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第六十一章
(2023-09-15 15:06:04)
河下荒地里,散着张村的知青们。吴英舒无精打采地使铁锨翻着沙土地。华丝哥站在她的对面,隔着十来米远,一边心不在蔫地干着活,一边偷眼儿地看她。
这块荒地原来是一片树林,长得是些碗口粗的树。给知青们盖房的时候,把这些树伐下来,砍剥成一根根的橼木,搭建起房顶。现在,又来到这地方,挖掘出树根,准备开垦出来做稻田。
张玉海把知青们赶到这块土地上,就转身回大队去啦。他惦记着老陈的搜查结果,急着报那一掌之仇。他的内心渠道象是要比别人多出几道弯似的。家里的鸡被盗,他一下就认定是颛孙仁领来的那伙痞子干的。所以,天没亮,他就出了门,经观察发现雪地上有一排脚印从自家院外走起延伸着向乐园,他更加肯定起自己的判断,顾不上喊起老陈,独个儿地追着脚印来到乐园。这排脚印来到西边道口,让过往车辆的轮胎压得乱了套。不过,通往“茶馆”的迹象还是存在的。只是佟蒙欣在夜里上厕所时踏出的那排脚印,让张玉海犯起嘀咕,使他错误地认为,被偷来的鸡有可能让贼藏到马房或是麦场附近的什么地方去了。于是,他顺着佟蒙欣踏出的脚印,找到厕所,一无所获,返回途中,他想了想,觉着“茶馆”里的人做贼的可能性不大,他已经看到汶君孝的惨相,第一个做了排除。再想陆翌鑫,也不可能。这个李逵似的人物虽然脾气暴燥,但为人正直,即使是有人请他做“时迁”,他也不会往房上跳的。剩下佟蒙欣和蒉儡这两人,张玉海压根就没把他们放在心上,寻思着就是弄只鸡放到这两人的脚下,他们未必敢弯腰抓起来。现在唯一值得怀疑的人就是颛孙仁和他带来的这帮“歹徒”。颛孙仁的“小偷小摸”是人所共知的,与他结交者肯定好不到哪儿去。不是有话说:“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坏人学坏人,跟着巫人跳假神”嘛。因此,张玉海把注意的重点放到“虎穴”,想偷听下里面有没有鸡叫的声音,不料想,刚凑近窗口,就让宋一丁给浇了身水,不仅没抓到贼倒让人把自己当贼给收拾了。这让坐进马房里的张玉海越想越气,越气越想,不知怎么地突然联想到昨天的事情上去,恍然大悟般地看到这件事的背后坐着的汶君孝。这么一想,把他气的手脚发凉,那神态真好似抓住“幕后策划者”一般。
“这次不把祸害治住,我死不罢手。”他回屋换衣服的时候,对老陈说道。
“抓贼抓赃。我这就给你查去。”
“肯定在里面藏着哩。”
“这就查。”
俩人来到大队部,老陈拨通公社派出所的电话。张玉海估摸着老陈的兵马差不多快到了,走出去,吹响上工哨,吆喝着把知青们斥到河下开荒去了。
张玉海走出知青们的视线以后,男生们开始说起打架罚款的事儿。平日里的散沙,今日集成团。大家一致表示,团结起来抵制住罚款行为,绝不能开罚款之先河。女生们对此表示强烈支持。十元钱不是个小数目,顶得上知青们一年的劳动报酬,象这种伤及到每个人切身利益的大事,是足以使散沙成团的。
米娅娥没有参加到众人的谈论中去,她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大家的情绪,一心沉浸在沙琪飞的爱河中,随着情感的一叶小舟飘浮着,娇柔地唱着歌。她的嗓子很适合唱:我失娇杨君失柳......。并且唱得非常成功,不断地赢得她的听众——佟蒙欣藏在心底里的掌声。
大家基本上都猜出米娅娥心悦的原因。只有佟蒙欣还在自欺欺人地痴情于米娅娥,沉醉在她的歌声里,没有艺术细胞地跟着她哼着:......吴刚捧出桂花酒......。人们不敢招惹沙琪飞庇护下的米娅娥,就把“人肉标杆”当成东郭先生来笑话。上工路上,叫他做:“无字歌曲集”,“后补牛郎”、“零的指数”、“瞎子点灯”、“无理方程”、“根号三”,还有许多信手拈来的外号,取笑他“傻的和金(精)大爷似的”。
