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第六十七章
(2023-09-15 19:27:11)
下了火车,许多乘客顺着西盆道口出站啦。吴英舒等人因为帮助老婆婆落到后面。
华丝哥和米娅娥一块下车,站在一边等吴英舒等人过来。沙琪飞站在米娅娥身后不远处,一边吸着烟,一边打着手势向那些伙计们交代着什么事。宋一丁站在伙计们的后边,借着昏暗的灯光,不住地扭脸瞅视梅子。她在他的左边,正扒着颛孙仁的肩头,挤眉弄眼地对着颛孙仁低语。
米娅娥回头看看沙琪飞,转过脑袋,低声地对华丝哥说:“你送我回家吧?!”
“问错人了吧?你的沙大哥不是正在等着当挑夫吗?”
“天这么晚……”米娅娥的下半句话,是想说出“万一沙琪飞起了歹心,怎么办?”,此刻,她是真想拒沙琪飞与千里之外。沙鹤珞讲给她听的斗殴致残的之事扎进她的大脑神经,一见沙琪飞的面,那根神经就动起来,拽得她不敢直视沙琪飞的眼睛。她下决心要和“外科大夫”划清界线。并把自己在乐园和沙琪飞接吻的举止,解释成是她的游戏爱情观做的手脚。多情女郎就是古怪的很,一旦喜欢上谁,那炽烈的占有欲和依赖心就会燃起大火,烧得她失去理智般地作为一番。但烧过就完。再燃烧时,非得对方下功夫点燃才行。
华丝哥轻蔑地笑笑,回答:“叫君孝送你回去。同路,他不会推辞的。”
“我才不和一块走呢。”米娅娥扭扭上半身,说:“我要你送我走么。”
“我和英舒顺路,怎么可能绕个大圈送你哩?等把你送到家,天也亮了。”
“不送拉倒,我自己走。”米娅娥提起东西,又放下来,看看沙琪飞,把目光转向走过来的汶君孝。
已经走到暗处去的佟蒙欣,大背小抱地走回来,问米娅娥:“咋不走呢?”
“走,你把这篮子鸡蛋提上吧。”
佟蒙欣提起鸡蛋。他的手上本来就提着两只筐,再加上一只上去,根本就走不成路。好不容易走起来,怪劲可大了,活象瘸腿人走上坎坷道。
“哈......”沙琪飞手下人笑啦。
“咯......”米娅娥笑的弯下腰去。
沙琪飞转身看看米娅娥,又瞧瞧佟蒙欣,咧咧嘴,朝着“人肉标杆”走去。
“提的了吗?”他问佟蒙欣。
“这个......”
“把她的东西放下。”
佟蒙欣听说地放下米娅娥的筐,顺便卸下搭在肩膀上的那四只鸡,而后,讪讪地笑着,提着他自己的东西走了。过没两分钟光景,前边的暗处传来他骂蒉儡的声音:“瞅你的德性,要能成了气候,狗都不吃屎。”
吴英舒五人走过来的时候,沙琪飞已经提挎起米娅娥的全部东西,他的伙计们也走开去了。只有宋一丁还留在他身边。
沙鹤珞瞧见沙琪飞,叫声“哥”,就再不吱声啦。
“你跟俺们一块走吧。”沙琪飞问沙鹤珞。
“走吧。”米娅娥不由分说地拽住沙鹤珞的篮子,拉着她走。
沙鹤珞一边随着她的劲走,一边说:“我的东西还在施铎和钟铮手里哩。”
“他们在前边等你哩。你看,那不是么?”米娅娥指着西边的道轨说。道轨上面走着不少的人,黑呼呼的看不清人影。
“等等,这篮子鸡蛋是汶君孝的。”
“给我。”华丝哥走上去,接过沙鹤珞的篮子。
沙鹤珞被米娅娥拽走了。
华丝哥伸手过来抓住吴英舒的篮子。他在火车上就把自己的一篮子鸡蛋和装着鸡的袋子系成搭裢式样,下车时,搭背到肩上去,觉得效果满想,心下只想着腾出两手,帮帮吴英舒,那怕是只提一只鸡,他回到家里也能睡个踏实觉啦。
“你提不了啦。”吴英舒不松手,推辞道。
“给我吧。前面道黑,你扶着大娘走吧,要是实在想提啥东西的话,就帮帮君孝,他的身体不行,受不得累。”华丝哥抢过吴英舒提着的篮子,说道。
汶君孝看看他,转向吴英舒说:“你还是扶着大娘走吧。”
吴英舒把他俩看看,转过身去,搀扶着老婆婆走起来。汶君孝和华丝哥沉默着走在她的身后。
知青们顺着轨道边沿向西走去。走在前面的颛孙仁和梅子突然翻了脸。起初,听到颛孙仁骂了一句,而后,全成了梅子的事。她的嗓门越提越高,越高越利,成心要叫人们领教她那粗野放荡的音声和下流肮脏的词澡似的。那些洁白的雪花,都好象因为她的涎不知耻而变得灰黑,甚至小而稀拉了。
宋一丁吹起口哨,走到沙琪飞旁边,说:“大哥,黑砖穿你的鞋,有点挤脚哇。”
“俺又没让他穿。”
“他穿就穿了?!”
