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第十六章
(2023-09-14 06:30:57)
张家院内,闹出一片嘈杂,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几种声音搅和在一起,使得喊声、骂声、哭声、打斗声变了腔。四、五队的人们仿佛受着磁铁的吸引,从四面八方向着张家大院汇集。
陆翌鑫和方佳菌挤进人堆看会热闹,走到吴英舒她们这边来,说道:“没看头,弟兄打架。”
“为什么事?”沙鹤珞问。
方佳菌答:“为分家什么的。”
“分就分呗,至于吵成这样?”
“已经吵过好几次啦。只要张书记出去开会,这院里就吵吵,今天是最厉害的一次。”卿婧压低声音说着,向隔壁的张家院扫视一眼。
陆翌鑫转向方佳菌说:“听你嗞啦的怪吓人的,我还以为世界大战暴发了呢。搞了半天,屁事没有。”
“谁让你上当的,活该。”
“好啊,活该。晚上我把‘三成人’鼓弄你屋里去,看你活该不活该。”
“缺德对身体不好。”
“开心可是补药。”陆翌鑫说笑着,朝汶君孝走过去:“走回吧。啥事也没有,张家弟兄闹仗,没什么看头。”
汶君孝看看吴英舒,转过身子,让过一个担水的人,脚步沉重往回走。
吴英舒别过脸去,没睡醒似地瞅着挤进人堆中去的米娅娥,对紧随其后的佟蒙欣、蒉儡呆视上好一会儿。
沙鹤珞偷偷地斜起眼角瞟瞟吴英舒,很谨慎地说道:“汶君孝好象不高兴啊。”
“有热粘皮粘着,他没法高兴。”方佳菌瞧向米娅娥,说。
“是说米娅娥?”卿婧问。
“除了她还有谁?”
“她是有点怪,我们队上的社员都在替汶君孝可惜,说他......”
突然,张家院的惊叫声打断了卿婧的话头。吴英舒她们退到段家院门口,看着那些堵在张家院门外看热闹的人们潮水般地分开,齐刷刷地让出一条路来。一个青年农民冲出张家院,拚命地朝着石桥跑去。一个脖子上面生着个大瘤子的人,抡着把大砍刀,在青年农民身后猛追。放过这两人,潮水自动涌合,呈箭式追在“持刀者”身后。
方佳菌拉着沙鹤珞冲进潮水。卿婧被走出门来的段飞燕轻轻地拽进院里。吴英舒横穿潮水,站到段家对面一个堆积很高的圈肥上面。
一个大嗓门的中年妇女刚进张家院,就跑了出来,冲着潮水这边叫喊起来:“铜科,别打了,你娘死过去啦。”
潮水一下子断成两截,前半截继续尾随,后半截倒流着涌进张家院。
站在高处的吴英舒向潮水前望去,当下紧张地颤栗一下,她看见那个逃命者正飞奔着跑向临近石桥的汶君孝和陆翌鑫。陆翌鑫扭脸向后边看了下,回头对汶君孝说句话,两人闪到一旁,还没站稳哩,那个逃命者一下子绊倒在他们脚下,摔得鼻子出血,挣了几次没挣起来。担水的那人试图用手去扶他,一转眼,看见追赶上来的人物,马上扔下水桶,躲到一边去啦。潮水中有个女人惊叫着哭起来,声音凄惨的揪人心肺。
“出人命啦!”有几个声音同时叫喊起来,潮水定住啦。只有惊叫着的那个女人疯也似地冲上前去。
绊倒在地的逃命者在脸上呈现出一种畏惧死亡的灰色。他向着人们,向着扑过来的“持刀者”大叫:“救人呐!救命啊!哥啊,咱没仇哇,不要杀我呀,房地你拿去,全你拿去。救命哇......”
“持刀者”大骂着抡起刀向他的弟弟砍去,一下,又一下,血水开始溅出来,他仍然没有一点罢手的表示。
逃命者在地上翻滚着,躲避着,那样子象是一只无力逃脱厄运的羔羊。
围观的女人们开始尖叫着退到男人后边去了。那些男人们却不知为什么,只是呆楞着,把手藏了起来。
陆翌鑫忽然骂句粗话,抓起横在水桶边的扁担,一下子冲到“持刀者”近前,将他持着的刀打落在地。紧跟着他的汶君孝,骑住“持刀者”。红起眼的“持刀者”拚命地挣扎着,继续口吐狂言,大发“不杀仇人,难平我心头之恨”之狂言撅词。
陆翌鑫把刀拾起来,举到“持刀者”面前,威吓道:“你要是还没完,我就把这个交给他(一指逃命者),让他剁了你。”
被砍伤好几处的逃命者,靠着那个扑上来的女人帮助,坐起来,看着陆翌鑫,有气无力地说着:“把它给我,给我.......”
