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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梦》第一百三十四章

(2023-09-23 16:23:10)

                                                       134

从外表上看,张家大院很平常,土墙、土房、土门坎,和社员家没多大区别。不知情的人从这里经过时,只会觉得院子大而旧,除此,大概再不会有什么感觉啦。

吴英舒站在张家院外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从张家院门前走过了,闲暇时,也没想到张家院落一游。尤其是知道爱爱所经历的事情后,更增添她对夕霞娘的厌恶感,觉得和这样的人共处生活,真是件龌龊的事儿。

可是,眼下,她得走进这龌龊里去,为了汶君孝,也为了陆翌鑫,她必须牺牲自己的自尊,去求夕霞娘帮助网开一面。

张家院内,地面铺上一层红砖,上面扫的一尘不染,好象秋叶从不曾在这儿落脚似的。井盖漆的是黑色。辘轳的摇把刷层白色,新亮亮的,没有一点儿被人抓过的痕迹。院落内安静的使人生疑。除了张书记屋内有说话声外,其他屋子里跟没人似的。

吴英舒带着满腹疑惑,走进张书记的房间。她是有意避开方佳菌同路,等汶君孝叫上方佳菌先行一步之后,她才出发的。

屋里,张书记俩口儿正在和汶君孝说话。方佳菌一个人站在靠门口的地方,紧张地搓着手指,不时地瞅瞅这个,望望那个,一句话也吭不出来。听见脚步声,她扭过头来,瞧着吴英舒,窘出满面桃红,少许,握住吴英舒的手。

吴英舒的心被这一握,握的热啦,热得她的眼圈一下子红起来。她象是第一次认识方佳菌似的,用心地看看方佳菌的眼睛,直到那里面出现:“对不起,请原谅”的字样,她才将目光移到夕霞娘这边,回答着夕霞娘的问话:“我和他俩(指指汶君孝,握握方佳菌的手)的来意是一样的。是想请求张书记管管陆翌鑫的事,为陆翌鑫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免予刑事处分?”

“想个啥法?咱是大队,人家是公安局,两下不粘连么他俩个也说半天啦没办法想的。”夕霞娘似笑非笑地说着,从炕上溜到地下,拖拉起棉鞋,走到门外训斥起什么人来。

汶君孝为张书记燃着根香烟,递到张书记手里,小声说:“您就帮忙想个办法吧陆翌鑫的事只是个打架的事,又不是杀人的罪,应该是可以通融的吧。

张书记闷头抽了几口烟,然后,开口说道:“我是准备着到县上走走的。陆翌鑫的事情出在咱大队,也就是咱大队的事情。他和华丝哥之间的矛盾。我也知道的不少。这次出了流血事件,大队是逃不脱责任的。我已经召开过大队干部会议,专门讨论了这件事。大家一致认为,陆翌鑫这个人是个好娃,就是脾气大的容不得人,这次事情也说明了这一点。既然娃是好娃,大家就有责任挽救他。我是大队书记,不能不管。坐大牢毕竟不是件好事情,将来娃伙还得做人嘛,年轻轻的就在档案上划个黑锅,我看着也不忍啊。只是这几日脱不开身。你们进来也看见了,院里铺上红砖。门窗也刷了个新,院里和过去大不一样啦。就这样,夕霞还不满意,非得把咱家的院墙另踏不可。我已叫人来家准备踏墙,近日里怕是没时间到县上走走啦。”

方佳菌的手抖动一下,眼泪水开始冒出眼眶。吴英舒使劲地握住方佳菌的手,看着张书记,用卑谦的声音说:“让我们来帮忙吧,那样会快一些的。”

汶君孝跟上说:“我们踏墙的水平还是可以的,您放心吧。”

张书记扔掉烟头,假意推辞道:“人手够啦,不劳你们啦。”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啊……”汶君孝和吴英舒同时说着。方佳菌惶恐地盯住张书记,一句话也没有。

“这怕不是个事吧?你们不上工吗?”