“穿呗。”
宋一丁闹了个不自在,停下脚步,等陆翌鑫,“快点走吧,你不冷吗?”
陆翌鑫走近他,回答:“你说呢?我冷的头上都能蒸馍啦。”
“你是想让俺伸伸手?”
“你开始有这么聪明,我就不会这么样发热啦。”
宋一丁接过一篮鸡蛋,边走边说道:“这也就是你了,放别人俺才不伸手呢。这二年,好事做不成。现如今的形势俺他妈的看透了,这工人不如当官来,农民不如工人,麦客不如农民,咱知青不如麦客,一级不如一级。咱们是人下人,做不做好事都没人说咱好,还不如不做。”
“奇谈怪论!话多人贱,走吧你。”陆翌鑫嘘他一下,隔一会儿,问他:“你咋没给家里买东西来?”
“早八辈子买好啦,前几天就送回俺家啦。”
轨道边沿南立着一面墙。大家走着在前着就走到墙边的小路上去了。前边吵架颛孙仁和梅子立在轨道上面,一面吵着,一面相互拉扯着,等到后边的汶君孝和华丝哥走过他和她的面前之后,颛孙仁拉着她向站台方向走了走,在一个阴暗处,紧紧地抱住了她。
“廉耻之心怎么售不到她(意指梅子)那儿去呢?!”汶君孝说。
华丝哥道:“本性难移。”
然后,又沉默啦。
吴英舒扭头向后瞅瞅,想说什么又找不到句子,思维混乱的好似一本装订错页的书。
老婆婆问她:“下乡几年咧?”
“快一年了。”
“你们在队上干活不?”
“干啊,少干一点都不行的。”
“你们几个看起就本分,俺队上那几个知青娃可不得了,穿的没一点干活样子,男娃寻队长吵架,女娃跟上乱哄哄,没干啥还吵着加工分。咦,真没见过。”老婆婆哈哈腰,看着地面,使脚碰碰一块不大的石头,跨过去,继续说:“他们白天睡响,夜里又唱又跳地没个完,活让鬼给缠喽。那几个知青娃刚来队上那阵,一个个脸上的肉白白地,看起人精神地很,咋看咋心疼。近来你去看看,一个个黄皮蜡肉地,活像没吃过饱饭的饿人。俺还是跟你讲吧,前些时有天晚上,天黑地么看不清眉眼。那几个知青娃住地屋里还亮着灯,离远远地都能听见里面笑啊唱地。俺二儿子多事,领着队上几个年青人悄悄地扒到窗格一望,你知他们望见啥啦?”
