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第十四章
(2023-09-14 06:16:25)
男生宿舍是一种套房式的屋子,外间是一大间,约有十七、八平方米,迎门的南墙上安着一扇格子窗。门背后,顺南北方向摆着一口黑漆描金的大棺材。挨棺材向南去,支着蒉儡的睡榻,整齐、干净,床单上还罩着一块红花塑料布。佟蒙
大间的东墙正中开了扇小门,进去看,里面是一个小间,比外面那间少一半面积。屋里摆上两张床、两个箱子,空间就显得紧巴了。汶君孝和陆翌鑫的床抵南墙放着,两床之间只有一米左右的空隙。两个箱子分别做了床头。屋里没有窗子,只在南墙上面掏了个四方洞,立起两块土坯做隔扇。汶君孝和陆翌鑫的床上铺盖都是散摊着,其窝囊程度说明着他们已经有一个月时间没有叠过被子啦,因为屋内光线极差,几只猫崽般大小的老鼠胆大包天,竟然在主人的开门声中,跑到门开处,大睁着小眼,敌视来人。
“去!”汶君孝使木杈捣地,喝道。
老鼠“嗖”地跑到墙角,等着汶君孝把木杈立到门后,走开去,这帮灰色贼子飞快地跑到木杈上面,啮咬爬抓起来。
汶君孝站到床边,朝门后望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躺到床上去。他穿的背心、裤子都已经汗湿了,粘在身上很叫人难受。他侧起身躺了一会儿,又侧转个方向躺了一会儿,怎么着都觉得不舒服,他皱起眉头,起身下床,脱掉背心搭到铁丝上面,光着膀子坐下,默默地想起了心事。
分手吧,夏天,
你我不再有缘,
若能让你稍息一边,
我一定向你说“再见!”
虽说秋风还末到,
但我还是急着和你分手道“再见!”
对,“再见”
陆翌鑫的歌声在后面的厕所里响起来,渐渐地转到戏台侧面,没多大功夫,戏台上有了他的嗓音:“君孝,走啊,吃饭去。”
汶君孝没有回答,也没有往门口瞅,依然拧着眉头想着事儿。
陆翌鑫很快地进了屋,“嗨,还烦上啦啊?瞧你这点出息,啥还不啥呢,先给自己把烦恼药吃上啦,多没劲呐。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分点给我,我现在巴不得找点烦心的事儿,尝尝味道呢。喂,听我说,考虑那么多干啥?走一步说一步的话,今天不朝明天看。谁知道明天的事是啥样的。当天的事当天了,管他三七二十一。不就是一个米娅娥嘛,明天让我跟她一车,我不把她累成哑巴她才怪呢。”
“她不会跟你一车的。”
“也是。不行的话,你现在就找一个你喜欢的人,让姓米的死了这条心,不就得了。”
“你说的也太简单了。”汶君孝说着,把被子团巴团巴折腾到一堆儿,躺靠上去。“找朋友不是件闹着玩的事。哪有现摆浮撂的人呐。”
“怎么没有?”
“谁呀?”
“吴英舒啊。”陆翌鑫脱下汗衫,拧了拧,搭到汶君孝的背心旁边,“米娅娥不是总看她不顺眼嘛,你偏偏就去跟她好,叫姓米的死心。”
汶君孝坐直了身子,微笑起来,说:“这事怕没门。”
“咋能没门呢,你又没去试。”陆翌鑫坐到汶君孝对面的床上,一本正经地说道:“跟你说吧,这几天,我注意了一下吴英舒,发现她对你好象有那么个劲,只要米娅娥染上你,她就会去搡眼睛,好象里面有沙子似的。”
“你没事瞎编啥呢。”
“不信拉倒,我才没功夫跟你讲故事呢。”
“信你。说实话,我也注意到了。”汶君孝难为情地笑笑,承认道:“她确实不错,我也考虑过你说的办法,但那是最愚蠢的下策,我是不会采纳的。”
“理解不了你。你的脑子里装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点,干什么都得冲出重围?我要是你,马上去找米娅娥和吴英舒,当场罢明立场,喜欢谁就喜欢谁,不喜欢谁立马请她靠边站。哪来那么多的烦恼事儿。”
“都象你这样,还不乱套啦。你可知道,米娅娥可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陆翌鑫拽下毛巾,一边擦拭着胸前、背后的汗水,一边说:“姓米的算什么玩艺儿,她那种人你说什么也不能要,我敢和你打个赌,不信你瞧着,她离开你,会生活的更自由自在,你对她再不感冒,也还有点压住她阵脚的味儿,她在你面前再涨也涨不上天去,我不是看扁她,把她说的不值一分钱,象她那种人离开了男的,就活不成,哪天,你也看到了,颛孙仁把她说成那样,她和他谝起来照样热呼的不得了。没见过这号女的,一点自尊都没有。真要她,以后还真是个事,结了婚,弄不好还得为娃亲爹是谁打官司呢。”
“你把她说的也太坏了点。她还没到那步呢。”
“等到了那步再想躲开她,怕是难如上青天喽。”
汶君孝抓起扔在床上的黑折扇,胡乱地扇打了几下,递给陆翌鑫,顺手拿过他手上的毛巾,抹抹身上的热汗,拧着眉头,低声道:“你有什么好办法?最好是两全齐美的。”
“什么是两全其美好?没门的事。你趁早别往这上想。该来硬的来硬的,我就不信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就你这么样肉的,搞不好连吴英舒也得陪进去。姓米的也就是跟你,她敢往我跟前凑凑,我一巴掌不扇她到天边去,你到地球外面找我。”陆翌鑫言罢,走到门背后,去赶那几只小老鼠,他一边叫着,一边跳着脚追撵一只小老鼠,一直撵到大间去。
汶君孝又躺靠到被子上。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抹平了眼角的纹路,隐进肌肤里去了。他的内心仍然苦恼非常,陆翌鑫的所说与他的苦苦思索的结果基本一致,只是他的思想过于擅长理论,使他始终衷一是。他以往至所以容忍米娅娥,多半有点强者同情弱者的因素存在。他实在不愿想像自己扇打米娅娥的情景,虽说为了他的“意中人”,他不缺乏打击的力量。
走回来的陆翌鑫,歪着脑袋看看汶君孝的手,善意地讥笑道:“手要多余,剁下来给我。瞧你的爪子,跟挨刀的鸡差不多。还在想事呐?”