“明天,我们请假。这是自愿的。”

“那……就这么办。”

方佳菌噙泪笑啦。

吴英舒的心里却是泛起一种自卑感。她对自己此番扮演的角色憎恶透顶。虽然,她这次来没有一点儿私念,但在此刻却将华丝哥的内心活动体味的淋漓尽致。一个尚有自尊之念的人,逢到哈腰曲膝乃至胯下受辱的时候,心里生出来的那只手是足以打肿自己脸的。

从张家院出来,三人站了一下,立刻拔腿走开去。在院门东边,站着的夕霞娘正在狠狠地叱责她的婆婆,神情之凶恶,叫人不得不退避三舍。

“夕霞娘越变越历害啦。”方佳菌小声地说着,“不知道她会给书记泼什么水。”

“不管她泼什么水,咱们都得为陆翌鑫的事,做些努力。”汶君孝说着,将来又进大衣口袋里去。“我不会放弃的。”他说。

吴英舒心下也有些担心,但看看方佳菌焦虑的神情,她没有说出来,安慰方佳菌道:“咱们先把墙踏出来,让张书记他们看看咱们的诚心。为了陆翌鑫,咱们这么吃苦,他会感动的。你别太担心啦,陆翌鑫不会有什么事的。”

“可是……翌鑫他……天这么冷……”

汶君孝说:“我昨天已经把我的棉袄送去让他穿上了。他还好。那里面还可以。不是非常冷的。”

“你见他啦?”方佳菌急问:“他说什么没有?”

“没见人。”

“那你怎么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呢?人家打他没有?他……”方佳菌连珠炮似地问下去。

汶君孝摇摇头,回答:“我问过别人,他们说,陆翌鑫是拘留审查,没有关到大牢里去。不会有人欺负他的。”

方佳菌有些放下心来,看看吴英舒,小声地说:“我后悔死了,要不是我多管闲事,翌鑫也不会弄成这样。瞧我干了什么呀,还跟你发脾气。其实,你比陆翌鑫还倒霉,工也没招上,还让人家贴东西害你。那个华丝哥也太坏啦,他知道自己考不上,还想坏点子害你和他在这儿呆着,我一见他就来气。”

汶君孝打断方佳菌的话,问:“你怎么知道是华丝哥干的呢?”

“是巴琳告诉我的。”

“哦?!”

“其实,是沙鹤珞第一个看出来的。她跟我说,英舒真倒霉,遇到华丝哥这样的坏蛋。她说,在医院里的时候,华丝哥还在想着打英舒的坏主意,是她过去阻拦,结果被华丝哥烫伤啦。”

汶君孝一下子看住吴英舒,眼神里充满一种责备的意味。吴英舒皱皱眉头,在嘴角那儿送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意。

方佳菌没注意两人的表情,仍边走边说着:“施铎知道以后,要去找华丝哥打架的,没有打成。后来,米娅娥知道这件事情,就和巴琳他们一起说英舒这不好那不好。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她们好象是在幸灾乐祸,专要看人家的笑话似的。所以,我就走到一边去啦。”说到这儿,方佳菌转向吴英舒,问:“你不生我的气吧?”

“有一点。”吴英舒回答,接着又说:“不过,我现在的心情比起当初来,可是要愉快几百倍呗。谢谢你理解了我。”

“别提谢嘛,我心里一直不好受,其实,我知道你这个人的,谁知道。我怎么着就糊涂了呢?”

汶君孝开玩笑似地接茬道:“你再往事非圈子打打转转,兴许还能变得清醒一些呢?”

方佳菌不好意思地笑了,拽着吴英舒快步地走起来。

回到乐园,吴英舒烧锅水,把自己擦洗个清清爽爽,躺进被窝里,舒舒坦坦地睡了个好觉,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已大亮,她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梳洗一番,跑出门去。

天进十月,天短夜长,地里干活的人是越来越稀少了。许多人都出外做工去了,留下一帮守门的女人在家享用冬闲,这时的张村,很少有人起大早上地里劳动的。不是逢集日,你很难看到田间小道上走着的结伙人群。秋尽冬来的往复,把人们变得懒惰了。

乐园里的人们也都还在床上躺着,等着张玉海吹哨起床。这阵儿的张玉海因为招工和陆翌鑫的事儿,闹得有些把不住舵,不知道该将船儿驶向何方,索性让手中的哨子歇上一歇,不再大声地吆喝知青们上工啦。

吴英舒一口气跑进张家院,看见汶君孝一个人蹲在地上往出起铺盖的红砖。她举目四扫一番,悄声问汶君孝:“那些踏墙的人呢?”

汶君孝拉她蹲下,耳语般地回答道:“根本就没请。是咱们钻进人家布的套了。”

“太过分啦?!”

“嘘,等踏完墙,回去再说吧。”

吴英舒揭起一块砖,放到墙角去,扭脸看看汶君孝,欲言又止,埋下头去,加快了起砖的速度。汶君孝也没再说话,两手不停地动作着。两人都怕累着对方,都在加着劲地干活,很快地就把铺设的红砖全起出来。两人坐在揭起的红砖堆上,相互看着对方脸上流淌着的汗水,同时,在心里叹了口气儿。

过有大半响功夫,施铎和钟铮来了。

钟铮问:“人呢?”

