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第七十三章
(2023-09-15 20:51:27)073
“是段飞燕大娘吧?”吴英舒问。她因为晚上睡不安稳,上工时,觉得四肢无力,动一动都要出身汗。汶君孝上工后去县上换面。走时,吴英舒注意到他的眼皮有些浮肿,想来也是失眠所至。
冬施是因为去趟厕所,才落到吴英舒身后的,平时,胖姑娘早和华丝哥搭伴走啦。
“是叫段飞燕。”冬施答着,向前边的华丝哥望了一下。他好象没有等她的意思,只在快步走着的行进中,来个暂停动作,朝后面瞅瞅,然后,继续走他的。
“人挺好的,就是命不好。”
“先甜后苦,没福。我要是她,才不这么样呢。凭她的资色,到城里安个窝,还不是个简单的事么。”冬施说。
“人的命运不是自己能够随意掌控的。”
“是嘛?你看问题象是很个别的。听米娅娥说,你和丝哥还有一段哩,是丝哥扭转不了你的思想吗?”
吴英舒被冬施的醋酸表情和含沙射影的语气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冬施不等她回答,又说起来:“我看丝哥和你不合适。你和他不会有共同的语言,我从你和他的相貌上就可以看到这一点。”
“对华丝哥……谨从相貌判断是不够的。你得了解他的内心才行。”
“了解一个人,一眼就够了,你看过《安娜.卡列琳娜》没有?那本书上的安娜和渥沦斯基,两人在车站上相互一看,就成为情人。这种事要搁你身上,你是不是得先查下渥伦斯基的户口,翻翻他的档案,调查一下他的人品,然后,再去和渥伦斯基相爱吧?噢……早晚三春啦。安娜要是象你这样谨慎行事的话,渥伦斯基也不会找上她了。”冬施撇撇嘴,把铁铣换到左肩上面,接着说道:“我看过《安娜.卡列琳娜》以后,就给自己定下了爱情三步曲。第一步,一见钟情,象安娜遇见渥伦斯基那样,找一个令我动心的情人。第二步,罗漫蒂克,不管我找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都要象园丁一样,给他施肥锄草,把他培植成一棵结实的梧桐树,我飞到树上去落脚,才会感到踏实、幸福。第三步,缔结良缘。我要建立一个幸福美满的小家庭,把安娜和渥伦斯基的悲剧变成喜剧,使人们惊叹我的幸福。”
吴英舒看看冬施的满面热情,说:“书中的人物事件都是虚构的,咱们的生活却是实在的。它们或许有巧合的地方,也只不过有万分之一。你这么崇拜安娜的一见钟情,是否想过托尔斯泰写这部书的用意呢?”
“书在于人看。作者的用意不能限制住读者的领会能力。”
“我认为慎重还是可取的。”
“没什么可慎重的。”冬施踢着脚下那些磕拌脚的石头、土块,突然气恼起来,说道:“如果有谁嫉妒我的爱情,那谁就是我的敌人。”
吴英舒听话头有刺,立刻不吭气啦。冬施拧着胖腰身,气冲冲地走到前边去啦。
以后的日子里,吴英舒尽量避免和冬施说话。她不希望冬施误以为她是情敌。而冬施却还以为她在吃醋。这么误会着不说,两人慢慢地疏远啦。
冬施口头上说得很硬,心里却还是虚的。她左思量右琢磨,觉得吴英舒的话还是有些道理,情急之下,她跑去找张玉海做“明媒”,以为这么一来,就可以将一见钟情的爱情巩固下来。
张玉海满口答应。他正为找不到巴结的机会而急得睡不着觉,没想到冬施倒给他送上这么个枕头,叫他既能担得住“上辈人”的架子,又能讨这位上司的上司的上司之千金的欢心儿。再则冬施的母亲送女儿来的那天,曾托他“多加关照”。这种所谓的关照,是大人物对张玉海这样的小人物施出的一种提示,就好像是一种黄灯信号。关照得当,绿灯放行。稍有得罪,则红灯高举闪闪亮,照得你这辈子都挪不了这窝。张玉海用不着开动思维机器,就知道如何推顺水小舟,他当下就做出决定,安排冬施到灶房帮灶,怎奈冬施一眼相中华丝哥,说啥也要和大家一起干活,冬施母亲说服不了女儿,只好给张玉海下话,希望他分活时有所庇护,张玉海点头哈腰地承诺下来,接着拐弯抹角地打探出冬施下乡的原由,完全是为了到张村做一番“过渡”。当时,许多县上的大小头脑以及公社的干部们都在通过各种渠道,把子女和农村亲戚输送到各个知青点上去,充做响当当的“知识青年”。这种新型号的知青队伍,被排在招工指标的最前列,有着得天独厚的招工优先权。他们的父母公然地利用手中的权利,玩弄起欺上瞒下的把戏,虽然这些“干部父母们”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还在为“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的口号摇旗,还在为……。
华丝哥对张玉海做“媒”,打心眼里腻烦,嘴头又不敢吐出半个“不字”,只是在心里咒骂。他没算计到冬施会搬个媒人出来压他,面色有些阴沉。不过,当张玉海把话说完以后,他裂裂嘴,微微地笑起来。
张玉海告诉他说:“我打听确实咧,人都说冬施父亲能够左右县知青办哩。你做他家的女婿,一定有前途哩。至少,招工不成问题,首先,我不会卡你。你要思量明白,我这个做媒人的,只会向好的方向推你,不会拉你下泥坑的。你给我个话,你看怎么样?”
