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第四十章
(2023-09-14 20:33:00)
 
此刻,走在去戏台路上的吴英舒脚步轻捷,感情激越,看起黑漆漆的夜色也觉得亮丽很多,她头一次发现星星和月亮是由纯洁而又剔透玲珑的晶体组成,其美丽程度足以与钻石媲美。她还是第一次发现,夜色是由好多好多的黑色细纱交织而成的,是夜风儿穿在身上的衣裳,静时温文尔雅,动时萧洒飘逸,令人仰慕不已。
吴英舒不由自主地哼起“在希望的田野上.....”,刚哼出两声,马上收住声音,向着四周看了又看,放轻脚步走起来。
戏台上面,黑鸦鸦的,寂静无声。戏台的西北角那儿,有一线灯亮光从一扇门板下面跑出来,映出一道窄窄的门槛线。
吴英舒的心脏嚯地变成拳击场,她的腿每往前一步,她的心脏就响一气“嗵嗵”的拳击声,仿佛里面有两个拳击新手,非得听到裁判的声音才肯出手给对方一记重击。
走到门口时,吴英舒的心跑到嗓子眼,稍微弯下腰,就能把那两个拳击手倒出来。
她长吸口气。举起右手,弯起中指,停了一会儿,敲到门上去。
没动静。
她又敲敲门。
还是没动静。
她用手电照照门锁,上面是空的。她迟疑一下,轻轻地推开门。
房间里没人。一盏煤油灯在靠门的一个木凳上亮着。这是个一大一小的套间。没有窗子,只在房间的后墙上方留有一个五十平方厘米大小的窗洞,窗洞里等距离地竖着几块立着的土坯。蒉儡和佟蒙欣住在外面的大间,南北相对着的两床之间,堆着两个大鼓,鼓上面摊放着一些园型的打击乐器。
蒉儡的床铺干净整洁,与对面的佟蒙欣阵地形成强烈反差。在“人肉标杆”的一亩三分地上,堆着四季的衣物和干臭的能立起来的袜子。那些春雨的泥迹、夏天的汗渍和秋收的泥浆,全都集中在这儿,向人们展示着“人肉标杆”下乡以来的劳动史。
汶君孝和陆翌鑫住在小间。两人的床相对摆放,隔有两米距离。房间里不见一件多余的东西。铁丝上面搭着的两对毛巾,还散发着看皂的气味。床上的被子叠得有棱有角的。枕巾翻过来蒙在被子上面,枕头却不知跑到哪儿串门去了。床单铺的平平展展,连吊着的那一截床单,也抻拽得见不到一点儿的褶子。门背后放的工具,长缺分家,整齐有序。一对水桶和两双涮净的雨鞋,并排放在门对面的墙角。泥土地面扫得细致用心,一丁儿草屑都没留下。
观罢,吴英舒微笑起来。冷场带给她的不悦感觉,在小屋的欢迎气氛中得到补偿。并且,由于汶君孝的匆匆而入,把她的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全部赶跑啦。
“改娃要点学习资料。我刚给他送去。你就来啦。”汶君孝的眼睛里闪着幸福之光,紧紧地裹耀着她,“你可真会趁虚而入啊。”
吴英舒不觉莞尔,“我还寻思着,你逗我坐以待旦呢。”
“问失迎之罪?”
“我可没叫你鸣锣开道。”
两人相视一笑。
汶君孝扭头朝大间房看看,随手关上房门,直起腰,看着吴英舒,说道:“坐啊。我们这儿不卖站票的。”
“可你已经印好啦。”吴英舒指着床铺,笑答。
“我们这儿......天天这样。”汶君孝说着,指指屋内。
“真的吗?”吴英舒用一种调皮的手势,指指床单上留下的点点水渍,“这是怎么回事啊?还有这个,你们睡觉不用枕头吗?”
“哟,陆翌鑫这家伙,一定是他干的。他怎么把枕头也锁进箱子里了?”
