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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午饭时间，米娅娥端着碗走进灶房，冲着正在青青往大盆里捞面条的晶晶问了句：“晶晶，你注意到沙鹤珞的变化没有啊？”

晶晶颇感意外地瞅瞅她，冷冷地回道：“没有。”

   “你怎么会没有呢？你没看她的脸都成啥样啦，哎呀，吓死人啦，她刚才从床上下来，把我吓了一大跳。她都没人样啦，脸黄的跟稻草似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真的？”路恩随了句。

    “我骗你干啥？不信，自己看去。”   

    “不用去看，想到想到啦。”巴琳说着，把碗放到桌案上：“脸黄成那样，她也怕见人。她昨天晚上好晚才回来的，我刚好坐在学校门口，门口的灯照到她的脸，我一看就不对劲，嗳，你们一屋住着，昨晚咋没见动静呢？”

     米娅娥回答：“我昨天睡得早，不知道她啥时回来的。”

     晶晶道：“我去厕所回来，她在床上睡着呢，今天早上起来，看见她睡在蚊帐里，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把蚊帐挂起来的，她以前不这样的，她要挂蚊帐一定会叫我帮忙的。”

    “看看，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心里有鬼，见不得人。我告诉你们，小心点，”巴琳说着，做出个手势， “她肯定有病，还不是一般的病，哼哼，搞不好会要命的。”

      方佳菌质疑道：“脸色好坏，跟人的营养、睡眠有很大关系，不一定是病。”

      白拜表示支持说：“脸色说明不了问题。咱中国人就是黄皮肤，深点浅点正常。”

      巴琳挥下手，非常认真地争辩道：“咋能说明不了问题，你们忘了啊，那次在县医院门口死的那个女知青的，她的脸就是黄的。”

“是黄的对啊，她那是生孩子流血流的，沙鹤珞又没生孩子，你不要往一块儿扯好不好？”方佳菌说。

陆翌鑫道：“染不到边的事，胡扯什么呢。”

巴琳诡昧一笑：“我不胡扯，你们等着看吧。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我说的对不对啦。”

吴英舒听不下去了，催着晶晶打好饭，一个人走出灶房，径直走到“金屋”门口，正欲推门，猛听屋内施铎说话的声调凶狠，赶紧缩回手，走进“别墅”。

     探头在外看着吴英舒动静的白拜，缩回头，对众人道：“嗨，嗨，吴英舒没进‘金屋’。”

     巴琳立刻道：“看看，她跟沙鹤珞关系最好，她什么都知道，她都不敢进去，肯定有问题，还不是小问题。”

      晶晶呀了声，说：“她不会真的有问题吧？她不会病死在屋里吧？”

     青青接上说：“这可说不好啊，那个女知青的身体比起沙鹤珞强好多，不是说死就死了嘛。”

米娅娥打出个冷战，大声说：“说的吓死人，我不和她住啦。嗳，金紫黄，让我住你屋行不？”

     金紫黄看看她，没有答腔。巴琳瞪眼金紫黄，对米娅娥说：“跟她说啥，又不是她的地方，等吃完饭，我帮你搬过去。”

    “谁敢？！试试！”金紫黄黑下脸说了句，端起饭，走啦。

     巴琳低声骂起来。米娅娥求助般地看看众人，众人将目光游移开，盯住灶房门。

      这时，卿婧打外面走进来。

      晶晶赶紧推推青青。青青心领神会地点下头，扯住卿婧，用商量的口吻，说道：“卿婧姐，帮个忙，行不行？”

      众人将头转过来，看住卿婧。

 卿婧不解地问：“什么事啊？”

    “让晶晶搬你们屋里住，好不好？”

    “为什么呢？”

    “哎呀，帮帮忙，行不行？”

    “这个事，我一个人作不了主。”卿婧看看晶晶，又看看青青，小声道：“再说，宽嫫的床板还在那儿放着呢。一直没处理。”

     胡长寿说：“把宽嫫的床板弄‘金屋’里去不就得了。这事说干就干吧。”

     施治伟响应道：“没问题，三下五除二。”

     巴琳反对道：“算了，搬来搬去的烦人不，叫晶晶和米娅娥一块住进‘颜料室’，那个房间是最大的，再搬进三个人都能住得下，我就不信，金老虎还能把人吃喽。晶晶，你说好不好？”