施铎说:“不会来错日子了吧?!”

汶君孝站起来,回答:“日子对着哩,人也对着呢。除了咱们,没有别人。张书记他们一家人去县上办事。留话下来,叫沿白线踏墙,瞧石灰线已经画好了。”

钟铮把线看看,说:“这叫什么墙啊,把院子一隔两半,叫这几个屋的人怎么出门呢?”

施铎道:“君孝,这白线是不是画错了?中间会不会留个门?”

“照白线踏吧,错了再说。”汶君孝说着,攥起放在井台边上的石锤,在地上试砸几下,提锤走到白线那儿,一下一下地砸起来。

吴英舒擦擦汗,去拉架子车。施铎拿把铁铣,跟随着她走出张家院,到一块闲地上取土。铁锨和架子车都是张家事先备好放在灶房门口的。钟铮拎起把石锤,立到一边,先点根烟吸上几口,一边瞧着汶君孝用力,一边说着话:“这招行吗?瞎使力气的事可划不来啊。”

汶君孝停下来,看看几间屋房门,朝着钟铮做了个哑声的手势。

钟铮点下头,转了话题,“怎么就咱几个人呢?方佳菌怎么没来?别人来不来的,还有个说头,她咋唬得全乐园人都知道这事,她倒不来,这算怎么回事么?”

汶君孝看看院门口,答道:“方佳菌来了。她来的比我还早,让夕霞指使到沟下洗衣服去了。”

说话间,方佳菌端着一盆衣服走进来,她看看院落里,问道:“路恩他们人呢?”

“没来。”钟铮答道,走进白线里捶起来。

方佳菌把衣服放到灶房门口,拿起把铁铣 边往院门外走,边不解地说着:“怎么回事啊,咋晚上不是说好的嘛,他们怎么能不来呢……”

这一天,踏出小半堵墙,累的几个人连脖子都伸不直。张书记一家人全天没露面。张铜科到这堵踏起的墙边来过几次,什么也没说,只是冷笑地瞅着踏墙的人。他的傻子弟弟和张明科从东边那道扒开的墙缺口进出,表情呆痴好象把缺口当作门并已走熟了似的。

回乐园地路上,施铎和钟铮拖拖拉拉地落到最后边。回到宿舍,吴英舒在乐园里渐渐兴起的叽咕声中,分辨出钟铮的声音:“去他妈的,够意思啦。这二年,谁管谁呀……”

第二天,钟铮没有到张家院去。第三天,施铎请假和钟铮一道回山城去了。到第五天的中午,方佳菌有些为难地说,她家里带话叫她回去。并解释说,她已猜出什么事了。这几天她一直在担心……。吴英舒汗涔涔地望着方佳菌,表示理解地“哼哈”着,任什么话也吐不出来。汶君孝只在方佳菌离去时,道声“再见”,继续使用他的石锤。

以后的五天里,就只剩下吴英舒和汶君孝两人。开始的时候,两人一块儿从闲土地里拉土回来,再一人上墙,一人往上送土,后来,卿婧和段雨涛也加入到运土行列,他们两人把土拉到院门口,堆到一边去,估摸着差不多够一天用的,两人便离开,始终没有进张家院。

路恩和施治伟,还有那个白拜在土墙踏起的那天傍晚,溜达到张家院,在外面探会儿脑袋,讪讪地笑着,走到正在拾缀地面烂泥的吴英舒和汶君孝跟前,瞟瞟紧闭着的屋门,没话找话说道:

“这墙踏得真高哇,要不着吴英舒和君孝的个高,一般人踏不起来。”

“象咱们的个白给。”

    “给张村留个永久的纪念。”路恩说着,小声问汶君孝:“事有门吗?”

汶君孝故意反问道:“什么事?”

“就是陆翌鑫的事嘛。那天方佳菌不是说要帮着张书记家踏墙,会给陆翌鑫带去点希望吗?”