“哈,一语道破天机。”吴英舒笑吟吟地说着,过去揭起两张床上铺着的床单,晾到铁丝上去。她的紧张心情在一说一笑中释然了。
汶君孝没有伸手帮忙,只是在一旁入魔似地笑望着她。他眼里的吴英舒,在昏黄的灯光下,显示得更加漂亮动人,尤其是她那双久蓄爱意的大眼睛里所流露出来的爱恋情谊,令他心神动荡,好似大浪相击。
被他这么久望着的吴英舒,心脏里的拳击重新搏打起来。这次的拳击从开始起就不停点
地“嗵嗵嗵”,一直发展到将所有的语言都击成小疙瘩,卡在她的嗓子眼里,使她出声不的。
良久,她才坐下来,坐到汶君孝对面。汶君孝拧开半导体收音机,里面正在插放枯燥的乡村音乐。有一男一女两个插音员讲解着冬季农田建设的的几项条条框框。戏台上有人小跑着,闯进大房间里来了,接着,佟蒙欣的床吱咯一响,而后,听见“人肉标杆”着凉似的咳嗽。
蒉儡推开小屋门走进来,一边哈下腰放热水瓶,一边说着:“君孝,开水给你放这了。你小心点,别把壶给打了。”
“谢谢你啊。好些时没有见着热水啦。我这就把它放好。”汶君孝说着,走过去,把热水瓶放到箱子下面。
“小心点。别把壶打了。”蒉儡多余地叮咛着,睁大眼睛瞧瞧吴英舒,嘿嘿地笑着,退出去,拉上房门。
汶君孝将半导体音量调大些,重新坐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吴英舒,深恐幸福远离。他在梦中、在心里、在眸子里,说过无数句的绵绵情话。为了此刻的独处相会,他的肚子里装起一叠叠的腹稿,上面写满爱的诗篇。他鼓过百十次的勇气,激励自己向心爱的姑娘表白,可是,眼下,当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她,面对着朝思幕想的“意中人,”时,他的那些诗篇,他的情话,他的一腔心爱,全变成飞舞着的暇想,只在吴英舒的头顶上飞翔,进不到她的脑海中去。
“你......喝水不喝?”他很笨地问了句。
“不喝。”吴英舒腓红着脸,用柔顺的声音回答。她在旷日持久的感情拉锯战的战场上,早已经准备好投降的白旗,打定主意要退出折磨人的相思战斗,走进他的爱情阵地。然而,她举不起白旗,她的气力,她的心声,她的那些献给心上人的歌,却是那样的脆弱,一经汶君孝的凝视,便溃不成军了。
“冷不冷?”
“不太冷。你们这里面比我们那儿强的多。”
“如果不是外面那口大棺材,住在这儿的应该是你们。”
“不一定,听社员说,五队长向来是重男轻女的。”
“是有点。那只有等到新房子踏盖起来以后,再看有没有什么改观啦。”
“是啊。”
两人停下来,将眼睛看向别处。
佟蒙欣敲下门,探头进来,“怪道着呢。收拾起新房,原不是为了招待贵宾啊。”
汶君孝笑起来。
吴英舒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我是来帮忙缝被子的。”
汶君孝赶紧把被子拉开,去找开线的那条缝。
“缝被子?啊,好好,好好缝。”佟蒙欣心中另有算计地笑着,说。
“你有事吗?”汶君孝问,
“没什么事。睡不着,想找陆翌鑫斗斗气。那小子干啥去了?”
“我还找他呢,说好让他留在屋里等人,他倒不知钻哪儿去了。”
“他妈的,这家伙太不够意思了。肯定是去队部打扑克去了。竟然不叫我......”佟蒙欣缩出去,带上门,牙疼似地哼起“1,2,3(嘟,来,米)”,过了一会儿,床上响起他翻身的声音。
半导体里,有一个女声在报时:“北京时间二十二点整。”
吴英舒拿起放在箱子上面的针线缝被子。
汶君孝站起来,“咋过的这么快啊。”说着话,他过去推紧房门,提起热水瓶,看看箱子,又把热水瓶放下。他想给吴英舒倒点水暖暖手,可缸子被他锁进箱子。他在屋里走了走,下定决心似地站到吴英舒的旁边。
“其实,我今天约你来,不是缝被子的。”他鼓足勇气地说道。这一开头,心下跟着松懈许多,声音开始趋于自然:“是想跟你说说话。我总想......帮你,那怕是帮你实现一线的理想,对我的心里也是一种安慰。可张村的情况摆在这儿,咱们一点选择的权力都没有。我经常想,咱们的汗水已经流淌到张村的土地上面,说什么也得让它结出果实出来。这农业劳动,不仅仅是修理地球,它还是人类的生存基础。没有农业生产,就没有世上的一切。过去,是国家养咱们,现在是咱们为国家创造财富。工厂生产的零件和农村收获的粮食相比较,粮食稳居高位。永世立于不败之地。‘民以食为天’,社会再发展,人民再高贵,也没有不吃粮食吃零件的。国家会看到咱们知青的潜力,迟早会给咱们一个用武之地的。因而我这样想,咱们应该向党组织靠拢,在党组织的帮助下,陶冶自己的情操,提高知青的声望,让那些斜视知青的人们看看,上山下乡的路是对的。知青是值得骄傲的。”
“你这么乐观啊?”吴英舒停住手,笑道。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汶君孝大胆地看着她,继续说下去:“单就从狭隘的个人角度出发,我也会这么说的。你想想看,如何不是上山下乡,咱们能走到一起来吗?不是做回知青,我能认识你吗?”