     晶晶点下头，没说话。

     青青不高兴地撅起嘴巴，施治伟看看她，抓抓头发，搂着路恩走到灶房后门外小声嘀咕一阵子，路恩小跑着走了。

    “开饭开饭，吃饱了搬搬搬。”胡长寿使筷子敲击大盆边，叫道。

米娅娥应声说了句：“帮我也搬啊。”

“噢？噢噢噢。”

排在前面的人很快地吃完饭，相跟着出了灶房，等到排在最后的米娅娥吃完饭洗净碗回到“金屋”时，晶晶的东西已经被搬空了，她急急忙忙地摘蚊帐，捆铺盖，忙活得通身是汗才把东西收拾到一堆，只等着来人帮忙往出搬即可，她盘腿坐在光床板边歇气边等，左等不见人来，右等不见人到，纳闷地跑出去一看，“颜料室”房门紧锁，搬家的人们全都没啦，这时，米娅娥才反应过来，金紫黄不愿意让自己搬进去，晶晶也不愿意，而那个巴琳更不必说，大家都知道，现下的乐园里，唯有“老少舍”这个单间里只住着巴琳一个人，她要是有诚意帮忙的话，根本就用不着去点金紫黄的卯。

  明白到这点，米娅娥冲着“颜料室”吐口吐沫，回身时，冲着“老少舍”踢上一脚，气哼哼地回屋坐下，盯着睡觉的沙鹤珞发烦。这时，被路恩骗出去溜弯的施铎，门也不敲，推开门走进来。米娅娥正欲发火，忽地一转念，站起来，冲施铎做个手势，示意他到门外说话。

     施铎奇怪地看看她，皱起眉头，来到门外，问：“有事？”

     米娅娥换张笑脸，轻声答：“对，想问问你，沙鹤珞得的是什么病？”

施铎更奇怪啦，“什么病？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有人说，她好象得的是传染病，我想知道是不是？”

    “有这么说话的吗？谁说的，我捶他去。”

    “要捶你捶去吧，反正不是我说的。我现在就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病？”

     施铎看看认真起来的米娅娥，再看看“金屋”，将涌上来的窃笑隐到脸皮下面，放轻声音回答：“她什么病也没有，只是胃病。”

    “真的假的？”

    “这话怎么说？反正，我可以保证，她没有传染病。”

    “真的？”

    “真的。我向毛主席保证。”

     米娅娥瞧瞧施铎的表情，不象是在开玩笑，回过身来一想，也对，如果沙鹤珞真有传染病，施铎怕是跑得比谁都快。这么一想，也就不把沙鹤珞看得可怕，相反，倒有些同情起沙鹤珞来，对施铎的态度也软和许多，不再横眉立目地挑衅啦。

      吴英舒看到沙鹤珞是在几天之后，在这之前，施铎没事就在“金屋”门口蹲着，绷着张脸，一副不耐烦的谢客表情，令人止步。

     “施铎真让人没办法，”沙鹤珞走出屋门，对在外面洗衣服的吴英舒说：“我不过是胃疼吃不下饭，把身体拖瘦了些。瞧他的认真样，只差没把我当犯人看起来。”

     “他是为你好，看你瘦得，一阵风能吹到河下去。”

     “没那么严重吧。”沙鹤珞竭力使用乐观的声调说着：“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挺好的，没瘦多少啊？倒是你们个个胖了些，这一比较，我成瘦人也就可以理解啦。”

      吴英舒把自己坐着板凳，递给沙鹤珞，自己坐到边上的一块石头上。

  沙鹤珞伸手去抓盆里的衣服，让吴英舒拦住。沙鹤珞在心里揣测一番吴英舒的音容笑貌，确信没有疑惑在上面后，话多起来：“我这次去这么长时间，主要是我姥姥不让我回来，非让我把病看好了再走。我舅他们又叫我迁到他们哪儿下乡去。真让我为难透啦。我舅他们那儿条件好，招工肯定不成问题的，可我哥在这边呢，我又不能扔下他不管。再说，我到了那边去，水土不服，光闹病，几次说回都没回成。这次坚持着回来，一路上几乎扒成皮，车上的人多的连空气都是臭的，难闻死了，熏得我这些天都没缓过劲来。”

     从外面回来的施铎，一看见沙鹤珞，脸色立刻黑下来：“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的身体，非得闹出大病出来才罢手吗？”

  沙鹤珞有些吃力地从凳子上站起身，喘着气，笑道：“瞧他心细的，能穿针引线啦。”

