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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梦》第一百一十三章

(2023-09-17 18:45:59)

                                                                             113

    没有回家打算的沙鹤珞在甩掉施铎和钟铮后,独自在县城吃了顿饭,买了斤熟猪头肉和几瓶肉罐头,想想又买了瓶酒,在公路边截了辆车坐到一队,绕路回到乐园,把自己关进“金屋”蒙头大睡,一觉睡到天色将黑,坐起身醒醒神,盯着变得发暗的窗户纸笑笑,准备下地做饭。

她不想回家,“那个家”对她来说,是个离开了就不想回去的地方,她宁可露宿街头也不愿踏入;而能够给她容身之地的爷爷奶奶偏又年事已高,除了絮絮叨叨什么忙也帮不上,做得饭不是面糊糊就是汤面条,最大的改善也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的猪肉炖粉条,还炖得粉条一夹就断没有一点嚼头。她最不喜欢吃的就是没有嚼劲的东西,一经想起就没了食欲。她曾无数地梦想,梦想一个人躲在清静的地方“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醉生梦死上一回,彻底地放飞心情,还世界和平,不再为争啊斗啊地费心,不再为梦中情人烦恼,耐心地等到山花烂漫,再张开双臂迎接属于自己的如意郎君。

眼下,清静的环境有了,诺大的乐园静得听得见鼠啾声。“金屋”的灯光划到“颜料室”的屋顶半边,再往东就够不着了,只有西边的“知青领导小组办公室”亮着灯,不时地响起张玉海的痰咳声和翻动报纸的声音。

沙鹤珞搬起米娅娥放在门边用来挡门的长凳放到床上,站上去,扒着隔墙向“办公室”里窥视:灯下,张玉海背对着她,握着杆钢笔,在报纸上划道道,这张版面划上一圈,翻到那版瞅上一眼,再翻过来看上一看。

“今天四队放电影,大队和缝纫组的人都已经走光了,他怎么还不走啊?不会是知道我没回家,想打我的主意?做梦!敢打我的主意,我杀了他。” 她这么想着,下到地面,从箱子里翻出沙琪飞交给的一把砍刀放到床上,拎起水桶去灶房后面的井口打水(女知青们在放假前都将自己的蚊帐、铺盖锁进箱子,把水桶里的水倒掉,以防老鼠或虫子之类掉进去污染水源,她也不例外),经过马房里,没有听见马房里有动静,使手电照照,马房的门上着锁,想必是杨三老汉也去四队看电影去了。

她不由地打了个冷颤,跑进厕所方便一下,小跑到井台打起桶水,顾不上左右地回到“金屋”,插上门,背对房门站了一会儿,瞅眼隔壁的灯光,缓缓地放下心来,不由地盼着灯光亮下去,一直亮着陪她度过漫漫长夜,一到天明,马上离开乐园,或回山城或到哪个社员家借宿,绝对不再一人独处。

她闭下眼睛,马上睁开了,脑子里忽而生出个持刀歹徒的嘴脸,瞅着象极了张玉海;忽而又冒出一双伸向她脖颈的黑手,那黑手骨突皮皱的象煞张玉海的爪子;忽而想起《恐怖的脚步声》。那脚步象是就在门外徘徊似的;忽而又想起了故事中的声音:“你要红纸还是白纸?哼哼,要吧,去死吧......”   

她抱住肩头,蹲下来蜷缩着打了个抖,脑子里却还不闲地扯出施铎讲给她的一个故事:“解放前,在一家旅馆里来了一个年青人,他开了一个单间,就睡下了。睡到后半夜醒来的时候,他听到床下有个女人在哭,他探头看看床下,没人,可哭声还在。咦,咋回事呢?他想着想着睡着了,白天起床以后,他把这事就忘了。第二个晚上睡觉时,那个女人的哭声又响起来了。这个年青人就把旅馆的人叫来了,问:‘你们旅馆是怎么搞的?半夜三更的弄个女人嚎什么呢?’,旅馆的人想:‘今天是碰上刺头了,不住走你的人,什么女人不女人的。’他们这样想,嘴上却问道:‘在什么地方哭呢?’‘床下’。‘我看看。’旅馆的人朝床下看了看,‘没人呐。’那人说着就要往起爬,可就在他往起爬的时候,他扫见了一个人,那人直挺挺地贴在床板上面。旅馆的人吓得大喊起来,把人们都叫进了屋子,大家把床板翻过来,呀,一具女尸,被人钉到了床板上了......”

