猫,还有那个那个老鹰捉小鸡。哎哟哟,你可真是蒉妈妈啊。”
蒉儡使劲地清清嗓子,抬腿欲走。
施铎一把扯住他的耳朵,绷起脸说道:“立下,没王法了,老子还没出题呢,你他妈的就敢逃课?!”
“不理你。”
“就理你,”施铎松开蒉儡,拍打下他的脸,“小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子今天高兴才跟你费话,你给我立下听着,以后别再跟那帮学生崽子混了,他们只会帮你打发时间,帮不了招工考试,你得把脑子用到歪门斜道上去,……”
“不用。”
“你他妈的拧瓷个屁啊,就你这瓷棍,把你腌进书堆一百年也印不出个字,别他妈的以为跟学生混就能变成学生,做梦。”
“我不是要当学生,我是去找老师问问题的。”
“问个屁,谁他妈不怕你谁他妈是瓜子。人家老师本来是个白面馒头,放在哪儿都香喷喷的,着你这瓷棍撵上一压,啪地瘪成锅盔,再压啪地成面饼,再压压压压成面片,想得瑟都得瑟不起来……”
“胡说八道。”
“唏,不服气?走,咱们现在就去学校找老师问问,要有一个人愿意收你做学生的,我拜你为师。”
“有,体育老师,我先头碰见他,他说等他从县上回来……”
“哈哈哈……”施铎捧腹大笑道:“体育老师也叫老师?你跟他学啥啊?跑步?围着考场转圈?你转上一百圈还是考鸭蛋,哈哈哈,真他妈的,哈哈哈,体育老师,哈哈哈,体育老师,哈哈哈……,嗯?你刚才说啥,去县上?”
蒉儡绷着脸,不做应答。
“去县上,骑自行车,对吧?他有自行车,永久牌的,哈哈,他走了没有?”
“不知道,他说等校长签字买东西……。”
“哈哈哈,没走,肯定的,天助我也。好儿子,奖励你个秘密,你以后别再找老师上课啦,没用,就你这豆腐渣再有十个自然灾害也成不了粮食,你还不如到学校找个学习好的小学生,让他替你考试,保证比你考的分高。”
“真的,可以?”
“当然,你不看我是谁,我的话就是真理,听我的你就可以万岁。你以后别傻了吧叽的,得瞅准肥肉下手,捞不着肉吃也能抓把油。这是真理,别人想知道我还不跟他说哩。你以后把你的猪脑子好好转转弯,啥时把别人转昏喽,你自己也就聪明啦。走,学校去。”
施铎抓住蒉儡的衣领就走。
蒉儡挣脱开,置喙道:“你说的好,你咋不这么干呢?”
“哟,学会拧瓷啦?你他妈的也不想想,我干,我也得能干啊,就我这长相,跟明星王心刚走在一起,别人不看他都要看我,我能蒙混过关吗?”
“噢,就是,瞎眼婆婆都能找到你,别人肯定能认识你。可是,我也不行啊,进考场都要查准考证的,老师一看不是我,进都不让进,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你只要找着跟你长相差不多的人,剩下的我来办。”
“噢,差不多的人好象还没有……,我还是找华丝哥问问去,他要说行我再找。”
“哟,能啊你,姓华的是你祖宗还是爹?问他?问去,看把你能的,他给你吃糖我给你吃亏似啊?”