吴英舒无声地笑了一下。
“鬼,望见鬼咧。哄(全)是女鬼,头发长长地,画着眼圈圈,嘴巴红红地,长地和活人一样一样地,就是脸白地象纸一样,还吊着长舌头哩。这些女鬼和知青娃没命地跳舞哩,吓得俺二儿一夜没安生。”
“不会吧,可能是看花眼了。”吴英舒不信邪地笑着说。
老婆婆道:“鬼这东西不比天上的云彩,让人人都有看到的份,不相信的人就多。俺队上好些人也不信。后么几天,大队民兵连听说这事以后,去了一大堆的民兵,把那几个知青娃住地屋里地面挖开了,朝下一瞅,黑嘛咕咚地一个大坑,是过去多少年前一个大坟墓。原来是房压鬼头顶,惹鬼出来闹人哩。俺队上那几个知青娃吓地哭地么办法。俺问她们晚上跳舞地事,她们说不出啥,光说乏地很,直想睡觉哩。”
吴英舒没有再笑。在张村,也有许多关于鬼的传说。社员们在给她讲鬼的蹊跷事时,常手指某人说:“瞅见么?就是他碰见了没头的鬼。”或是低下声,像是害怕鬼神听见似的小声告诉她:“我也见过鬼,么腿么胳膊,就白白地一段身子在地上蹦……”还有一些神乎其神的鬼史,说得有头有尾,也有些叫人相信的事实。其中,留在吴英舒脑子里,使她生出疑心的,是张村社员中悄悄传说的那个张家院闹鬼的事。那事发生在张银科的妻子跳井死后不久的一天半夜,已经疯傻的“三成人”在破马房里睡得正香有个女人提着吃的东西进屋叫醒“三成人”,喂他饱吃一顿,就陪他一道睡下了。天亮以后,“三成人”醒来不见女人了,就跑出去问他见到的所有人,拉着别人给他寻那女人。有社员挤着眼告诉“三成人”,他是遇见鬼咧,离土房不远的井里不是淹死了银科媳妇么。“三成人”傻笑一气,说不是银科媳妇,他知道那女人长得不好看。第二天,“三成人”睡到半夜以后,那女人又来了,问他为啥把事情告诉别人。“三成人”问她是不是鬼。那女人不承认,催着他吃饭睡觉。这一醒,睡到日上三竿,“三成人”还在睡着。他娘不放心他,找到土房一看,张铁科嘴里塞满土,人都快没气啦。
这件鬼事,吴英舒听爱爱娘讲罢以后,心里犯下好长时间的疑惑。后来,农活一紧,肌体疲劳就把这凭事疲劳忘了。眼下,老婆婆的话头,重新挑起她的疑窦,使她忍不住去想想道:“那个女鬼真的存在吗?”
老婆婆打开鬼的话题匣子,不断地讲起农村的人、鬼纠葛。吴英舒不去截断老人的话,尽着老人的兴头,听老婆婆讲下去。
汶君孝和华丝哥默默无言地走着,中间隔着尺把宽的距离。
走出岔道口,老婆婆着北边的房子说:“俺大哥在那边住着哩,俺自己能找到,你们走好,道上小心着,注意着。”
“我送您过去吧。”吴英舒说着,搀扶着老婆婆走过一排排铁轨,在老婆婆指着的房门前停下来,等着屋里人出来,她才急勿勿地返回到这边来。
汶君孝和华丝哥呆在原地,望着去而返回的吴英舒。华丝哥低声地出了口气,对汶君孝说:“你真幸运。”
“嗯?......啊,是啊。”
“希望能长久。”
“一定的。”
“但愿……”华丝哥看到吴英舒走近了,便改口道:“咱俩换下篮子。”
“好吧,谢谢你。”
“免啦。”
两人换了篮子。
“我先走啦,东西明天送你家去。”华丝哥一边提着东西走着,一边扭脸对吴英舒说道。
“还是我拿吧。”吴英舒去抓华丝哥提的篮子。
“行了,别争了,明天见。”
言罢,华丝哥走进一条通向市区大道的捷径,快步地走啦。
吴英舒和汶君孝面朝华丝哥去的方向,站了一会儿,顺着条下坡地路走起来,在巷口碰见陆翌鑫和方佳菌。
“送到家啦?”方佳菌问了句。
“送到了,老婆婆的大哥看起来,不是很精神。”吴英舒回答。
陆翌鑫说:“老婆婆住她大哥那也不是长事。我看呐,老婆婆弄不好真得去要饭哩。”
汶君孝没说话。
“咱们想个办法行不行?”方佳菌提议道。
陆翌鑫朝她扭下脸,“想什么办法?把老婆婆接你家去,你养得起吗?咱们连自己都养不活哩。”
“不养老人的事在农村是很多的。”汶君孝开了口:“解决过问题必须从根上解决才行。我在火车上想了这么个办法,很想试一下。”
“能比往咱家接还好?”