“三成人”的嚎哭声来到大队办公室门外。东边的几户农舍里的狗汪汪地狂吠起来,象是发现不速之客,又象是和“三成人”对抗。床下,一只老鼠掉进床下的脸盆里,尖利的抓搔使得搪瓷盆吱哇叫唤,听得人头皮发麻。

沙鹤珞走起过,抓起砍刀伸到脸盆边,用力一挑,脸盆翻个身,老鼠吱叫着蹿到米娅娥的箱子下面,引出一阵空罐瓶相撞的声音。她拿刀在屋内的三张床下面砍砍,确信没有什么危险存在,吁出口长气,

揭开锅盖,拿勺子舀点米饭尝尝,试着有点夹生。她盖上盖子,从箱子里拿出酒和肉放到米娅娥的床上,想尽办法也未能启开酒瓶盖,只得作罢。

她盘腿坐到米娅娥的床上,盯着煤油炉上架的锅,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要不要独自呆在乐园还是到哪个社员家借宿一晚,不消说,独自呆在乐园是不可取的,任何一个生有歹意的人只消打开一扇门,便能通过隔墙进入所有房间。这一被她忽略的细节极有可能成为致命伤,断送她的前程。她只有躲开才能避免,可躲又能躲到哪儿去呢?自己和缝纫组的女人们还没有熟识到可以登门讨扰的地步,其他社员又没有特别熟悉的,多都是见面打个招呼,过后是谁都不记得。唯一可以去的地方就是五队,还只有爱爱家,可爱爱现下已经离家出走,想去也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儿,她有些不舒服起来,感觉着好象被自己踢起来的石头落下来砸中了自己的脚面一般,不由地后悔不该过早将爱爱和改娃的地下恋情告知夕霞娘,使得爱爱被迫离家出走。论说,她是没有想要伤害爱爱的故意,爱爱家的红枣和爱爱娘做的面皮是她一直放不下惦记,也是她可以享受到的口福,若不是为了重新进入缝纫组,她是不会在偷听到改娃向汶君孝吐露“内情”后跑去找夕霞娘邀功请赏的。

“顾此失彼,愚不可及,”她暗自叹道:“害人如害己啊,何必要急着说呢,要不说,这会儿坐在爱爱家的土炕上吃着红枣,谝着闲话,安安生生地度过三天假期,该有多好啊。唉,哥哥要在的话,我也不会有家不想回的。哥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为什么连点信都没有?他不是喜欢米娅娥的嘛。他就是不想我,也该来看看米娅娥啊。”她的泪水滚进耳朵里,鸣起一阵沙沙声响,纷乱的思绪开始如同秋风扫着的落叶,这片叶子刚落下去,那一片叶子就飘起来。她握起拳头,把它送到嘴边,一边用牙齿咬着食指,一边想着勉强组织到一起去的事儿。“难道说,他真的死啦?这可怎么办啊?我已经活得够艰难的啦,好不容易等来哥哥做伴,哥哥又没啦。这份痛这份苦,让我去对谁诉说呢?人都是自私的啊,只要自己碗里有粥,就不管烧红的锅。人的这种自私本性从夏禹传子开始发展到今天的勾心斗角,永没止境。以后再发展将会发展到相互残杀吧?杀吧,流血是最好的结束方式。让那些生活得意的人受受难才好。瞧瞧这个米娅娥,她有什么高过我的地方,她不过是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有疼爱她的父母罢啦。她的父母是怎么想的呢?对自己的女儿那般的细心,连昂贵的鸭绒被都给女儿送到农村来。而我什么都没有,今晚再要被人害喽,毁我生命不说,连名誉也保不住。吴英舒视名誉如生命,我也该想想伪装起来的美名,是不是有被破坏的必要。”