“有这话?我倒没听过。”汶君孝淡然一笑,用嘲弄般口径,说。

路恩难堪地红起脸,去帮吴英舒铲泥土儿。施治伟和白拜不好意思地笑着,把汶君孝推到井台坐下,他两人争着去铺那些揭起的红砖。汶君孝坐了一忽儿,过去替下吴英舒,铲净墙角下的泥巴。天色全黑时,几人还了张家院落的新貌,告离张书记一家人,踏着黑色怵人的夜色往回赶路。同行的几人间的气氛很有些不对味儿,这边是尴尬,那边是沉默,好象是要等着夜色做出评判似的。

院墙踏起的当天晚上,张书记笑眯眯地对着汶君孝和吴英舒说:“好好,院墙一踏起,我无后顾之忧了,明早我就往县上去,给陆翌鑫打通关节去。”

“把娃们求你的事别忘喽。”夕娘霞皮笑肉不笑地瞅着丈夫,嘱咐道。

吴英舒和汶君孝几乎同时卑谦地笑起来,千恩万谢地奉承一番张书记的丰功伟绩,退着身子倒出张家院,信以为真地等了两天,也没见张书记在办公室露面,又等了一天,还没见人。汶君孝先心急起来,跑去张家院问个究竟,一找,没人,二找,还没人,再找再找还是那句话,“开会去啦。”

这叫人能说什么呢?领导阶层凭着会多,才能将座位一层层向上叠。心急的平民百姓在会场外是寻不到慢包公的。明知是在搪塞,也只有傻吃闭门羹了。汶君孝看出这一点,心下一时没了主意,返身回来找吴英舒商量,看看怎么办才好。

吴英舒也是一筹莫展。

两人离开“别墅”,信马游疆地走着。昨夜晚下了一场盖不住地皮的小雪,弄潮了田间小道上的枯草浮尘,走道不经心的人少不得地要给鞋底上贴上一层累人的泥屑儿。

走过脸前的空气是凉的。扇到脸上的风是利的。映进眼里的颜色是一成不变的:阴晦、潮湿、朦胧。一个没有情趣的日子。

吴英舒忍不住叹口气,朝着远方看上一阵子,很想大声地“啊……”上一会儿,心下又窃怕遭人嗤笑,只好顿顿脚,把烦闷发泄到鞋底上去。

汶君孝站下来,向着淼茫的天空望了一会儿,出其不意地问道:“如果我是陆翌鑫,你能猜出我此刻的心里在想什么吗?”

“想亲人。”吴英舒不假思索地回答。答完之后,她又有些后悔起来。因为随着她的话音落地,汶君孝的眼中涌出泪水。

“对,是想亲人。”汶君孝抹抹泪水,难过地说着:“我在受伤的时候,是陆翌鑫象亲人一样背起我,是他为了解除我的痛苦,而象亲人那样背着我四处求医。那时候,我最深的体会是朋友+亲情=友谊。这种友谊是比亲人还亲的一种感情。就是这种感情使我很快地复元,回到今天。我很感激陆翌鑫。这种感激之情在今天变成一种动力,推着我改变自己,为着陆翌鑫而做出牺牲。每当我想到陆翌鑫关在那间失去自由的房间里,我的内心里就产生一种自疚感。怪我,全怪我,如果不是我把那伤人的东西藏到箱子里,陆翌鑫就不会用它伤人的。”

“你怎么把它带到这儿来了呢?”

“放在家里,我怕被我弟拿去做坏事;扔到外面又担心成为别人的凶器;想毁又毁不掉,只好带回来藏到箱子里。我一直锁着的。那天,因为你的事,我大意了,把钥匙交给陆翌鑫,让他自己去箱子里找我的衣服穿。他喜欢我的那件军衣,想穿着去参加招工考试。结果,出事了。那天,我真想出面去说明那凶器是我的。我真想承担些责任,好和陆翌鑫做个伴。可是,一想到你,我犹豫了。如果我进去了,你怎么办?你怎么渡过这段最难熬的时间?这段时间是你最需要帮助和关心的时刻,你和陆翌鑫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想来想去,最后决定留下来陪你。我不能没有你。再怎么说,陆翌鑫是个男人,男人的承受能力再差也比女人强的多。陆翌鑫跌倒了可以爬起来,他和颛孙仁不一样,他不会自暴自弃的。是不是?”

“是的,相信他,更要相信你自己。你能行的。自责解决不了问题。现在咱们需要的是冷静,一定要冷静。我已经想过许多的办法,都让自己否定啦。现在的陆翌鑫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侥幸地挂在树梢上面。咱们想去救他下来,却没能力接近他。那树梢太细,没有赵飞燕是够不着的。怎么办呢?我刚才想了想,觉得只有去请华丝哥做赵飞燕了。”

有用吗?