“嘘,小声点。他们会听到的。”
汶君孝做个鬼脸,把声音放低下来,“让他们听呗,我又不是敌台。我说的都是事实啊。传出去也没什么的。嗳,说真的,我在看到咱们踏起的一堵堵墙的时候,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高兴。虽说那是种简单的体力劳动,可那是咱们知青创造的劳动成果,是我和你共同参与建造的劳动结晶。这是很伟大的,是很值得珍惜的。我真的为咱们骄傲,真的。我已经写了入党申请书。你写了吗?”
吴英舒断掉线头,将被子叠放到一边,坐下来,慢慢地说道:“写是写了,就是不敢拿出来。我觉得自己暂时还不能跨出这一大步。我觉得我自己还不够格。”
“为什么?”
“是思想不够纯洁,我怕这会拉大我与党组织的距离。其实,我也很想入党的。毛主席在我的心中始终是伟大而神圣的形象,向他老人家创立出来的党组织靠扰是我最大的愿望。没下乡前,我就写好了‘入党申请书’,想着一到地方,就交上去。可是,到了张村我才知道,除了个别党员知道村里有个党支部外,百分之百的社员群众都将张书记视为党。这真使我有些失望,我不知道,这张村的党组织每天都在干着什么。我看到的只是张村的党员们天天在开会,干部们天天没事做。在学校时,还能看到一些上进的思潮,可在这儿却只看到停船的港湾。我有些迷茫,不知道组织是一种什么概念,张书记又代表着什么?咱们向组织靠拢是不是向张书记靠拢?这让人看上去,会不会有巴结的嫌疑呢?”
“这是你的误解。张书记是上级党组织任命的一个基层负责人。他负责的是把咱们这些要求上进的人吸纳到党内去,扩大组织力量。咱们要求加入党组织,是向组织靠拢,跟巴结张书记是两码事。别人怎么看待这个问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你的思想认识要端正,不要使自己步入误区。”
吴英舒笑起来,说:“瞧你认真的样子,跟老师讲课似的。我明天就把申请书交上去。行了吧?”
“真的?”
“真的,我总不能落在你的后边,让你等我啊。”吴英舒说着,瞧向汶君孝。她觉得他的眼神所发出来的炽热感情,烧疼她的面颊。
汶君孝一下子坐到她的身边,低低地声音问道:“我等你一块走,好不好?”
吴英舒心中的拳击进入激烈状态,受不住嗵跳的她含羞地低下头。她的思想跳到两个拳击手中间,一面吹哨叫暂停,一面冲着汶君孝晃白旗。
“回答我?”汶君孝问。
突然,半导体里响起《国际歌》,雄壮有力的歌声走出长方形匣子,在小屋的空间里回荡。大房间里的佟蒙欣使劲地敲敲土墙。
吴英舒猛然站起。
汶君孝关上半导体。床下突然有了动静。
“呼......噗......”一声呼噜打床下飞了出来。
吴英舒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巴。汶君孝把她拉到身后,弯下腰,朝床底下探看一下,哈哈地笑起来。
“你来看看,这家伙......”汶君孝蹲下身,拉吴英舒往床下看。
吴英舒朝床下看去:陆翌鑫穿着棉大衣,裹着雨衣,捂着棉帽,枕着枕头,两腿装进一个破筐里,呼呼地睡得正香哩。
“他这是在干什么呀?!”吴英舒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汶君孝一面笑着,一面单腿打跪,把头钻到床下,捅捅陆翌鑫。
“喂,醒醒!喂,喂,上工啦。”
“去,去去......”陆翌鑫迷迷糊糊地晃晃脑袋,猛然地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啊?上工啦?!”说着,踢开破筐,咕噜身钻出床底,看看面前的两人,难为情地笑起来。
“我的福尔摩斯先生,”汶君孝拍打着陆翌鑫大衣上的尘土,说:“床底下可不是破案的事务所啊。”
“失策,失策,怪只怪我这只窃听器大了点。我是想听听你们是怎么约会的。”陆翌鑫伸手抓下毛巾,马上松开,唏了声,“喝,真凉啊。我听来听去的,啥也没听出来,倒把我冻得结实。后来,就唏哩糊涂地睡着啦。”
“这招可够新鲜的。”
“新生事物嘛。你不支持,咱扼杀掉就是啦。”陆翌鑫说着,解开大衣。一个枕头在他腰上绑着。
“不怕床下有蛇啊?”