张玉海的痰咳声忽然响了起来,慢慢地响出“办公室”,一声落锁,声音远去啦。

沙鹤珞朝着熄灯的办公室瞅了一眼,马上下地,抱起大衣塞挡住窗口,以防灯光外泄,引人注意。眼下,没有可借宿之处,她只能加强自我保护,确保今夜平安。塞住窗口,她看向房门。房门上面贴着一层厚厚的报纸,相必是不会透光,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扯下床单,从米娅娥放在箱子上的盒子翻出图钉,将床单钉在门板上。钉好后,她拉开房门,打算站到门外检查下门窗口封闭后的效果。

门开处,张玉海咧嘴龇牙地笑着站在门口。

沙鹤珞惊吓的一哆嗦:“吓死我了,你不是走了吗?”她问。

“摆个迷魂阵,斗智玩玩。”张玉海说着,不请自进,拿起酒瓶送到嘴边,咬掉瓶盖,喝了一口,伸手夹起块肉塞到嘴里,嚼嚼吞下去,拽下搭在铁丝上的毛巾擦擦手,说:“没想到,你也是个会享受的人啊。”

“人活着不就是为张嘴么。你不回家吃饭啊?”

“你这有酒,我还回去吃啥么。”

“酒可以喝,饭不行,只有一小锅,我一个人吃都不够。”

“不吃饭,我喝酒从不吃饭,见饭饱。你吃你的,我喝我的,咱俩人互不相染。”

“说定了啊,你喝酒我吃饭。肉分开,一人一份。”

“这么定能成。”

沙鹤珞拿剪刀将放在纸上的猪头肉一分为二,有意识地将剪刀放在分开的两份肉中肉,随后,从书包里掏出盒烟递给张玉海。

张玉海抽出根烟,看看烟盒,说:“你也抽烟?”

“不抽,我是执行‘八不准’的模范。”

“模范还喝酒?没有这么自圆其说的么,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掩耳盗铃可不成。”

“我不喝酒,这瓶酒是我准备明天送到你家去的。”

“么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因啥事送礼,说来我听听。”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你说说一些闲话。”

“闲话就不说了,咱这孤男寡女的一屋坐着就已经是闲话了……”张玉海一边上到米娅娥的床上盘腿坐下,一边斜睨着沙鹤珞说。

“已经有闲话了。关于你和......”沙鹤珞恶毒地笑笑,吞下了该说的话。

张玉海的眉毛呈ハ形一动,“咋么个事?”他扭过身子,问道。

“你没耳闻么?”

“没有。”

“你是想让我提个头,是么?”

“对地。”

沙鹤珞瘪着嘴一笑,问:“七二年,距今不远吧?”

“嗯?”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张村里睁着眼睛的人可不少哇。”

“你是咋么个意思?”张玉海捏扁手里的烟卷。

沙鹤珞开始摊牌,“想请你谈谈对农场的管理,尤其是对人的思想改造问题。”

“你关心这个干啥?”

“为我自己。”

张玉海阴下脸看着沙鹤珞,燃着打火机,把那根扁着的烟卷烧了一会儿,才把火灭掉。东边的“颜料室”的门缝过大,风“呼唤”地往屋里钻,吹得墙上贴的纸直响。隔壁“办公室”里的热水瓶塞子突然“嘭”地一响。门外,听声象是马房那儿,“三成人”在嚎啕大哭,呼唤着他的月亮出来。

