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那天，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亮，大雨。

 

空荡的大巴从黑夜驶进白天，车里冷风不明来路地吹，几次都被冻醒过来。

到达机场，为时尚早，满满两大箱的东西，都超重，托运行李处的小姐，一脸不耐烦，啪啪为箱子贴上标签，

按动按钮，传送带嗡嗡动起来，懒得说任何多余的话。走过安检的小门，提起大包和相机，顿时被灯光熠熠的各种免税店包围。喷了满身的香水，走走逛逛，在买了大瓶的百利和芝华士后，负重，走不动路。

站在平行的传送梯上，靠近登机口。

 

缓慢前行着，我想起在四月初的时候，我头脑发热地搬家了一次。每一次的搬家，都是一次结束和开始。

重新清理物品，大批衣物捐给慈善机构，书籍大部分是不需要再看的，必须带走的放进行李箱。

当我咬牙切齿地把一箱书和两大行李箱衣服拉出门口，我的英雄情结又开始迎风飞舞。

似乎，这样一来，我就有了全然崭新的生活。我住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好，同住的女孩都勤奋可爱。

当出租车停在我面前时，我开始后悔。

由于搬家太欠缺考虑，住新房子自己不仅要交税还不能拿回全额定金，

于是，搬家宣布破产，我把所有货物原封不动地又搬了回来。

 

由于不想正视自己是个神经病这个事实，我没有重新收拾装箱的东西，把它们都搁置在楼下客厅里。

转眼一个月过去，回国前三天，才开始收拾行李。

当我重新打开行李箱的时候，我发现，一个人生活所需的物质，实在是少之又少，

之前那么必须带走的东西，终归还是生活的附属品，没有什么东西非要不可。

 

托运完行李，发现随身带的行李所剩无几，

生活一直都在做减法，就像是生命里那些能记住的和想念的人。

 

 

 

 

登机后，给妈妈打了电话。发了一条短信后，收到回复，关掉电话。

等待飞机起飞，一直觉得飞机腾空的一刻，像是乘坐游乐场里那些让人体验失重的机械，是心有余悸的欢愉。

 

在慕尼黑转机，再起飞，飞行时间太长，干燥浮肿。到达北京，热浪来袭。从冬天直接进入盛夏。

我边走边脱掉外套，置身于橘色明亮的机场大厅，透过顶棚的玻璃，看见北京灰白一片的天空，明亮刺眼。

乘电梯，坐地铁，满眼的人群，人群在流动。

 

行进到行李处取行李，看着一个一个大箱子被生硬地扔上传送带。

越来越拥挤的乘客们围成圈，神情焦虑，伸长脖子张望，泛着金属光泽的传送带上，

不一会就布满各种质地的行李箱。我预感我的箱子会烂。但却看见箱子完好无损地被扔了出来，很是高兴。

一个德国女孩帮我把箱子放在推车上，还会用中文说不客气，

旁边高大强壮的男人，却假装没看见，一脸的郁闷，像自己的行李全烂了一样。

 

双手紧压行李车的推杆，走向出关口的光亮，满心欢喜，

走到中途，又停下来，转身推着行李，去不远处的洗手间，整理了一下头发才出来。

 

接机的人群，举着小牌，趴着围栏，我刻意放慢脚步，

我妈说，她特别希望能看着我走出来，然后趁我不备喊我名字。可等我缓慢地走出去还是没看见他们俩。

想打公用电话，被告知一张电话卡最低消费要五十元，我正想跟服务员小姐商量一下，她能借我电话打打，

我给她五块钱时，听见我爸在身后大声喊平平平平，我回过头，看见我爸手里端着保温杯，

盛在杯盖里的茶，冒着热气。

 

我们在地下停车场兜兜转转好几圈才找到车，关上车门，车里显示当时室外温度为34摄氏度。

电台在放Jason Marz的歌，我妈递过来一个香瓜给我吃，让我很惊喜。

 

 

 

 

到家了，家里多了个宝贝，是萨摩耶，大名叫福禄，我叫它阿福，我爸叫它禄禄，

阿福长着长睫毛，乖巧聪明，有人陪着玩，鼻子就是凉凉的，没人理，就闷闷不乐。

刚刚八个月，玩心太重。每天遥望窗外，时刻保持逃跑的状态。

 

打开大箱子，和上次回来一样，买回来的礼物，和我妈俩人拆拆分分，就所剩无几，

我爸嘱咐我下次千万不要买这么多东西。

 

串了串门，看见大家都在为生活忙碌着，大人看不出什么变化，妹妹竟然长得快跟我一样高了。

看着爸爸给狗洗澡，喂食，似乎心态变得更平和，心情愉快，好多事情也都放下了吧。

没变化的就是我妈，明明退休了却又上岗了，还比以前更忙。

上班时，依然在意穿衣搭配，下班回来，还热衷唱歌，不过现在偷菜和打理QQ农场的事，

似乎都交给我爸打理了。

 

回来三天了。第一天早晨八点起床，第二天，早晨七点，第三天，六点。

时差，是个传说吧。

 

家里换了更大的新电视，我摸索了半天，心里惊叹科技真奇妙，我妈告诉我一百台，是3D频道。

每天早晨，我看天津卫视连放的甄嬛传，看的时候，脑子都在走神。插播广告的时候，就躺沙发上看书。

喝茶吃苹果，大半的苹果都被阿福抢了去。最让我欲罢不能的是冰箱里伊利的酸乳酪，我一气吃了三盒。

回国前想吃的东西，回来忽然全不想吃了。

白天在家呆着，和阿福肩并肩躺着，陷进回忆里或者读书，用电脑音响放音乐，似乎歌全都变好听了。

看着光线从这个房间移动到另一个房间，似乎就完成了一天的质感变化。安静，富足。

 

有时候觉得，做许多事情，都像是在沙滩上垒城堡，海浪席卷而来，霎时间变沙砾，白沫翻滚。

人们总在试图调整理智和情感，使其达到平衡，

学着去从容接受伤害和恩宠，不断巩固自己的价值体系，加强自我保护机制。

但当面对感情，面对梦想时，自己的内心，还是会失控。

像是一个常年挂着世界小姐微笑的人，忽然跳车当了亡命之徒。

最爱自由的人，却为自己画地为牢，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回家第四天，时差发挥作用，太清醒。

读史铁生的书，开篇的诗，觉的真好。

 

 

 

午后，如果阳光寂静

你是否能听出

往日已归去哪里

在光的前端，或思之极处

在时间被忽略的存在之中

生死同一

 

                                     -------史铁生

 

 

 

阿福写真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