“蛇已经冬眠啦。”
汶君孝和吴英舒出声地笑着,望着他。
陆翌鑫解下枕头,托在手上拍了拍,使用一种滑稽的舞蹈姿势,把它送到汶君孝的床上,说:“GOOD NIGHT。明天见。”
“哈......”
“我得走啦。”吴曲舒笑得咳嗽起来。
“我送你。”汶君孝抓起床上的棉帽,抽打下陆翌鑫,“你不跟着去取经吗?”
“这就免了吧。怪不好意思的。”
“你这颗臭子弹。”
“专闷臭豆腐。”陆翌鑫冲着汶君孝的后背,做了拳打脚踢地动作,等小屋门关上以后,他爬到床下,拉出破筐,望着筐上的破洞,哈哈地笑了起来。
一前一后,走下戏台。汶君孝停下来,转向后边的吴英舒,问:“冷吗?”
 
 
 
 
 
 
吴英舒觉出身边走着的汶君孝慢了下来,便转过头去望他。
“慢点走,好吗?”汶君孝说。
“好。”
“我......还是......谈谈米娅娥吧。”汶君孝象写文章那样,字斟句酌地说道:“这是迟早要接触到的话题。与其任她雾盖弥障,不若由我澄清事实。我以我的人格起誓,我和她之间绝对是清白的。在认识你之前,我没有对任何人,特别是米娅娥产生过任何超出友谊的情感。我们两家是近邻,我一直把她当妹妹待的。其实,她还比我大几个月。我和她没有多少接触,对她不是很了解。她经常来我家找我妹妹玩。下乡时,她母亲托我照顾她,我答应啦。我当时没觉出她母女俩人的用心。直到下乡,我才明白过来。这让我很烦感。我讨厌虚情假意的人,她是。我憎恶恬不知耻的人,她是。我不喜欢装腔作势的人,她是。唉,没法说。我见她心里就不舒服。我这话说出来不是讨你欢心。确实是这样。我没有夸大事实。”
吴英舒竖起大衣领子。米娅娥留在她心上的阴影,实在是难以去掉的,虽说汶君孝将爱情的阳光洒满她的身心,但她在阴影处搭起的帐棚却不是一下两下就可以拆净的。
“我对她一忍再忍的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对她母亲的承诺。我答应她母亲在下乡后照顾她的。我不能言而无信。这就让我陷入一种很尴尬的境地。她每伤害你一次,我的心就疼一次。我多少次地对自己说,如果她再敢伤害你,我一定对她不客气。但这只是仅限于我自己在说,却一直不能付诸行动。她若是一条狗,我可以用砖头去砸她,让她离我远点。可她不是。她把我推进旋涡。”
“我理解。”吴英舒说着,用手在自己的眼睛上抹了一下。
汶君孝站下来,等着吴英舒停住脚,继续说下去:“好在这个旋涡不大,我出来啦。我准备告诉她,告诉她,我的选择,不管她如何闹腾,我都要告诉她。”
吴英舒的心里翻起幸福的浪花。她委曲求全地渡过一个又一个感情关卡,这时节才找到他的动感地带。“我盼你的表白盼得好苦啊。你天天地吹着‘红梅花儿开’,我天天在盼你表白。你非得逼上梁山,才肯举起反抗吗?”她在心里喊着,“你若早露出你的心来,我该少受多少精神折磨啊。”
张家院外,忽然哭声暴起,“三成人”抓着张玉海又撕又咬,哭嚎着乱骂不休。几个穿白衣的人由院里跑出来,拉扯‘三成人’。吹鼓手们乱了阵角,曲子跑离了谱,“呜哩哇啦”成了“呜哇呜哇......”