象是哭声催着张玉海讲话似的,他说起来。说得时候,他没看沙鹤珞,只瞅着箱子动着口型。停顿的那时节,他才把目光移到她的脸上,对着那动人的微笑发发呆。

“你问我对农场管理和人的改定问题怎么看,我很难定这个问题。首先,我认为农场的一切,必须由我来支配。做为农场的领导,我是一场之长,大队派我来,不,是公社派我来领导农场,我就是农场的家长。不管你们这些知青怎么看我,我也要按照我的计划进行工作。特别是对你们的思想,这个苗头,尤其是不健康的苗头,给予纠正,严格执行‘八不准’条例,啊,八不准条例。我认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是好的,把你们这些城市里的学生娃放农村锻炼一下有好处,很有必要。你们刚下来时,是什么样子,娇气地没法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十几岁的人还比不过我家小军。我家小军五岁就能搬起块湿土坯。你们有的人却连石锺都拎不起。现在你说,你们咋个样?拉起架子车跑得呜呜地,脸上身上的肉都生得鼓起来,和社员相比,也差不多少咧。这就对啦,人有好身体,才有好生活。手是生给劳动用的,身体就是给劳动服务的,你们知青下乡就是干活来的,不干活来农村干啥?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人骂我。骂去吧,我不理他,候啥时寻个机会治他一治,就够他记事一阵的啦。你,啊,你说我的这种领导方法对不对?”

沙鹤珞故意压低声音,回答:“你的领导方法怎么会不对呢?到哪儿找你这样的好场长啊。我绝对服气的。”

“你说的怕不是心里话吧?”

“不说心理话,我叫你来干啥?”

“依我观察,农场这么些个女娃里面,数你鬼大。”

“张村人里数你精明。”

“你不怕我?”

“你吃人吗?”沙鹤珞使用挑逗的声调反问道。

张玉海在心里掂量下沙鹤珞,想往热呼里凑近些,又怕碰一鼻子灰,他眯起三角眼,端详着她,忽然,问:“你的真实意图是啥?”

沙鹤珞关掉煤油炉,端起锅放到猪头肉旁边,不紧不慢地反问道:“为什么要撤掉汶君孝的大组组长,他有什么错?”

“你替他说情?”

“他不需要说情。只是说说闲话。”

“你跟他是啥关系?”

“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想看到他称心如意,不受精神折磨。”沙鹤珞竭力不带出内心活动的泛现表情,平淡地回答。

张玉海喝口酒,吃口肉,放肆地瞟着沙鹤珞笑,不语。

“能恢复他的职务吗?”沙鹤珞追问道。

张玉海不做答复。

“怕得罪冬施?”

“我答应你。”张玉海答着,扔下烟卷。问“还替那个求情?”

“没了。”

“吴英舒呢,你和她好的贴肉长着似的,咋么不为她求情,喊她和你一起进缝纫组做活?”

沙鹤珞收住笑容,打开锅盖,把饭勺扎进米饭搅搅,抬起眼看住张玉海:“整倒她,做得到不?”

张玉海向沙鹤珞的脸上瞧了瞧,看见她的额头上面皱起的抬头纹。他吐口烟,把眼睛挪向房门。他不好回答沙鹤珞。因为他对吴英舒可以说是“三九天的萝卜—动(冻)了心”啦。“别墅”里的三位主人在乐园的知青中可堪称为三绝,既绝美、绝丑、绝平常。吴英舒和卿婧走在一起,反差这不太大,人们看着吴英舒,评价道:“漂亮”。等到她和宽嫫站成并排时,吴英舒的头上可就多出顶美女花冠喽。这美丽和丑陋是无法相辅相成的,它们不比红与黑,红的耀人眼目,黑得动人心魄,色调再相反,总还有点综合成份。美丽的景致也许能够采些暗影陪衬。但美丽的容貌却渗不得半点假,化妆能使人变得美貌,可粉饰下的美是虚伪的,连微笑都无一点真意。吴英舒的五官全是协条公道的,不象宽嫫那样,大眼睁小眼闭,一眉高、一眉低的相压相欺。而公道是美貌受人赞叹的根底。有谁不肯承认,美丽中无公道呢?所以,人们说,并肩站着的吴英舒和宽嫫,就好象是澄湛的碧空对那将落的残照,叫人只见碧空一片,见不到残照光芒一线。张玉海凭着他的好色心理,觑视吴英舒已久。他想过几次点子,试图消除吴英舒的敌视情绪,都没生效。吴英舒对待张玉海的所谓照顾,接受但不感激。她每次做过些轻松活之后,就到灶房或是马房帮忙做事。遇到张玉海在她身边久立的情况,她的笑容一收再收,想见丝毫笑意都难。张玉海看出她的“厌烦”之后,没有打消亲近念头。他做什么事都有一股子狠劲,不见棺材是不落泪的。在他思想上,得不到吴英舒的笑脸,能沾沾她的肌肤也是可以满足的了。因此,他原谅了吴英舒在那“烤火事件”的顶撞,也原谅她的一些不应该。虽然他脸上的表情总是冷凉的,但整治吴英舒的计划始终没有着手制定。吴英舒是整不服的——张玉海心知肚明。因此,沙鹤珞的问话,卡住了他。