可人们再怎么取笑,也没人敢打起灯笼说亮话捅破米娅娥和沙琪飞的秘密屏风,因此,佟蒙欣对大家的取笑,反倒觉得挺顺气的,他在车上车下目睹沙琪飞和米娅娥亲密举止时,也是犯了很大醋劲,很发一连串的毒誓想要把米娅娥从心里逐出去。可在沙鹤珞私下里对他做了一番言语安慰之后,他的神气立刻焕然一新,好象刷上金粉一般,整根“标杆”闪闪发光,走起路来都觉轻漂漂的找不着北,所以,他一面和人们斗着乐,讥笑人们嫉妒他的追求而放出的昏话,一面偷看他的“意中人”,当瞥见她微笑着望向他这边时,他的笑声比谁都高,并且卖命地干着活。当然,这活肯定是为她而干的。
佟蒙欣哪里知道,米娅娥的微笑全是冲着沙琪飞来的。在她的笑容里,隐约地透着一种无法言谕的神秘感,很有些浪漫气味儿。她看向佟蒙欣的时候,所带出的笑意,不过是幸福过剩而溢出的波纹儿。她对“人肉标杆”的外貌及为人处事没抱一点儿好感,见到他就想刺上几句。好在佟蒙欣对她不设阵地,她只要向前他就往后退,总举着白旗望向她,让她怎么踢都踢不着,想气也气不起来。于是,米娅娥对她的这个长工(暗下里,这是她母亲送给佟蒙欣的外号)也就不那么吝啬微笑啦。有时,也和佟蒙欣说些正经事儿,或是对着“人肉标杆”没来由地相对着笑笑,给他喂上几颗爱情种子,然后,指使他提水、洗衣服、干些她不愿意干的活,干完活之后,叫他几声“阿欣”,送他出门,道声再见,随即掩门。
佟蒙欣傻呼呼地揣着米娅娥塞给他的爱情种子,为她卖命地做着事。在搬到乐园来的前一天晚上,他还打着手电,和蒉儡下沟去,为米娅娥洗衣服。可以说,“人肉标杆”完全地被“爱情”这面旗帜晃昏了头脑,只差没到盲人骑瞎马的地步。她待他如何不够意思,他的心里都是甜的。他就不去想一想,米娅娥塞给他的那几颗爱情种子能在标杆上面发芽吗?
昨晚上开过会,他和蒉儡随大家走出“茶馆”,到灶房后边的那个马房热炕上面打坐,听马房主人讲张村的过去。这马房主人名叫杨三,六十多岁。知青们跟着社员称呼他“杨三老汉”。因为杨三老汉的家是五队的,佟蒙欣串过几次门,所以,佟蒙欣一坐到热炕上面,就和杨三老汉谝起来。说是两人谝,其实也就是杨三老汉一人的舌头在动。佟蒙欣只是往出拎话头,用不了一分钟时间,就把嘴闭上啦。
他们三人坐在热炕上面,正谝着、听着上劲的时候,沙鹤珞走进来。
“我来看一下有没有铡好的麦草。”沙鹤珞笑着说出来意,“准备回家时用。”
蒉儡问:“还没到过年时间,就回家?”
“是给英舒准备的。”
“吴英舒还去赶集啊?”佟蒙欣接茬问。
沙鹤珞回答:“不去。是我托我的未来嫂子帮英舒去买的。明天她和我哥一块去。”
“你哥的对象是那个一块来的女的?”
“对啊。”
“咋不能成呢?我哥跟她好几年了,在学校时就偷偷地好上了。”
“真的?”
“我骗你干嘛?!”
佟蒙欣抠抠下巴上的一个粉刺疙瘩,又问:“她不吃你哥和米娅娥的醋?”
沙鹤珞故意反问道:“我哥和小娥怎么啦?”
“他好象,好象有点那个劲,唉,不好说。”
“我哥那人就是那样,外表上凶凶的,其实他同情弱者心是最重的,你和他相处几天,就了解他啦。”沙鹤珞说完,转身出门。
佟蒙欣赶紧下炕,跑着追出去,对沙鹤珞说:“我怎么觉得你哥对米娅娥有哪种意思呢?”他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小声地说着。
沙鹤珞答道:“瞎想什么嘛,我哥发过誓,要跟梅子一辈子的。象我哥那样的人,是非常注重誓言的。他可以不要生命,但不会违背誓言。”
“可小娥......”
