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好之事

 

为了爱你，我学着温柔，把一些情话慢慢熬

尽管我还是想抱着你，或者跳起来吻你

 

唉，你有什么吸引我的呢：一把胡子，胡子里还有虱子

你也不是四月，甚至连十月都过了

床笫之事未必会尽如人意

只有我这个不争气的女人，把人间的好都安在你身上

还想去偷去抢

 

——仿佛世间的美只配你享用

玫瑰不够，果园不够，流水和云不够

春天是不够的

你猜我在偷窃的路上会不会失足

 

哦，天那，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不要说出来

哦，如果我真的失踪了

你要常翻翻自己的身体：多出的一块疤痕

会不会无关紧要地疼

 

                                 2014年12月9日20:58:13

 

◆     晴天

 

阳光照在院子里，照在越冬的月季株上

从田埂上割草回来，镰刀掉在院子里，响声清脆

 

把手洗干净。也把脸洗干净

----一些皱纹让人满意：我总是在最深的夜里

把爱，把疼都压下去

粗糙地活着：偶尔耍泼，偶尔骂人

 

但是这深冬的阳光依旧出卖了我：我这温柔的部分啊

仿佛迎合了你在远方的反照

 

而你，从白雪覆盖的街道上走过

在一个门牌前停了很久

不知道这里的气候

 

                                    2014年12月13日19:50:24

 

◆     祭

 

从清晨开始，我的胃开始疼（其实疼了许多天了）

下午去打针。一针之疼是世上最轻微的疼

在阳光好的路上走，又觉得疾病是人间小事

 

走不动了，坐下来翻看手机：他的头像亮着

心安定了一些：在虚拟的世界默默记挂

这大于冬天的冷和暖我已经不想合计

 

在今天，我和他都是幸存之人：我们都是在

一场屠杀里装死而得活的人

我们利用了这样的馈赠：甚至还能爱着

 

他比以往更沉默了。我们隔了千里背靠背坐着

他有大苦，大慈悲

祁连山应该从中间断开，让阴魂复活

 

相比于1937年的头颅铺出的路，我们的距离

已不成为怨恨

我们的疾病和衰老都过于渺小

 

给他发消息：你要善待你胡子里的虱子

善待向你讨水喝的女人

然后我按住胃部，等他那一个字：滚！

 

                                              2014年12月13日21:05:04

 

◆     我担心这样的美好转瞬即逝

 

我担心这样的美好转瞬即逝：屋顶上的云朵

慢慢打开的美人蕉，悄悄停下来的蝴蝶

我不担心很快到来的夜色，埋在荒草里的深井

我也不担心井里的月亮给出的诱惑

 

我担心的是我自己。

 

我怕看着云朵的时候，我会流泪

美人蕉开放的声音，我会流泪

而蝴蝶，无论我给出掌心让它停靠还是给出赞美

让它啜饮

我担心我的颤栗惊扰了它

 

我担心这样的美让我惊心

而我沉重的喘息又会让它们沾满露水

 

                                   2014年12月20日10:39:36

 

◆     过大凉山

 

树木枯黄。而山，呈现它本身的苍翠

有人冒雨进山，寻找一块要紧的石头

下一次来，我或许就成为寻找石头的一员

而此刻，群山静谧

没有一种声音能够渗透进来

 

只有雨。大凉山的雨才是你肯承认的雨

雨打在生锈的铁轨上，如脚

不息地踢这冰凉之物

——从天空打下的力敌不过地面的沉默之物

一个靠窗而坐的人了断了她的行程

 

山更沉默，除了不能销匿自身

能封闭的都封闭了

她希望在这里长久地耽搁下去

像一种陡然生发的感情

敞开巨大的漩涡

 

                           2014年12月24日20:08:54

 

◆     银杏树

 

说到银杏树，就会说到浩瀚的秋天

说到一个高傲之人，他斑斓整个季节的力量

说到一种爱，选择了最好的时辰，孤注一掷地绚烂

 

我说的是银杏树的叶子，在秋天点燃的样子

好像时间的样子，爱情的样子，宇宙的样子

它是巨大的喧嚣，更是无缝的沉默

 

而银杏树，一棵树本身黝黑的身体里

它爱这火光照耀的时候

更信赖空旷的时间里，宛如风霜的孤独

 

所以，它有更为慈悲的木质之身

包容时间的摧残

它说：我是固执的，我有最好的，我都拿出来

 

哦，我信赖把叶子都落完了的银杏树

像谢绝了生命里所有好意之后

还有的从容

 

                                         2014年12月28日10:46:45

 

◆     月光这么白

 

白到我不忍心揭开它的假象：罪恶被覆盖

善良被损伤

北方的大雪没有这么固执，这么凶狠

没有把一切事物都撂倒的决心

我穿得更厚，才敢从月光里穿过

我身体里的黑都在破碎，如死去多年的腐骨

同时破碎的是爱，恨

它们的混合之物在如此盛大的月光里

肮脏

想起我白天里活着的样子，也是月光

偷偷摸摸挨在阳光里的样子

如果我不喊疼

就没有人认出来

 

                              2014年12月28日20:20:02

 

◆     渴望一场大雪

 

渴望一场没有预谋，比死亡更厚的大雪

它要突如其来，要如倾如注，把所有的仇恨都往下砸

 

我需要它如此用力。我的渺小不是一场雪

漫不经心的理由

 

我要这被我厌恶的白堆在我身上！在这无垠的荒原里

我要它为我竖起不朽的墓碑

 

因为我依然是污浊的：这吐出的咒语

这流出的血。这不顾羞耻的爱情，这不计后果的叩问

 

哦，雪，这预言家，这伪君子，这助纣为虐的叛徒

我要它为我堆出无法长出野草的坟

 

我只看中了它唯一的好处：

我对任何人没有说出的话都能够在雪底下传出

 

                                2014年12月29日18:53:08

 

◆     赞美诗

 

我赞美这高耸入云的石

赞美这陡峭，这凛冽，这拔地而起的高傲

我赞美它对天空的赞美，对大自然，对美本身的赞美

 

我也要赞美这石与石之间的缝隙

赞美风里飘来的尘土，它们和雨水，阳光交融的

温柔

 

所以我赞美这每一棵从石缝里绿得危险的松

无论它高大，矮小；笔直，扭曲

无论它沉默，喧嚣

 

我赞美这和谐，这对称，这互相的应答

这干净的情谊

这生命之间的互相馈赠

 

甚至，那些顺着人工梯子慢慢爬上山顶的人群

他们的渺小，虚诳，无知

也是一滴沉闷的赞美

 

                                  2014年12月30日09:51:15

 

◆     在银杏树园

 

从你吸烟及弹落烟灰的姿势来看：你又被人爱上了

大眼眯成一条缝，刚好看透一个女人的裆部

唉，这人间破事，修炼的不过鸡巴之事

也不过铁杵磨成针的鸟事

 

大风劲吹。但是没有了银杏树灿烂的叶子

那个在树与树之间静坐的破老头，心有巨澜

还有没有腐烂的银杏果子

可以补胃，也可以滋阴

 

情情爱爱都是麻烦之事，你小解的时候很小心

一条明亮的弧线会让麻雀产生错觉

它不知道它的源头

有怎样的浓荫

 

                             2014年12月31日10:33: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