华丝哥收住笑,冷静地看看张玉海,微笑着回答:“给我点时间,容我考虑一下。”
“这事......我看成地好。”
“明天答复,行不行?”
“还是麻利些。冬施还等我回话哩。”
“明天一定答复。”
“明......就明天吧。”
华丝哥带上办公室的门,走进灶房,段雨涛和张银科蹲在灶房后门那儿,小声地说着话。宽嫫领着小眼黑围着案板捉迷藏。灶房里面热气腾腾,坐在大锅上面的笼子向外散发着笼蒸玉米糕的香气。
“雨涛,忙嘛闲啊?”华丝哥走到段雨涛背后问。
张银科赶紧站起来,冲华丝哥笑笑,走到炉门那儿去了。
段雨涛边往起站,边答道:“这会儿闲着呢。”
“去公社走一趟,行不?”华丝哥扫眼宽嫫,小声说。
“行么。这就走?”
“走。”
段雨涛向麦场走去。
华丝哥转身回“茅庐”,取出钱和马桶包,出来,锁门的时候,段雨涛开着手扶从对面房角拐过来。华丝哥把钥匙装进上衣口袋,跑动几步,一纵身跳上手扶。
傍晚,华丝哥叫上冬施往张玉海的家走去。小军正在院外和几个小孩玩纸三角,看见华丝哥两人来了,抓起三角跑进屋里报信,只一忽儿,又穿出来,笑着指下身后,继续玩起来。
“小军的心肠象他娘。”华丝哥低声对冬施说。
“长的也不象张玉海。”
“象他可就……”
张玉海从房里走出来,瞅瞅华丝哥提在手上的马桶包,一副热烈欢迎的神情,与他在农场时的冷面孔,判若两人。
“咋么,同意咧?”张玉海问。
华丝哥把马桶包朝着张玉海,向上提提,回答:“我们是来谢媒的。”
“自家人么,谢啥哩?”
“张叔,怎么能不谢呢?你可是个月下老啊,不谢你谢谁呀?”冬施将头靠向华丝哥的胳膊,朝张玉海扔了个感激的笑脸。
张玉海笑迷起眼睛,直劲儿地往屋里让客。三人进屋,围坐在饭桌边上。华丝哥掏出两瓶酒,一瓶“柳林春”,一瓶“太白”;又掏出两包贴着红双喜字的点心,两包糖果、两条“大雁塔”香烟,把它们一样样地摆到桌面上去。冬施接过马桶包,按扁它,放到门边的小凳上去。张玉海眼随“礼”转,不言不语。
苦芯端着一个木托盘走进来,托盒上面摆着一碗调好的哨子面,一碗面汤和一碗炒鸡蛋。她走到桌前,看看桌面上的东西,把木托盒搭到桌边,想把“礼物”向里推推,好放下碗筷。
“我来。”张玉海一边说着,一边动起手。他一手抓起两瓶酒,一手把糖果糕点拢到胸前,然后,提起前襟下摆,将东西兜揽起来。华丝哥跟着抓起“大雁塔”放到糕点上面。
“喜糖,喜酒,喜烟,喜点心,我不客气了,全收下,以后你不谢我这媒人,我也够本啦。”张玉海说罢,走进北屋。
“吃了么?”苦芯低声问桌边两人。
华丝哥回答:“吃过啦。”
冬施问了句:“有肉吗?”