“如果生产队能从老婆婆儿子那里扣些工分出来做养老费,再......”
“得得得,说出来没用的,你没听老婆婆说么,她大儿子是队长。”陆翌鑫说。
“是啊,没用。”方佳菌也跟上说。
吴英舒碰下汶君孝,去抢他提的东西。汶君孝一闪身子,躲开了。吴英舒只好接过方佳菌手中的篮子。
巷子里黑压压的,只在厕所那儿透点光亮,还得走上一阵子才能捕捉到它。巷子中部的一间矮房里的钻出了几个半大小伙子,呜呜哈哈地干笑着、叫着、吹着小曲儿,宛若一群躲在座檐下的蝙蝠,为向严寒挑战而有意识的吱叫着,无端地扰乱着小巷的宁静。不能不让人赞同漆黑的夜晚,它给天下人创建了舒展四肢的良宵,也给丑恶送去了快乐。
那几人在走近吴英舒四人时,其中有一个小个头伸出条腿,意欲绊绊方佳菌,却忽地临时改变了主间,非但没使坏,反面怆惶地跳动到一边。
“是帮黑户口。”他对那帮小哥儿们说。
半大小伙子笑起来。
陆翌鑫冲着他们说道:“长眼没有?”
“翌鑫哥,你咋这打扮来?俺还......”
“哥,这是刚下车?”
“把东西给俺们吧。”
小哥们动手帮着陆翌鑫提东西。意欲绊人的小个头,拉过来一个半大小伙子,去接汶君孝的东西。
“算了,一会儿就到家了。”汶君孝谢绝道。
陆翌鑫说:“让他们提回我家放着,明天我骑车子给你们送家去。甩两手压马路,不赶瞎使力气强嘛。”
“这法对着哩。”方佳菌笑着说,“不过,得快点,我还急着回家哩。”
“我骑车送你,喂,你们要不要单车?”陆翌鑫问汶君孝。
“免了吧。”
吴英舒说道:“走着也快。”
“我们先走了。”汶君孝拍了下陆翌鑫的肩膀,“明天见!”
“想不见也不行啊,走吧你。”陆翌鑫说着,领着方佳菌,小跑着随在那帮小哥儿后面走了。
吴英舒和汶君孝轻声地笑了笑,慢慢地走起来。巷子里没见有多少雪,房顶上的积雪却盖得过瓦片去。还有雪花在飘落,飘得是那样缓慢,好象飘在空中的小羽毛,游兴正浓地在轻飘闲逛哩。
“为什么没话说”?汶君孝问。
“心里乱得很。”吴英舒看下他的大衣口袋,低下头去。
“很乱?”
“嗯。”
对话告一段落。两人默想着走到街道上面。在两人的前边,走着两个少女,穿着合体的棉罩衣,花俏的好象裹起的大花被。她们一边扭着奸细的腰肢,走着十字步,一边不停地说着话,精神头足得彷佛是要走到天边似的。她们一忽儿高声地唱上几句,一忽儿哈哈大笑,一忽儿蹦蹦跳跳,宛同两只小兔误食了迷魂草,寻不到窝穴而发颠狂一般。
“嗤!”汶君孝低声讥笑道:“又俩梅子现世。”
吴英舒说:“没有被汗水洗静面颊,没有被阳光征服过的人,压根儿不会着眼于钟表的。”
“哈……”不受限制的笑声在前边响起,汶君孝皱起眉头向那俩少女望了望,寻思着大吼一声,镇镇她们的邪气,可他转念一想,又松开了眉头,在心里惋惜起自己缺乏歹徒的苦胆汁来。正如个下肢瘫痪的病人,对那五大洲四大洋充满了幻想,但又不得不放弃拔涉的念头。
俩少女说话的声音清晰可辨:
“往后瞅瞅么,俩农民样板在挂面。”
“瞅过了,跟投机倒把分子似持。”
“市里也是他们谈情啊说爱的地方?!”