“做不到还是不想做?”沙鹤珞逼上一步,又问。

“我还想让她再表演表演……”

“她的言行,在我们这些人中间影响大的很,你要想巩固你的地位,就必须把她整服了才行。”

张玉海觉得沙鹤珞的口气硬了些,忍不住冷笑一声,说起来:“她影响再大,也大不过我的天去。我手中的权力,可不是吃醋。世界上有不怕死的人,可没有不怕权的人。中国的现状就是有官就有权。我不说我官有多大,就这个农场场长的位位,也能说出大话来,我想让谁咋个相,谁就得咋个相。就说冬施,她后台硬不硬?农场没人比的过她。可她爸见我不也得哈哈腰嘛。他为的是啥?哼,不就是我手里的章章么,没我农场场长的大印,她冬施翅膀再硬,也飞不离农场。你别看冬施丈着她爹的势,跟我老张长老张短的,她咋不敢直呼我张玉海的名字呢?她也得思量一下我这个人的位位,不是摆着玩的。这就是权。大官行使大权,小官滥用职权。这几年的事情就是这样。对权利的使用一没法则二没杠杠,随自己心意来使用。上级下达的文件,不过是一块布,做下级的想裁成啥样,就裁成啥样,当不成衣服当背心,只要让人穿上就成。我不否认我是这种裁剪角色。我对你们哪么凶也是出于无奈。上面三令五申要抓紧对你们的再教育,我只有凭我的理解来管教你们。有时,我对自己也发火,管那多弄啥哩?公社老胡一天啥事不做,我也没见他少块肉么。有些事着实气人哩,象公社、县上的‘知青办’,那些人光张嘴唱歌,从来不解决一下实际困难,他们到咱张村来的时间,选的准地很,瓜熟来,苹果下地来,花生上场来。来时空只手,走时车里满当当。气人地很,可还得笑脸相送。不是我野心大,就凭我的本事,做个县长都没问题。如果我有那么一天,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那些大嘴老鸹赶到农场来,让他们接受一下再教育。我要启用的人,挨个的都能提的起,放的下,决不用吃客、谝客。”

“你这是在说空话。真等上台那天,你不仅要用那些吃客谝客,而且要让他们拥着捧着四处游荡,视察啊,做报告啊,吃哈帐啊,”沙鹤珞动着左手的指头,说着:“还有听他们唱恭维歌,听他们说假话。你的新官上任三把火,离开了那些人是点不着的。不能小看那些吃客谝客,他们能钻进公社、县衙,就不是等闲之人。你敢动一个,局面将会是牵一发动全身,任你是神仙也玩不转的。”

“看的倒是彻底,你灵地很。”

“上行下效嘛。”

“我不如你......”

“说正题吧。如果有招工指标,能不能先给我?”