“就是,我早就吃亏啦,我的水都让你偷去了,还以为我不知道。哼。”
“咦咦,咦咦咦,证据,证据,拿证据,有照片也行,有吗,有吗?没有就是胡说,你要再这么胡说,我连你的桶都拿走,叫你没水用。”
蒉儡呲牙一乐,从衣袋里掏出锁头亮了下,赶紧收进去,说:“我没水你也没水。我刚刚跟杨三老汉把锁换了,你再有钥匙没用,你要偷就去马房偷马尿去吧。”
“咦咦咦,他妈的老虎背上蹭痒,你他妈的成神啦?你不让我用,你也别用。”施铎冲过去踢翻水桶,再踢再踢,想要把水桶踢到东边道口外去。
跟过来的蒉儡一急,使劲地推了施铎一把,施铎一下子摔了个嘴嘴泥,使手一抹脸,觉着味不对,再看,一手稀牛粪,气得大叫:“你他妈的,他妈的,上次弄我一身屎,这次整我一脸粪,你不想混了是不?你等着,别跑,我不把你弄成粪坑我不姓施。”说着,爬起来追赶蒉儡,非要把牛粪抹到蒉儡的脸上去不可。
一直瞪着小眼看向两人的玉米花突然嘎嘎地笑出声。
气恼中的施铎转向玉米花看看,忍不住还以一个相应的笑,这一笑比哭还难看,骇得玉米花一愣,旋即大哭起来。
施铎对着孩子的哭声愣下神,忽地一转身跑向马房,没一会儿又跑回来,一抹洗净的脸冲着玉米花一笑,边吹口哨边扭起秧歌,
躲在一边去的蒉儡吃惊地盯住施铎,对这个“东西头”的突然之变大惑不解,在他的观察记录中,施铎除了见着张村长和大队干部家的小孩送上笑意之外,对别人家的小孩是理都不理的,尤其是对张玉海家的小孩更是看都不看一眼。对这个,蒉儡再不开窍也能理解,恶毒的父亲染脏无辜的孩子,因为施铎恨张玉海,所以也恨他的孩子,不理也就不理吧,可今天是怎么回事,施铎连自己的疼都不顾,就忙着去逗玉米花笑,这是怎么回事呢?
正在疑惑间,施铎突然停下动作,大声地说了句
蒉儡看看跑走的施铎,再看看被吓哭的玉米花,看了一会儿,见孩子越哭越厉害,跑过去哄起孩子:“你别哭,他不是坏人,他就是长得不好看,象个大坏蛋,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跟狗狗一样,汪汪汪叫,还说古得冒宁,呵呵,古得冒宁是是早上好,我就知道这一句英语,他还给说错啦。现在都吃过晌饭了,他还说古得冒宁,还以为我不懂,其实他才不懂哩,是不是?”
玉米花看着他的笑脸,慢慢地中止哭泣,伸展开两只小胳膊如小鸟般地扑闪起来。
“你想跳舞?不行,我不会跳舞,我没时间,我还要提水去,你看,他把我的水踢没了,我还得去打。你等一会儿,就等一会儿,我提完水就跟你玩。今天不上工,是学习日,跟你玩也记工的。你等着啊。我去叫沙鹤珞,叫她跟你玩。”说完,蒉儡站起身,走到“金屋”门口,敲敲门,没有回声,再敲,还是没有回声,他使劲地敲敲,大着胆子地推开房门,看着坐起来的沙鹤珞说:“施铎走了,小孩子一个人在,你快出来看着她吧。”
沙鹤珞僵硬地答道:“知道啦。”
“小孩子在那儿不行,不安全,你把她抱回屋里吧。”
“知道啦。”
“你快去把她弄到麦场上,那儿安全。”
“知道啦,知道啦,你干你的事去,没看我的脚疼的要命啊。”
躺在地铺上的陆翌鑫睁开眼,无精打采地回道:“那是坡道,不开快上不来,每天不都是这样过车的,有什么可稀奇的。”
“不是,不是,是那个小孩还在灶房门口,我叫沙鹤珞把她换回去,沙鹤珞不叫我管她的事,我不敢管,你去管管行不行?”蒉儡着急地有些磕巴地说。
陆翌鑫坐起身,问:“什么小孩?”
“快去抱她,大人在那儿都弦乎,小孩更危险。”陆翌鑫说着爬起身,抓住蒉儡腿手站起来向外跑,一下子被蒉儡放在门口的水桶绊了个跟头,他爬起身再要跑时,就见从东边道口冲进来的‘手扶’拖拉机被一道很深的车辙拌得一抖。
玉米花的哭声戛然而止。
从停在西边道口的手扶拖拉机下来的苦芯顺着蒉儡的指点跑到灶房门口,一把扯开沙鹤珞,扑住血团大哭出声。
从马房那边跑过来的张玉海,冲着人们大声问:“出啥事啦?”