“回家照照镜子,他和她不吓一跳动才怪道来。”
“咋?”
“穿戴的跟马猴似的。”
“哈......”
吴英舒借着路灯,望向汶君孝。他也正泣笑皆非地望着她。两人同时拽下大衣,既好气又好笑地望着前方,摇下头。
“做知青犯那条,连走路也要遭到这种人的蔑视?”汶君孝苦笑了一下,说。
“她们的蔑视算什么?无聊的磨牙差事。”吴英舒看着前边那俩少女,说道:“我不觉得知青生活毫无价值,和她们相比,我感到了做知青的骄傲。虽然有许多人瞧不起知青,但我想,总有一天,会有人承认咱们的劳动,承认咱们的汗水,承认咱们的一切,会把这场上山下乡运动编入到中国青年运动中去的。你看,天上的乌云和月亮,它们的用途完全相反,但它们在矛盾的同时,却在做着同一项工作,就是尽心尽力地为偌大空间宇宙景色而亟亟奔走,为地球而服务。”
“唉,等有人承认咱们的时候,咱们也该老了。”
“追认的效果也一样。”
“太晚了,还有什么意义。”
“总比没有承认的好啊。”吴英舒拖着撒长音,笑着说。
汶君孝揪揪她的大衣领子,笑啦。
超过那俩少女,又听到了身后的议论:
“听说,这号知青全是一对一对来。”
“真来?”
“小苍蝇讲来。”
“他还说了啥?”
“说有俩知青......”声音低下去了.
隔了一会儿,声音大起来:
“农村脏的生蛆,还能干哪事?”
“小苍蝇是这么讲的嘛。”
“啧啧,那个私生子呢?”
“送给农民啦。”
“咦......”
声音渐渐地移向十字路口南边去了。停了没有五分钟,南边响起呼啸声。一会儿,西边也打起呼哨,陆翌鑫带着方佳菌,蹬着自行车撵了上来。
“马路压平了吧?”陆翌鑫下了车,开玩笑地问。
“还有点不平地留着给你压哩。”汶君孝指着十字路口中间的“交通指挥台”说。
“行啊,等我回家吃饱了再说。”
方佳菌笑了一嗓子,嘎住,拍拍陆翌鑫后背,催道:“走吧,走吧,又不是不见面啦。”
“这叫生离。”陆翌鑫笑着说。
“啥生梨死梨的,赶紧把我送回家去,我给你洗个大的。”方佳菌一边往后座上跳,一边说。
吴英舒和汶君孝笑起来。
陆翌鑫很怪地打了个“唉”声,对他俩说:“走了啊,风雪夜领头小叫驴逛街,味不好受哇。”
“再说!再说!”方佳菌捶打起陆翌鑫。
“老实点,这车可是次品,摔残概不负责。”陆翌鑫说着,骑动自行车,扭脸向汶君孝和吴英舒说了再见,带着方佳菌向南边去了。
汶君孝回头对吴英舒说道:“翌鑫拿方佳菌真没办法。”
“佳菌就是个娃娃脾性。”
“翌鑫跟她暗示过几次了,她连往那上面想都没想过。”
“不想......也许是对的。”吴英舒看看汶君孝,面露出一丝微笑。
汶君孝望了她一会儿,回答:“也是的......”
“很快会结束的吧?!”
“什么?”
“假期......”
“是够长的.....”汶君孝停了一会儿,问道:“这些天你准备做些什么呢?”
吴英舒想也不想地回答:“帮我妈多做点家务事。在张村,我总在想家,想我妈妈的操劳情形。现在回到家里了,我要让我妈妈好好歇歇。”
“晚上时间怎么打发呢?”