“这个好说,我是场长,说啥是啥。你要想走,走。”

“一言即出,驷马难追,真男人不放空炮。”

“不放。我是场长,说啥是啥。”

“还有开除吴英舒的团籍,这个不难,只要你一句话,就可以办到的。”

张玉海的三角眼挑动一下薄皮眼睫,答道:“开除就开除吧。我答应下了。谁叫我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自找事管。”

“不是溥衍吧?”

“我是场长,说啥是啥。还有啥事,一并说完,我吃饭的时候是不喜欢谈事的。”

“还有一件事,看能叫汶君孝入党不?”

“这事么......我跟张书记谈谈.党员的工作是他主管抓的。”

“他主管和你主管,不是一码事嘛。”

“咋么会是一码事哩?”

“共妻会不共事吗?”沙鹤珞的笑容里呈现出一种不怀好意的气色。她用手贴着太阳穴向上梳梳头发,又把手放回衣服口袋。

张玉海看着她阴笑笑,从近前的箱子上拿起米娅娥扣在箱子的缸子,往里面倒进小半缸子的酒,请她共饮,共饮过后,独个儿地一口酒一口肉地吃起来,吃完后,离开,临出门的时候,对着夜色说了句:“明儿给你个回话。”

沙鹤珞没有表情地看着他,盯着他走出农场,检查下门窗透光度,转身进屋,闩上插销,用铁铣、水桶把门顶住,坐下来大口吃饭大口吃肉,眼瞅着一锅饭被吃掉一半里,突然感到浑身乏力,腿脚酸软,头也发起晕来,很是有种大病来袭的症兆,骇得她以为此症兆系猪头肉所至,饭也不敢再吃,连锅连肉地锁进箱子,丝毫没有想到象水一样的酒会有这么大的后期反应。

她向两边的隔墙上方望望,心里哆嗦着震颤起来:墙那边的黑色如漆如墨,在恐怖的黑色幕后边隐藏着咄咄的杀气,好似有一群魑魅魍魉在那儿飘舞,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露出脸来,威嚇下“金屋”里的人。

“我吃进了什么毒啊?会不会活不到明天?万一死在这儿,那些人会怎么说?汶君孝会不会为我流泪?不,不会的,欣赏鲜花的人是不会钟情于绿叶的。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我,我早就已经知道,只是放不下自做多情,直到此时此刻还放不下,但愿有来生再结缘吧。”她关掉电灯,合衣躺进蚊帐,默默地流着眼泪,想着汶君孝,想着哥哥,想着这俩个令她牵肠挂肚的“亲人”。

“当......当......”大队办公室里的挂钟憋着劲似地响起十二下。

沙鹤珞掀起枕巾,抹去泪水,打亮手电,对下手表,准备入睡,忽又坐起来,告诫起自己:“不能睡,不能睡,奶奶说过,快离世的人一闭上眼睛,就会永远地离开。你要把眼睛睁着,睁到明天天亮,再喊人来救你。你得活着,活着离开张村,回到山城重新开始新的人生。下乡的两年多时间里,你已经看到了,巴结夕霞娘是个错误,那个女人见钱办事,欲壑难填,你巴结的越厉害,她舍不得放你走的心思越重,尽早都会成为你离开张村的绊脚石,巴结她不如下功夫抓住张玉海,只要抓住张玉海,招工走工一定不会成为问题。刚才真不应该放他走,应该拖着他,拖到杨三老汉看电影回来撞见,闹他个图谋不轨,令他不俯首称臣都不由他抬头。”

转而又一想:“张玉海不是等闲之辈,杨三老汉敬他如敬神,一朝兔子蹬鹰失败,定将成为鹰的晚餐,到那时,乐园的人们怎么说华丝哥的,就会怎么说自己,并且很有可能对自己连正眼都望上一眼。汶君孝更是不必说了。这个办法不行,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她抱着胳膊想了一会儿,办法没想出来,反倒觉得冷的不行,只好躺进去被窝里,这一躺下就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磨着她往起合眼,她抗拒到钟响三下的时候,不知觉的睡着了,睡得很死,好象缺觉的人歪倒在磕睡枕上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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