“已经没有办法啦,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咱们从踏进张家院那时起,我的头就没能再抬起来。咱们的所为已经和华丝哥同步了。将心比心,他会答应的。”

汶君孝的眼睛睁大些,他用心的看着吴英舒,然后说道:“我去找他。”

吴英舒点下头。

这时,从路旁的一堆玉米杆后面钻进一个人,大声地咋唬着,跳到汶君孝的身后,拍了下汶君孝的后背。

“摸摸胆还在不?”是颛孙仁在问。

吴英舒早已看清来人,等到颛孙仁跳出来的时候,她朝汶君孝皱了下眉头,顾自走起来。

“别走,听俺说,俺有事求你帮个忙。”颛孙仁边说边快步跟上来。从破大衣口袋里摸出张扯的不方不正的小纸片,朝吴英舒一递:“帮俺把这个给巴琳。”

吴英舒没有接。

跟上来的汶君孝问:“这是什么?”

颛孙仁答:“算不上个啥东西,写了几个字,叫巴琳离我远点。”

“你为什么不亲手交给她呢?”

“俺给她,没用。”颛孙仁朝后边看看,说:“她算把俺给瞟上了。俺走哪她跟到哪,死乞白赖地跟着。俺咋骂地都不听。就这号玩艺儿,俺写出不下一百回啦,放一般女的,早他妈的拉倒了,可她不,天天天地跟着俺的身边,象条狗似的。瞧见没,俺在这后面躲藏好一会了,瞅视着她过去半天了,俺才出来。嗨,这次俺不是为了跑招工,俺早蹿了。嗳,二位,听俺说完,急着走啥么?俺今天求你们,是真的。帮兄弟一把。你们只要把这张纸给巴琳,俺以后准给你们帮忙。”

“谢谢,还是免了吧。”汶君孝说。

吴英舒道:“你不觉得有些多此一举吗?”

“不多此一举。俺给她,不顶用。换个人给她,她会觉得掉价的。”

“别说啦,”汶君孝说道:“这事不行,你怎么不为英舒想想,她掺和到这种事情中去的后果呢?”

“有啥嘛,不就是一张纸嘛。不帮忙拉倒。”颛孙仁瞪瞪眼睛:“你也太不够意思啦。”

汶君孝懒得答理他,跟着吴英舒往前走。颛孙仁高声地骂了句,把纸片撕个粉碎,猛抬头瞧见汶君孝和吴英舒一齐停下来望着他,一愣,旋既,嘿嘿地干笑两声,小跑着撵上来,涎起脸笑道:“俺这人不是个啥,你二位别记恨。俺知道,二位的心情不好,是为招工的事吧?”

没有等到回答,他又说下去:“别看俺整天不在这儿呆,消息还是灵通的。你二位是不是受了那个姓张的骗,哄你们为他踏墙,骗说要给吴英舒招工帮忙?”

吴英舒忍不住带出一种被侮辱的愤闷神情,看住颛孙仁,一时找不出话来辨解。汶君孝看着她,心里涌出种决心。这种决心有些象掉进井里的桶,东碰西撞撞上个钩勾儿,把自己吊出去。

“我们去张家院踏墙,跟英舒的事儿没关系。你知道的。招工考试早已结束了。”汶君孝说着,注意下吴英舒,见她没有什么阻止意图,他说下去:“只是为陆翌鑫的事求到张书记。只有他可以帮忙的。我看他不是十分热心,象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在张村时间比我们长,能找出些问题的症结吗?”

“这还用的着找啊?!”颛孙仁往自己的脸上虚抹一把,说道:“你们没看张书记老婆的脸上写着什么字吗?!钱!你们别看那帮大队老鸹平日里呱叽呱叽的,跟真神似的,等你有事找他,哼,你没钞票给他,他才不给你叫哩。象这些阴沟里的事情,你们平常咋不注意呢?”

“我们又不是清洁工,注意阴沟里的勾当干啥?”