苦芯答道:“没有。有鸡蛋哩。”
“不吃。鸡蛋有什么吃头啊,一股鸡屎味,我一见就恶心。“
“不吃……喝水么?”
“不喝。”
“你们坐。”苦芯抬起眼皮看了冬施一眼,拎着空托盘退出去。
苦芯生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镶嵌在轮廓分明的双眼皮里面,显得她的外表又和善又可亲。她的面色苍白,一副病态。嘴长得大了点但嘴唇很溥。她不爱说话,一天到晚都在干活。她在大队缝纫组里搞裁剪,闲下来就去踏机子做缝纫活。人缘非常好。晚上,经常有人来找她裁剪衣裤,她始终是有求必应。张玉海在苦芯父亲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活都做的。可自打苦芯父亲去世之后,他便开始变得懒堕起来,只在苦芯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才伸手做点家务活,比如由地里往院里拉麦草啊,打磨,喂猪等等。可就这么点活儿,从他坐到官位上那天起,就再也见不着他的面啦。他开始穿着干净衣服进出,指示起苦芯做这做那,有不满意的地方,张嘴就骂,伸手就打。要么就是住到哑巴寡妇家去,回来后换下一身脏衣服,命令苦芯立刻洗净,既使是半夜,她也得爬出被窝下到深沟泉边去,摸黑洗衣。就是这样,张玉海还是能从鸡蛋里面挑出骨头,骂她个狗血喷头。她心里明白,张玉海之所以这样对她,完全是因为已故“丈人”对女婿的发号施令使人记忆忧新的缘故。所以,她忍声吞气,不去与他争辨,就象一只驯服的骡子似地拉着套。
张玉海坐回到饭桌边,操起筷子往桌面上顿顿,问华丝哥:“你是怎么愿意的?”
“这叫我怎么说呢?”华丝哥做出为难的样子,看着冬施说道。
冬施把面条碗推向张玉海,撒娇道:“老张,愿意就行了嘛,还问啥呀?”
“不问就不问。你们两厢情愿就对啦。”张玉海端起碗,一面将筷子插进面条里去,一面说着话,同时,举碗让让对面的两位客人。
冬施说:“我们吃过饭才来的。你快吃吧。吃完饭,我有话说。”
华丝哥道:“张叔,你先吃着,我和冬旋进北屋看看照片。你的照片神气的很呐,我告诉她(指下冬施)以后,她一定要来看看。是不是?”他问冬施。
“是的呀。老张,我们进屋看看,你吃你的吧。”冬施伸手让华丝哥把她拉起来。
张玉海的嘴角拉着一截面条,问华丝哥:“你刚才说啥呢?”
“我说……你的照片神气的很呐。”华丝哥一答,忽然灵醒过来,(在当地有种说法,称神人是丢人的意思)立刻解释道:“神气就是精神饱满的意思。”
“我还听着是……”
冬施斜看着张玉海,说道:“老张,你也太多心了吧?丝哥怎么会说你神人呢?”
“我听岔咧……”张玉海将那截面条送进嘴里,喝口面汤,一脸不悦的神气吃着饭。那碗炒鸡蛋不象是咸的,他好似吃面条一样地吃着它。
华丝哥一面指着照片给冬施讲解着,一面偷眼去瞟中间房里的张玉海,心里仿佛有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直到瞟见饭桌上的碗空了,他才把注意力全部投放到墙上挂着的像框上去,找着字词说给冬施听。
“咳,嗯。”张玉海咳嗽几下,走到华丝哥的背后。
“张叔,你吃的……”华丝哥刚想说出“真快”两字,忽又害怕张玉海联想到到猪身上去,旋既,换上“真好。”
“农村么,有啥好吃的?咋也比不得你们城里人,鸡鸭鱼肉的。”张玉海脱掉鞋,伸出腿坐到土炕上面,倚着炕柜,打出个饱嗝。
华丝哥掏出烟,递上一根交到张玉海手里,紧接着,点着火。
冬施一抬屁股,坐到土炕上。土炕上铺盖着一条由碎布拼成的床单。床单上那些红黄绿的三角与青蓝紫的方块拼在一起,看上去色彩斑斓的,颇有股清新的艺术魅力。靠墙放着的长条形炕柜上面,贴屋顶顶蓬往下吊着两面月白色布帘子。冲炕面这边的帘子上绣着猛虎下山;靠屋里那面的帘子上绣着两只嬉戏的小猫,猫的右边绣着一只空碗。格窗上拉着一扇月白色窗帘,帘上绣着一对爬行着蝎子。另外,在这屋里的柜子、凳子和缝纫机上面,也都盖着绣着小动物的布帘。
冬施把这些绣品扫视一番,对着那只猛虎看了又看,问张玉海:“在屋里圈这么只虎干啥?”