“玉米花儿没了。”有人用哭声答道。
“没了?什么没了?啊,什么没了啊?”张玉海颜色大变,连连问着,扒开人堆,蹲到哭倒在地的苦芯面前。
众人洒泪,无人答言。
张玉海脱下衣服裹住血团,喊了声:“这不是梦吧?!”言罢,抱着跑向大队医疗站。
被挤到仓库门口的沙鹤珞俯在带血的沙石袋上无声地淌着泪水儿。
慌乱的人们没有注意到沙鹤珞的行动,一部分人围着被吓瘫的“肇事者”兴师问罪,一部分人追着张玉海跑走了,倒地的苦芯挣扎着站起来,扶着墙,边哭边挪着步子。
吴英舒挤到仓库门口伸手去拽沙鹤珞,沙鹤珞看看她,突然推开沙石袋,好象被冰块冰着似地打出个哆嗦,嗖地一下站起来,抬腿就走,一脚踏进沟里摔了个跟头,爬起来再走,再走再摔,再走再摔,边续摔出几个跟头,仍拒绝吴英舒伸手相助,直到走进“金屋”,才冷冷地瞟眼吴英舒,咣地关上房门,重重地合上门插销。
“都怪她,”蒉儡走到吴英舒身边,指指“金屋”,小声说:“她要不把那小孩子放到那边,在这边也会没事的。”
“你都看见了?”
“我都跟她说了,不要把小孩放到那边,危险。她不听,非要放在那儿,你看,小孩子被掉下来的麻包给砸住啦,要没有那个小车子,小孩能砸扁喽。陆翌鑫刚把沙袋搬开,沙鹤珞就抱住小孩子哭啦。正好上工时间到了,我看到苦芯在手扶上下来,我就没说,等到她让别人扶下来,苦芯跑来一看,就这样了。大家都哭不行。陆翌鑫都哭了,我把他扶进茶馆,他还在流眼泪。都怪沙鹤珞不听我的话,都怪她……”
四处张望着的巴琳瞅见沙鹤珞进屋内,走过来,使手拎着毛巾擦擦眼睛,伸手抓起放在窗台上的一截弯曲着的铁丝插上“金屋”房门,而后说起话来:“宽嫫来了,肯定来啦。我那天看的清清楚楚,你还不信。这会儿信了吧。那小孩子要是死了,肯定是宽嫫带走了。幸亏我烧了一堆纸钱,不然,今天出事的就是我。你也烧点纸钱吧,有好处没坏处的。你要不烧也可以,我那天烧那么多,等于也替你烧了。宽嫫不是不讲理的人。她不会害你们一屋住的人的。其他人就不好说,尤其是那些干过坏事的人,宽嫫回来肯定会收拾她的(指点下金屋房门)。这才是开始,不信,你看着,不会那么好说完事的,哼,哼,等着看吧。善恶终有报,只等时间到,宽嫫这回来就是来带人走的,……”
“别说了好不好?那么小的孩子有什么善恶啊。”
“就是的,别人都在哭,你还在说话,”蒉儡看着巴琳,小声说:“你还是去那边看看
去吧,大家都到那边去啦。”
“我才不去呢,我连路都看不清楚,谁要拌我一跤,我想讹人都讹不着。要去你去,你呆这儿干啥?”