“不想啦。走一步说一步的话吧。走,吃饭去。”汶君孝拽下背心,一边穿着,一边下决心似地说道。
“这就对啦。你要再这么想下去,我肚子里的戏该把肠子唱成结啦。”
“把背心穿上,光膀子对人不尊重的。”
“大热的天讲究什么啊。”
“咱们应该处处注意树立咱们的形象。”
陆翌鑫笑着摇摇头,抓过背心,边穿边出门去。
汶君孝随后跟出,给门上锁的时候,他听着陆翌鑫和佟蒙欣的玩笑话:
“你躲在门口排什么戏呢?”
“公鸡候蛆。”
“候着了吗?”
“这不把你候出来了。”
“你见过这么大个的肉躯吗?”
“所以我才等着开眼呐。”
汶君孝跟着他们走下戏台。队部办公室的门正巧拉开了。改娃和爱爱打里面笑着出来。爱爱说了句话,在改娃后背上打了一下,扭头发现汶君孝三人,忽地红了脸颊,用草帽斜着挡住半边脸,小声地笑着,从他们旁边跑过去。
陆翌鑫接过改娃递过来的烟卷,笑着问道:“早就下工了,你还在忙活啥?”
“写宣传材料,大队催着要呢。”改娃不好意思地笑着,回答。
“这宣传材料一定很有力量吧?”
“没啥新内容,就是三夏......”
“谦虚个啥劲么,你的宣传材料没新内容,能把爱爱的手吸到你的背上去吗?”
改娃红着脸,给陆翌鑫点着烟卷。汶君孝微笑着,朝爱爱那边望了一下,注意起改娃的神情。他看着改娃脸上隐约透着的幸福气色,着实信服了“只要感情在,麻子脸上放光彩的”说法。
佟蒙欣干巴巴地笑了几声,说道:“改娃,亏着你吃过几年军晌,怎么连点隐蔽常识都没有呢?先这么个开阔地做情场,是等着挨枪子还是候炮轰呢?”
“别这么说,我和她没什么事......”改娃一面吞吞吐吐的哼叽着,一面向爱爱那边看。她躲在戏台西边的一个麦草垛后面,露出个脑袋望向这边。
“别打马呼眼了。”陆翌鑫推推改娃,“找你的拉菲克去吧。”
“去吧。”汶君孝笑着催改娃,说。
佟蒙欣道:“你是不是想等我们走了以后,再进窝里去写你们的宣传材料哇?”
“不说了,不说了。我走啦。”改娃锁上门,拎着钥匙向爱爱跑去。
三人哈哈一笑。
陆翌鑫说:“这俩够胆正,真要能成,倒也挺配。”
佟蒙欣道:“配是配,只怕乐极生悲,张村的婚姻都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成的,这俩这事未必能成”
“封上你的乌鸦嘴,来段喜雀唱的歌,现在都啥年代了,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文化大革命是闹着玩的吗?”
“两码事,文化大革命是城里人的政治,封建陋习是农村人的文化,那个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啥的在张村是铁打的纪律,谁违纪谁玩完,我听三队的社员说,他们队的妇女队长和外村的一个民兵好上了,大队直接把她撸回社员,全大队的人都把她当成流氓看,她家马上把她给嫁了出去,利索的连二话都没一个,狠着呢。”
“可以啊你小子,啥时串门串到三队去的,咋不跟你叔我言传一声啊。”
“甭装辈大,我是串门人的鼻祖。”
“哟喝,蜘蛛成精了,停下来叫我见识下你的真容。”
“等太阳从西边出来吧。”
两人正在说笑逗乐间,女生宿舍那边,传来骂声:米娅娥恶言恶语地骂着咬破她拖鞋的耗子,对那些专搞侵害“人权”活动的鼠辈掰本人形护照,将它们当成人来咒骂。
汶君孝减慢下脚步。
陆翌鑫说:“这货越来越上脸,不收拾不行,直接发配回大队对啦。”
“她上她的脸,又没上你的,你操这闲心弄啥么?”佟蒙欣接茬道:“她本身就不是个干活的人,能坚持参加夏收到今天已经很难得了,累了发发脾气实属正常,叫她发呗,发出来就没事了,她前几次不都这样,过后不就没事了嘛。”
“理解的够深刻的啊,是不是看上她啦?看上她就追,往死里追,为汶君孝解解围。”
“嗯,此计甚妙,可以一试。”
“那就试呗,还等啥呢,赶紧过去想办法叫她把嘴闭上,算你首功一件。”
佟蒙欣酸溜溜地来了句:“没有君孝的着肯,这功我抢着不合适,名不正言不顺,米娅娥认我是老几啊。”
汶君孝没有答茬。
“甭往君孝这儿扯,自己的路自己走,走走走,赶紧地奔你的梦去吧。”
“别推别推,我这身骨架子还没铆到位,等铆瓷实了你再推不迟。”
“什么时候能瓷实喽啊?”
“怎么着地也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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