“看书吧。原来在家时,我就是这样的,碰到小说,我可以看个通宵。”吴英舒很有兴致似地回答:“看书是种娱乐。就好象有个不认识你的人在纸上和你谈心里话似的。他笑你笑,他哭你哭。你可以从他那儿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比宝葫芦还引人入胜。”
“是啊,书还可以给人以遐想,给人一种梦幻式的美好生活图画,可是,那全是泡影。再好的作品也改变不了现状。”
“怎么这么消极呢?”
“没法儿控制自己。一想起那天的事,心里就窝藏。”
“所以……你产生学做颛孙仁的念头?”
汶君孝把手伸进大衣口袋,没回答她的问题。吴英舒也没再问下去。两人并肩走起好长一段路,没说一句话。
市区里面,有静有动。夜里一点多了,公路边的阴暗角落里,一团团的“游魂”在窃窃私议。打斗、说笑。吴英舒听出“游魂”中有几个是少女,她们和小哥儿们搅做一堆,细嗓子的发音里没有一点的困意。
当走到吴英舒住的家属院门口时,汶君孝开了口:“我回去取的东西,是这个......”汶君孝说着,拉过吴英舒的手,往他的大衣口袋按了按。
“哪来的?”吴英舒借着家属院门房窗口躲出的灯光,冷静地看着汶君孝,问。
“宋一丁他们拉下的。”
“准备做什么呢?”
“如果再有第二次的屈辱事件发生,我不会再那么窝囊。”
“靠这个小东西壮胆?你是不是觉着颛孙仁之流很伟大?”
“怎么扯上他了呢?”
“你不是已经在模仿他们了吗?”
“我怎么会向他们看齐呢?”
吴英舒的口气硬了些:“从你的手抓起这个东西时,你的思想就已经在向他们看齐啦。你觉没觉着持械伤人者与咬人的狗相似?”
汶君孝沉默了一会儿,说起来:“别这么看问题,我也不是个不知法的人。其实,我拿着这玩艺儿,虽说是壮胆,可心里还是不踏实的。我在气头上,恨不得有百万种利器护身,有百万种武器伤人。可真要让我动手用这个......我还是做不到的。”
“既然做不到,就扔了它嘛。”
“往哪儿扔啊?万一让人拣去做了凶器,我不是一样要难受的啊。”汶君孝说着,看了看吴英舒,笑了下,压低声音道:“我保证把它收好,你放心吧。”
“一定收好啊。”
“放心。你回家吧。”
“还是你先走吧。快走吧。天太晚啦。”吴英舒说着,转过身,面向汶君孝。
沉默。
汶君孝迟缓地转身,扭脸望望吴英舒 ,步履沉重地走出一段路,刹住脚,猛回头,挥了挥手。然后,转过去,大步流星地走起来,走到十字路口那儿停下来,向她这边望……。
吴英舒一直到汶君孝离开十字路口,向南走去,并且看不到他的时候,才回到她久思夜想的家。
父母、弟弟全起来,围着她问长问短。吴英舒的心里酸酸的,她竭力地控制住眼泪,钻到灶房里去。
母亲跟进来,一面系围裙,一面说:“你别沾手了。饭菜都是现成的。这几天都给你做着饭,怕你突然回来抓瞎。妈想着你也该放假回来过年了。”
吴英舒背过脸去,抹了把泪。她低着头,走到水池边的脸盆架上扯条毛巾,擦擦脸。
“妈,你们都快去睡吧,我自己会弄的。”她小声说。
母亲只动手做着事儿,不抬脑袋。吴英舒又擦把脸,把毛巾递给母亲。
外面,响起自行车铃声,下夜班的人们回到大院里来了。不知是哪家养的鸡,拉着长声啼叫起来。“呼”地一阵风,吹开虚掩着的窗子,飞进来几片雪花。母亲急忙盖上锅盖。吴英舒伸手关上窗子,没有去注意对面三楼上的华家窗口前站着的华丝哥和他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