“持刀者”不骂啦。但面孔上还保留着仇恨入心的神情。
潮水开始向两旁闪去。夕霞娘带头穿过潮水冲过来,一到杀场,连训带跺脚地指挥起跟她一块来的人们,把“持刀者”用绳子绑起来,送到大队听待发落。然后,她调转头,伸手去扶倒在血泊中的“小叔子”。
“你们弟兄俩今天是怎么啦?非得打的头破血流的才肯罢手啊?!你大哥刚出去开会,你们就这么干上了?等他回来,看你们怎么给他交待。”夕霞娘一边说着,一边停止搀扶,用手指察看“小叔子”胳膊上的刀伤。
“小叔子”疼得直眯眼,扶着他的那个女人一个劲掉泪,说不上话来。
陆翌鑫看着血泊中的人,发急道:“别说了,赶紧去医院,等血流光了,想去都没救啦。”
“得赶紧去医院,救人要紧。”汶君孝将刀递给夕霞娘,说。
夕霞娘握住刀,弯下腰,问“小叔子”:“能起来吗?能起就赶紧上医院去。”
“起不来啊,胳膊上的骨头怕是断了......”“小叔子”哭腔哭调地回答。
夕霞娘直起腰,环视下众人:“你们哪个来帮个忙,送他到医院看看去?”
男人们走围过来。
“我来背。”
“不能背。还是上手抬吧。”
“县医院有娃他姨哩。”
“瞧这血口子......”
小眼黑的父亲从五队方向跑过来,扒开人群,跪起一条腿,扶起躺着的人,流出泪水,说:“明科,这是怎么整的,怪哥慢呐,哥料有这出的......”
夕霞娘皮笑肉不笑地剪断眼黑父亲的话:“张银科,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你问我?”张银科瞧着夕霞娘,欲言又止,背起弟弟,向麦场上跑去。麦场上,段雨涛正开着手扶在那儿碾场。走的时候,张银科把夕霞娘默望了一下。
吴英舒挤到汶君孝的近前,隔着改娃和爱爱,朝他望了望。汶君孝转动下脑袋,很准确地找到她的眼睛。吴英舒马上看向别处,心下却在强迫着自己去读出他那双眼睛里所表露出的语言。
“好家伙,你俩个够厉害的。”改娃冲汶君孝和陆翌鑫竖起大拇指,笑道。
“有啥厉害的?”陆翌鑫一笑,问改娃:“刚才你躲哪去了。想来个帮忙的,连个影也见不到你?”
“我......,不行,比不上你们。”
爱爱说:“今天不是你们俩个管管这事,怕得出两条人命呢。”
改娃道:“死一个。毙一个。他院里还瓜了一个。这张家的戏还真够多的。”
“戏多?戏多你还往里凑呢。”
改娃不吭气啦。
夕霞娘提着砍刀,向这边走来,没开口前,先咧开了嘴。这是她与人交谈前的信号。
改娃没等她到跟前,就小声地叫着爱爱走开,随着人流去追逐开动起来的手扶。夕霞娘含笑看着走开去的改娃和爱爱,继续向这边走来。
说起夕霞娘,全无一丝干部家属的形象。浑身的衣着穿戴和大众倒着个儿,裤子衣服皆是里面的比外边的长。罩在外面的那套黑布衣裤,从来不曾洗过,天天巴在身上,散发着一种酸溜溜、霉烘烘的味儿。内衬的衣服倒是换的勤,今天红明天绿的,只是没一件鲜亮干净的,件件脏的起灰。至于说到她的长相,如果把脸洗净些,倒也不是十分难看。她平日里言语不多,经常表露着一种谜一般的微笑。就是这种微笑,弄得不仅张村的人们怕他,就连她那当家的男人也都惧她三分。寻根求源,则此人的奸诈心灵被她的邋蹋外貌掩进了“防空洞”,只在警报解除之后,才出来收拾摊子。有不少人忽视了这一点,因而吃了大亏。依据“前有车,后有辙”之见,张村的人们逐渐地变得灵醒起来,“哼哈”之声在她周围响成一片。虽则有些人恨她入骨三分,但截止七六年夏天还没有出现一起反抗事件。
“好,好啊。你们是个好娃。一扁担救下条人命。”夕霞娘说着,瞧瞧汶君孝,又说:“等你张书记回来,我叫他好好谢谢你,还有你。”说着,指指陆翌鑫。
陆翌鑫答道:“没什么可谢的,该当他(指指血泊)有救。”
“你这娃会说话的很呐,闲时到我屋里耍去。”
“好,好。”
夕霞娘踢踢踏踏地走了。远没有冲出潮水时的紧迫劲儿,好像一个出外寻宝的人,丢掉寻宝工具而无奈失神返回那样。
吴英舒等夕霞娘一离开,独自回宿舍取出木杈,上工去啦。陆翌鑫冲着跑到前边去的佟蒙欣叫喊几声,看见蒉儡拖着几个木杈从院里出来,便唱着歌儿,扯着方佳菌,叫着汶君孝往麦场去。几个人都没注意到夕霞娘的异常走态。平时粗心大意的方佳菌倒是瞧出点不对劲的地方,不过,她在和陆翌鑫开起玩笑后,马上把疑团踢出九霄云外去啦。
兴许是偶然,或许是心灵相通吧,那个笑望天下一切的沙鹤珞,在向夕霞娘打招呼时,非常有把握地说出这么句话:“帮倒忙的人并不是随处可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