张玉海扭脸看看帘上猛虎,拧过头,回答:“这是我的座右铭。”
“以虎喻志?!张叔,你可以去做县长的。我的意思是说,凭你的座右铭,做他个县长跟玩似的轻松。县上那些当干部的,有几个能跟你比的,尽是些大老粗。”华丝哥一面察言观色,一面恭维道。
冬施不爱听了,看住华丝哥问:“你这是啥话啊,我爸也是大老粗吗?”
“我并没说全部啊。”
“哼,狡辨!”
“张叔,你看……”华丝哥苦皱起面目,充满着孩童般的娇柔憨态。
张玉海喝喝地笑起来。他盘起腿,坐直身子,一边咳嗽着,一边说:“你制不住她,求我有啥用哩?你快求饶,不就行了么?”
“老张,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吗?我和丝哥是平等的。我才不要他求什么饶哩。”冬施换上种撒娇的姿势,站起身,挽住华丝哥,说道。
华丝哥对胖姑娘的喜怒无常,暂时还得忍耐,所以,他向她笑了笑,转向张玉海,换种话题:“张叔,‘五一’放假不?”
“你看哩?”张玉海反问道。
“我看......还是放假吧,你到我家去玩几天。”
“我也去。”冬施用一种不容反驳的语调,说道。
“拉不下你。”张玉海笑着望望冬施,说:“你这个厉害媳妇到婆家再这样,可不受欢迎的。”
“不欢迎就不欢迎。我是和丝哥过日子,又不和他家染。”
“丝哥,这下子你可要两头受气喽。”
华丝哥笑笑,侧下头瞅瞅冬施,什么也没说。他在走向这座“灯塔”的时候,就有着逆来顺受的准备。无奈何,但凡利用某财某势的人儿,都要经历一阵“胯下受辱”的演习,就好象产前阵疼一般,由不得自己。
张玉海掀开窗帘,朝外面喊叫一声,不一会儿苦芯端着一缸子浓茶进来,冲华丝哥的冬施看看,放下缸子转身出去了。
华丝哥抽出那条被冬施挽住的胳膊,摘下头上戴着的军帽,一面搔着头皮,一面背转身,冲冬施使眼色,叫她回避一下。冬施瞧着他,鼓起嘴巴,一拧屁股坐到椅子上面,伸手够下半截柜上的方镜,照起胖脸。
“丑人多作怪,”华丝哥使眼角撩下冬施,暗想:“照破镜子也照不出生花的脸蛋,臭美个什么劲啊。”
张玉海吐掉烟头,端起缸子喝口茶,嚼着茶叶,问:“丝哥,你这个大组组长有什么困难没有啊?”
华丝哥麻利地给张玉海续根烟,随手把那包烟放到张玉海身旁,陪着笑脸,回答:“说困难,也没啥困难,就是......算了,说出来怪没意思的。张叔,大队菜地要不要人帮忙啊?”
“咋么,你想去?”
“老张,你就让丝哥去么。”冬施帮腔道。
华丝哥笑望她一下,心想:“还是有用处的。”他转转脑筋,决定再给汶君孝打颗冷子弹。
“张叔,我想去大队菜地,不是为了躲避体力劳动。而是,我有......难言之隐,却又无法说出来,所以,才想到这么个离群索居之法。”
“咋么个难言法?”张玉海脸上现出一种刨根问底的表情。
华丝哥还在卖关子:“不说算了,没多大说头。”
冬施移开镜子,翻着眼看看华丝哥,又遮住胖脸,用指甲去捏长在鼻子旁边的一个发育疙瘩。
张玉海接下问:“咋么,我不是你张叔么?不说出来,是怎么个事?”
“我觉得不大好说出口。不过,既然张叔这么问了,我就说出来吧。”华丝哥放低声音,说道:“汶君孝他们说张叔和我是官迷......”
“官迷就官迷嘛,有几个人不迷官当的?”
“还有……说,怎么能让一个贼来领导农场……”
张玉海的“伤痕”这下子被揭疼了。他灰头涨脸地下了炕,拖拉起鞋,低着头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趟趟,一步二尺五,象他平时丈量土地那样,量够他的平方丈,在炕边收住脚步。他一面看着座右铭,一面皱紧眉头,问:“他们还有个啥说的?”