“我害怕,吓死我啦, 我的手到这会儿还在抖着哩。”
“抖去抖去,废物渣子,你变成女人得啦。”巴琳说着,使毛巾抽打下蒉儡的大脑袋,走进宿舍里去。
吴英舒拔掉插着的铁丝放到窗台上面,凑近窗纸想看看屋内的情况,什么也没看到,窗纸糊得严严实实的,一点缝隙都没有。
“看不着的,”蒉儡小声说着,指指窗纸,“米娅娥让我和佟蒙欣用纸糊窗子,还用布把窗子钉死,让外面什么都看不见。你要看,我到灶房拿那个铁的烧火棍捅个洞就行啦,你等一会儿,我一下就拿来。”话到这儿,转过身,晃了下大脑袋,忽地转过来,拽住吴英舒:“你看你看,快看那个,就是那个,那个苦芯……,呀,你看,她是不是也要死了啊?”蒉儡说着,用手指指倒在仓库门口的苦芯,往后退了退。
吴英舒甩眼望去,只见苦芯正以痛苦万状的姿势抱着肚子挣扎着。她打了个哆嗦,有些腿软地走过去,边走边壮胆般地冲着蒉儡叫了声:“快叫人啊。”
蒉儡被她的声音吓得一跳,甩开两腿跳动着飞到他遇见的第一个人面前,拽着那人往回拉。当时他用的劲有多大,他自己不知道,待事情过后,他不由地伸了伸舌头。那个人不是别人,是张村出了名的重量级人物胖婆婆。这要放在平时,借给蒉儡三兄弟助力他也不敢拿胖婆婆赌输赢。
在胖婆婆的吆喝声中,女人们将苦芯抬到一辆架子车上,连喊连叫地送大队卫生所。不一会儿,从卫生所里出来一个妇女,神色慌张地跑向小学校,拉出正在上课的小军朝着四队跑去。
吴英舒从人们的谈论和猜测中,感觉到一种不安。她有些害怕地看着医疗站,心下里为苦芯做着祈求,希望这个善良的女人能够平安地走出厄运。
“她是个好人。”蒉儡说着,指指医疗站:“她比张玉海好一百倍不止。”
吴英舒没有说话,只在心里点了下头。
这时,她还顾不得去想什么。乱了阵脚的人们象被马蜂追着似的一会儿涌向卫生所,一会跑向掣事车辆,一会儿围到知青灶房门口,挤看玉米花留下的血迹。
从县上回来的施铎对着一堆堆议论着的人群瞅视了好一会儿,扯住站在土坯上伸着脖子东张西望的路恩低声问了下情况,脸色唰地变了,就好象被噩耗抽干了血似的白了脸,双手抓住裤腿抖了抖,拎起左腿抬了下,身子一歪,软软地瘫倒在地,骇了一跳的路恩跳下土坯伸手去拽,拽了两下没有拽起来,站在近旁的施治伟伸手相助,下了好大气力才将施铎拽站起身,不料,站起来的施铎却突发奇力,使胳膊肘将扶他的两人撞开,一头扎进“茶馆”,嘭地关上房门。
路恩和施治伟站住脚,一个揉胸一个揉肚地盯住“茶馆”门骂出句脏话,不约而同走过去,正在推门时,只听施铎在里面唉呀唉呀地哭起来,声音凄惨得撕心裂肺,紧接响起陆翌鑫的劝慰声,好似劝慰丧者亲属一般,两人相对一望,收回手,纳闷地挠挠头,转身加入到同伴们的议论中去:
“玉米花没救啦,刚才大队保管拿张席子到卫生所去了,说是要用那个把玉米花裹着埋到乱坟岗去。”
“不合适吧,怎么连个棺材都不用呢?”
“ 你没大队个妇女主任说嘛,小娃娃用不上那个。”
“用上用不上的,也是条命啊。”
“这个小孩子真可怜,这么小……”
“这个灶房门再别开啦,森得慌。”
“对,走后门算啦。”
“我在那边听说,苦芯可能要早产。”
“早产是啥意思?”
“你这问的,我咋知道啊。”
“但愿好人有好报的……”
天降暮色时,从医疗站那边传来消息,早产的苦芯生下个女儿,母子平安,众人方长出一口气,慢慢地散开去。
回到宿舍的吴英舒对着织出大半的小毛衣落下眼泪。从她接下毛线开始,她就一门心思地用在织针上面,只想着赶在离开之前完工,让玉米花穿上这套新衣服与沙鹤珞合影留念。这是她现下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须做的事。因为她心里很清楚,离开这儿的沙鹤珞是不会与玉米花再相聚的,虽然沙鹤珞对玉米花表现出种种浓情与不舍,但吴英舒依然能够看出其藏在内心深处的冷酷与无情,这令吴英舒理解又觉难以接受的,可又不好说什么,在这注重“世风”的年代里,“未婚先孕”与“十恶不赦”几乎并行,骂你个伤风败俗算是轻的,咒你个永世不得翻身怕都不觉解恨。而况,玉米花已经是一个活生生的存在,沙鹤珞就是有天胆也不可能冒这“天下之大不韪”,唯有忍疼割爱方保母子平安。却不曾想,爱还没割舍,阴阳两分离,如此的命运安排仿同闷棍击头,令吴英舒头昏目弦,由面前的毛衣半成品,看到沙鹤珞流露出的眼神,对其所表达的冷若寒冰,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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