“是不是清洁工,不重要。重要的是别让阴沟里的风吹着。象吴英舒这人,就是着了阴沟的算计,才丢了招工机会的。”颛孙仁说到这儿,看下吴英舒,立刻转过话头:“俺这人嘴贱的很。说这人干啥么。来,把俺这几个子,”说着他掏出一把角币,往汶君孝手里硬塞;“拿着拿着,没多有少。这是俺帮陆翌鑫的一点心意。你替我买上值不了俩钱的大包饼干,啊,还有,俺那还有一瓶酒,没开过盖的,等回去,俺拿给你们。你们二位替俺为陆翌鑫出点力吧,俺是顾不上陆翌鑫的事了,招工招的俺心里发慌,整天想着去探听下消息。确实有些对不住陆翌鑫,等你们见到陆翌鑫,替俺说声对不起。等俺有了出头之日,一定帮伙计一把。对,对了,俺刚说到送礼的事,差点忘了一点,俺看你们还是得请华丝哥出面,那家伙对送礼巴结的行当精通的很。他如果能不记陆翌鑫的仇,陆翌鑫准没事。你们等着看吧,只要东西提到张家院,那张书记倒骑驴也会把事办的妥了。陆翌鑫的事算个啥?华丝哥的那把菜刀再偏上一偏,现在关在大牢里的就不会是陆翌鑫一个人啦。你们把厉害关系跟华丝哥讲清楚。他不是不明白的人。哟,不行,俺得走啦,巴琳从哪儿又钻出来啦?!俺还得到张玉海家窝着去。俺他妈的算是盯上他啦。这二年,脸皮厚点没错。你们得跟俺学着点。反正出了农村,谁也看不着谁,脸皮薄点厚点无所谓。只要在农村少吃点亏,低低头就低低头吧。俺走啦。这回是真走啦。”

他没有听到挽留他的话,一个人匆匆地走开去。吴英舒拧着眉头看着他远去,嘴角泛起一种嘲弄的笑纹。

“阴沟逻辑。”她说。

“倒也有些哲理。”汶君孝说着,向前方看看,小声道:“听他的吧?”

“好吧。”

    三天后,吴英舒叫上从家里回来的方佳菌,和汶君孝一起趁着天黑向张家院走去。方佳菌拎着两袋礼物,东张西望地往前走,有几次差点儿绊倒在地上。有意落到后面的汶君孝,小声阻止着吴英舒的相助举动。三人分三行向着张家院落的方向移动,心虚似地不言不语,各自在心里估摸着事情的结局儿。

   方佳菌在张家院门停住脚,向吴英舒招招手。吴英舒正要走近前些,从张家院里推出一辆架子车,架子车上堆着一大块一大块的土坯,从院内射出的光线照射外看,那是些墙坯。吴英舒往黑处闪了闪,看着推车的张铜科出了院门,将架子车推向西边进去了。

方佳菌又招招手,随后,走进院里去了。

汶君孝走近吴英舒,扯扯她的衣袖暗示了一下。两人相跟着走到张家院对面的一个社员家门口,朝着张家院望去,张家院内灯火通明,七八个青壮年正在夕霞娘的指挥下,扒拆那堵新踏起的墙。

目睹这一切,吴英舒的眼睛象是进了沙子似地磨出一汪泪水,一种刻骨铭心的痛楚疼遍她的身心,她本来已经下决心不再去为他人分忧解愁,可奈不住善心驿使,帮着汶君孝踏起张家的“院墙”,累得几日没有缓过劲来,动不动就打呵气儿,想好好地睡上一觉解解乏吧,乐园里的情况又不允许,那个张玉海为躲颛孙仁的威胁和纠缠,去了赵家庄,一住半月未返,知青们一下子变成一群无主的羊,哪儿有“草”往哪儿跑,参加过招工考试的人抽空就往公社、县上蹿来回地打听招工考试结果,自认为考试考得好的人满心欢喜地盼着早日张榜,考得不理想,确切点说是对自己所答或是抄来的成绩没有一点“谱”的人盼着看到录取线低至脚踝;没参加招工考试的也跟着凑热闹,三五成群地在公路上截车往返,形成一股“载车潮”,晚上回巢后,沸水一般地闹腾后半夜,而后一觉睡到自然醒,第二天再沿续昨天的旅程,个个精神头十足的营养过剩,没有一个人想到在这个乐园里还有两个劳作了一天需要休息的“打工者”。不消说了,吴英舒和汶君孝踏墙所消耗的体能该有多大。

吴英舒向前走了一步。

汶君孝拉住她。

半个小时左右,方佳菌空着两手出来,在门口,让过推车进院的张铜科,她向着东西两头望望,捂住嘴,慌慌地往东边跑去。汶君孝拉着吴英舒快步追上她,很轻地问道:“怎么样?”

方佳菌的声音里出现一丝笑意,“说......明天就去。”

汶君孝稍稍地吁出口气。

吴英舒的泪再一次地流下来。方佳菌没有去听吴英舒的泪声,只是小心翼翼地走着,尽量减小踏地的声响,深怕那样会改变张书记的允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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