     施铎开门进屋。

     吴英舒说：“快进去休息吧。有换洗的衣服，让他拿出来，我就手给洗喽。”

    “没有，没有。这些天不是躺着就是睡着，衣服想脏都脏不起来，没洗的。”沙鹤珞用一种难为情的笑，结束掉这天的谈话。

     吴英舒目送着沙鹤珞进屋，感觉着沙鹤珞说话的神态实在有些异常，好像在用全身的力气吹汽球，却怎么也吹不起来似的。

    “胃疼，真这么历害吗？”吴英舒心下有些怀疑地想着，对着“金屋”出神。

这时，卿婧抱着包东西回来啦，看看周围没人，卿婧蹲到吴英舒身边，轻轻按按包裹，含羞带喜地笑着，说：“你看，这是段雨涛送给我的。”

     “是吗？让我看看。”吴英舒将湿手甩甩，在自己的衣服上擦净，接过卿婧手里的包裹，抱到屋里床上，将里面的衣服推开，笑着称赞一番。

     卿婧低头笑着，磨磨蹭蹭地将手伸进书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朝吴英舒晃晃，赶紧塞进书包里去。

     吴英舒说笑着，去抢卿婧手里的书包。这时，巴琳在外面问着话，推开门。

     卿婧很利索地掀起床单把衣服盖住。

     巴琳看看屋里的两人，露出一丝是非婆的笑意，马上又绷回去。然后，走进来关上门，仰起头朝隔壁望望，凑到两人跟前，掩着嘴巴，小声说道：“你们知道不？前几天，苦芯从外村拣回来一个婴儿，是个女孩子。”

看看两人没什么反应，巴琳有些怕冷场似地盯住吴英舒，：“你会不知道？”

    “知道什么？”

    “别装了。你和沙鹤珞好的穿一条裤子还嫌肥。她会不告诉你？！”巴琳说到这儿，轻轻地打下自己的嘴巴，继续掩口说起来：“噢，对了，这种事她不会告诉你的。”

     不等吴英舒出声，巴琳接下说道：“昨天，我去县上赶集，碰到我同学。他告诉我说，沙鹤珞怀着个大肚子，在他们队上住过好长一段时间，前些天才离开。”

     吴英舒驳道：“胡说，鹤珞是回她姥家去的。”

     “骗你的。”巴琳瞪起眼，小声说：“我同学说，沙鹤珞就住在他们队的一个半坡窑洞里，一般人是注意不到那儿的。那窑洞是那个叫宋一丁住的。他让出来给沙鹤珞。宋一丁搬出来和我同学住。我同学才知道的。还有，苦芯在我同学他们队去接活做衣服，也见过沙鹤珞。只是沙鹤珞闪的快，才没答上话。不信，你们可以去问苦芯。我反正已经问过了。还有，前些时，苦芯去送做好的衣服，在回来的路上拣到这个小孩子。嗳，你们说，这事儿是巧是不巧，沙鹤珞的大肚子不见了，小孩子倒让苦芯拣着了。你们再看，从沙鹤珞一回来，就显出一副月子婆的样子，想骗人都骗不象，也骗不成。”

     吴英舒看着巴琳的嘴巴，看着吐出来的一个个字符象石子似地飞到自己的脸上来，她不由地闪下身，做出个逐客的动作。

  巴琳退出去，就象演员谢幕一般，轻轻地关上门，过了一会儿，从“老少舍”里传来她的声音：“还装得象个人似的，瞧跟她关系密的人，全跟她学成了。呸，真他妈的不要脸。”

  “乐园”里响起一片叽咕声。

     卿婧抓住吴英舒的手，小声说：“别跟她一般见识。“

吴英舒点下头，说道：“这人真无卿。我现在看她，就像在看盲文，不需要懂，只需要要看到形状就行啦。我真服了她，整天造谣、传谣的忙活，也不怕将来遭报应。才把我的舌头嚼过，只嚼起了鹤珞，她这是想要干什么呀才肯罢休吗。”非得把所有人都嚼碎，才肯罢休吗？”

“她不是没事干嘛，说就说吧，谁也少不了一块肉去。”卿婧说着，打开床单，拿起一件衣服比量一下，放下，再拿起一件衣服披上，转转，快乐地哼着歌儿，看着吴英舒笑。

   吴英舒被卿婧兴奋的情绪所感染，跟着笑起来。抓起一件红衣服，往卿婧头上罩，卿婧弯下腰去躲，撞到吴英舒的肚子上，两人笑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