“张叔,你先别生气,我不想说出来,也就是怕你气坏身体,让那些人高兴。但我又不能不向你报告,因为这是关系到张叔的名誉问题。张叔,你是一场之长,是上辈人,无端受此辱,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为了这事,也就是为了张叔你的名声,又一次的和汶君孝决裂了。汶君孝为了罢免的事,恨上我,动不动挑起事端,让陆翌鑫他们辱骂和功击我,其实,我跟他的罢免没一点关系,那都是他自找的。我并不希望自己做什么官,我只要求自己活得象个人就行了。可是,在他们中间活着,实在是太憋气了。我不在乎他们对我的人身功击,只是怕和那些卑鄙的人生活久了,会......”
“啥?”冬施送出这么个疑问,下面又没文章了。她把方镜扣放到柜子上去,翘起二朗腿,看住华丝哥。
“张叔,你还是把大组组长送给汶君孝吧。我一个人是斗不过他们的。我只想清清静静地……”
“清什么清啊?瞅你蠢的,没点本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呢?我找他们说去。你别去菜地啦。我帮你和他们斗。昨天你是一个人,斗不过他们。今天咱们是两个人,加上张玉海哎老张,还怕斗不过他们?老张,你可要帮帮我们啊,不能让汶君孝他们站上风。老张,你倒是说说啊。”冬施一面抢过张玉海手里的茶缸,一面摇动上半身说。
“碌碡,碌碡!货真价实的碌碡!”华丝哥心里骂着,恨不得一巴掌把冬施拍进地里去。
张玉海恨声恨气的说道:“我放松一时就留下空来了?今年不是公社要求知青农场把培养粮食种子做为主要目标,我才没有急着加大生产力度,他们要是这么着搞,对不起,从明天开始,我不仅要领导农场,而且要把他们治的服服贴贴地,叫他们跪着来求我,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贼能行,还是他们能成。”
“老张,你一定能治服他们的。对他们绝不能软下心来。”冬施颁奖似地将茶缸递还给张玉海。
华丝哥没有跟上奏乐。他的一箭双雕之计,坏在冬施的嘴上。他原计划告汶君孝一个诽谤罪,以此邀功躲进菜地,即能脱离劳役之苦,又可以坐山观虎斗。他邀冬施来的用意,是巴望她仗父势来个推波助澜。事先,他没和冬施商量,他担心冬施清楚底细之后,会使表情失真,坏了事儿。结果,事情还就砸在这没商量的失误上面。他没想到,冬施会挥起棒子打飞他那已经放进锅里的鸭子。这也难怪,惨淡经营者是免不了“差之毫厘,廖以干里”的,因为他们的所为只适应在弹丸之地拾遗。
华丝哥在心里骂过冬施之后,立刻决定卷土重来。可是,当他打量过张玉海的神气之后,又觉得还是先以大局为重,帮着张玉海制服汶君孝,回头再提“菜地”比较稳妥。于是,他出起主意。
“张叔,治服他们的第一步,就是要治服汶君孝。那小子是万祸之源,你不把他治得服贴了,别的人是不会买帐的。”
“我早就瞅他碍眼,治他几次都没奏效。近来,他的群众关系又密了些。要整治他,非得有硬茬口不行。”
冬施说:“我觉得汶君孝倒没啥难对付的。最难对付的是那个陆翌鑫,那家伙软的硬的都不吃。”
华丝哥道:“汶君孝是陆翌鑫的主谋。”
“陆翌鑫最主要。你不压倒他,想治汶君孝连门都没有。”
“张叔,你看我俩谁说的对?”
张玉海踩灭烟头,又蹭了几下,接过华丝哥敬上的第三根烟,夹到耳朵上去,“咕嘟咕嘟”地喝下几口茶水,问华丝哥:“对那个汶君孝,你看从那下手?”
“就从他和吴英舒的事情开刀。”
冬施把嘴一撇,看着华丝哥说:“你是发酸了吧?他和吴英舒的事开得了刀吗?”
“为什么不能开?”
“为什么不能开?非要我说出来吗?你别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不一致了,你舍得碰吴英舒吗?哼,馊主意,亏你想的出来。”
华丝哥不与她争辨,回脸去看张玉海,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
张玉海冷笑道:“咱们走着瞧。车到山前必有路。”
“对。”冬施赞同道。
华丝哥再没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