汶君孝朝张家院望了望,小声地说道:“咱们受到的打扰已经够多的啦,干嘛还要再受死人的打扰呢。听我说,看着我,好吗?”他紧盯着她那双使夜色变淡的大眼睛,“你想知道,我要告诉她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我不说,你也应该猜得到吧?咱们下乡到沟下提水那次,你的眼睛就已经告诉我,你什么都知道的。我看得到你的心,就象看的到我自己的一样。你承认吗?”
吴英舒在心里点了下头。
这时,方佳菌的尖嗓子在夜空响起来:“英舒!英舒!我回来啦。你在那儿?”
“我走了。”吴英舒慌不择路地跑起来。
汶君孝追赶着她,跑在旁边:“跑什么?难道咱们见不得阳光吗?”
“不,不是的。”
“怕人家笑你?真是的。有我呢。”
吴英舒不跑了,改换成均速走动,“还是小心点好。人言可畏。我不想咱们的感情再受到外界的伤害。”
“还想保密啊?床下间谍已经把情报刺探走了。”汶君孝说着,笑起来。
吴英舒也笑啦,“那声呼噜吓我一跳。我一下子就想到‘三成人’那里去了。”
“陆翌鑫......哈......”
“他太有趣啦,前几天说要睡进棺材里,说是里面暖和,叫我给拦了,今天又睡地面上,”
“嗳......英舒......,是你吗?”方佳菌边喊着边朝这边晃手电。
“喂,别晃了。”汶君孝用手挡着射过来的手电光,不使它耀花眼睛,“还让人走路不走啦。”
方佳菌站在院门口,使手电横平竖直地照着电柱儿玩哩。汶君孝走近她,笑着说:“喂喂,你把你的嗓子放粗点,不然让那些睡觉的人听见,会以为托儿所的门没关好,让你给溜了出来。”
“你胡说,农村没有托儿所。”方佳菌将光柱倒向脚下。
“后院可是有哇,跑出一只小猪娃也是常有的事。”
“哎呀呀,哪有我这么大的猪娃啊,谁家盖得起圈我的圈呐?!”
“盖不起圈,还能拴不起猪脖么?”
“胡说八道。”方佳菌尖声笑着,对吴英舒说:“你看他是怎么回事呀,跟吃了哈哈药似的。啊......我知道啦。”
“知道什么呀?”吴英舒的声音窘困地问。
“我不说了,反正我知道了。太好啦。你们再冻一会吧。”方佳菌压着尖声,跑进院子,停住脚,向两人晃晃手电,顽皮地笑着,进门去了。
午夜的风,凛冽刺骨。从脖子里钻进去的凉气,冰得全身发颤。汶君孝看着吴英舒,小声说:“进去吧,外面太冷,小心感冒啦。”
“我想看着你走回去。”
“不行,太冷了。你进去以后,我再走。”
“不,还是你先走吧。我不看到你走回去,我会睡不着觉的。”吴英舒言自心声而出,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
汶君孝朝土房门看看,凑近吴英舒,耳语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回答什么嘛?”
“你知道的。”
“嗯。我知道啦。”
黑暗遮不住爱的篝火,冷风吹不灭情的烛光。爱人和被人爱,是人生的大喜事。幸福就荫生、暴发于喜事之中。
“快走吧。”吴英舒低低地说出来的这句话,声音是不清不楚的,好似卷着舌头吐字眼一般。
土房门响了一下。在门里偷看的方佳菌“嘻嘻”地笑起来。屋里的灯光把这个调皮的偷觑者照到门板上面,在屋外就可以看见她的影子。她偷看的本领也和她织毛衣一样,笨拙的象是个缺乏智力的孩子,扒着门缝看不清外面的世界,索性拉开门,把脑袋夹在两扇门中间,以为身子不出去,外面的人就不知道她的偷看似的。
方佳菌的嘻笑拉开汶君孝和吴英舒的距离,两人望向房门,小声地笑起来。
“喂。”汶君孝打开手电筒,朝房照去。方佳菌“哈哈”地一声尖叫,缩进脑袋,关上房门。
“长不大的娃娃。”汶君孝笑着说。
吴英舒没出声,只想发笑。过了一会儿,她看看他,摇了下头,说道:“天不早啦。”
“回去也睡不着。”
“不休息怎么行呢?”
“下逐客令啊?”
“回吧,用热水泡泡脚再睡。”
“好吧,明天见。”
“明天见。”吴英舒目送着他,看着他手里的电筒光圈渐渐地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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