“我哥把她当妹妹待,可能是嫌我这个做妹妹的不够活泼,要认小娥来补我的缺点吧。”
“认妹妹也不能这样认啊,他在车上用手这样......”佟蒙欣把右边的胳膊抬起来,做出个搂抱的动作。
“这样有什么呢?汽车晃成那样,不搂着点不得摔跤啊。我哥不过是习惯成自然的这么了一下,倒让你想出这么复杂的事来啦。”
“可是,我还是有些糊涂......”
沙鹤珞哈哈笑着,打断道:“你对小娥的感情如果是出自内心的,就不应该糊涂了。男女之间的接触并非都是暧昧的。纯洁的友谊和那样的感情是不能相提交论的。你一个人想想吧,我进屋里弄草去了。”
佟蒙欣蹲下来,想了一阵,站起来,瞅瞅马房窗口的灯亮,又蹲下来,抠着粉刺疙瘩,考虑几分钟,突然站起来,喊上蒉儡回“茶馆”睡觉。
一觉醒来,爱情又回到“人肉标杆”的脸上。因为他就不曾将爱情从心里扫出,所以,一唤也就既出啦。
沙鹤珞在上工路上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跟着大家笑话佟蒙欣,脑子里却在分析着“人肉标杆”的爱情走势。她笑佟蒙欣的时候,还不时地偷觑下华丝哥,逢有华丝哥在场,她说话前都要把话拿到心里翻上几个个,再把它吐出来。即使是笑谈,也不轻易外露。“张良”不是等闲之人。华丝哥虽然没有应承做吴英舒的“谋士”,但他的面盘上所流露出来的执着情感,也足以使沙鹤珞将头缩进龟壳中去。
“你也参加打架啦?”沙鹤珞把铁锨踩进沙土地里,去问左边的蒉儡。对面的施铎和钟铮的凝视,令她心烦。
“打啦。”蒉儡回答,弯下腰去拔镐头。他在挖一棵大树根,大脑袋上满是汗水。
“脸上这块青的,是打架打的吧?”
“噢?是那个人打的。”
陆翌鑫把镢头砍进土里,直起腰,看看蒉儡,哈哈一笑,问:“和你动手的那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开头是男的,后来是女的。”
“哈......”大家哄笑。
“你打架的时候,是不是这样打的?”陆翌鑫把两只胳膊展开,张着两手,扎出母鸡张翅膀架势,象鸡斗架那样,“哼”地点下头,“哼”地摇下身子。
“哈......”
“咯......”
“不是这样的......”蒉儡分辨着,抹去掉到眼皮上的汗水。
陆翌鑫绷着笑,继续说:“你要这样打,不如用脑袋锤他,你的大脑袋打铁可以,锤人一定行。”
“下次再有打架的活,你把大脑袋借给我,我按上个棒子,”佟蒙欣哈哈地笑着说:“把那些人当柿饼砸。”
陆翌鑫一指“人肉标杆”,说:“干嘛装铁棒,扣你头上不就是个肉锤吗?”
“是倒是,可惜我不会跳龙门。”
“学对对折就中。”
“逢人就鞠躬?你拉倒了吧你。”
“哈......”
吴英舒微微地笑出来。伙伴们的欢跃情绪,对她产生出影响。华丝哥看着她,也跟着笑起来。
米娅娥“咯咯”地笑过一气,挨近沙鹤珞,神神密密地说道:“他们还有脸提打架的事。让人家打的落花流水,要不是你哥他们帮忙,看他们这些人能有几个活着回来。”
沙鹤珞笑笑,把铁锨铲进土里,然后,将铲着的土翻了个面。
“你哥他们就是厉害。”米娅娥接着讲:“那些人一看见他们,吓也吓死啦,人还是厉害点好。象君孝那样的,只能干挨打,连还手的本事都没有。”
“你对君孝......”沙鹤珞用眼角向华丝哥瞄瞄,他正在微笑着向吴英舒那边望。“在这种场合,还是少说话的好。”沙鹤珞低下声说着,干起活来。
华丝哥向她们这边瞥一眼,挥起镐头挖树根,一晌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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