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径

 

追踪，逶迤。这不忍拒绝的诱惑

松果都落了，里面的小小火焰也熄灭了

落在地面的橡子白了，棱角没了，被埋没了

但是那一些不动声色的起伏，这不忍遗失的诱惑

被注满泛着微光的孤独

 

一只松鼠横穿而过。这猝不及防的相逢

穿过中年的额际

我就是怔了一怔，就往前走了

我的幸福和忧伤都在预备以外

春天和秋天里，我都中规中矩地绽开和凋零过

 

我还是不想确认：孤舟蓑笠的你

拉动了水下的鱼线

而我一次沉重的呼吸就会化开雪

如果草还是绿的

也是我不忍心看到的

 

                                    2013年11月2日20:09:13

 

◆去北方，与你汇合

 

是交汇的汇，是融合的合。你要认可我的水性

你的光性，是一道神谕

 

是日当晴好，山腰的小庙香雾缭绕

这一天，我们是经卷合起时，退到封页外的人

你没有喝完的酒带上，你没有醉完的醉，带上

 

无法确定：从温暖湿润的江南到干燥寒冷的北方

随着纬度的升高

生命也有拔高的可能

只是与你汇合，是必不可少的过程

 

在等我上山的时间里，你当燃炉温酒

当以野菊为环，高歌而起

不会顾及去上香的人们。其中一个是我

但是你一眼就能够

认出

 

                                      2013年11月3日19:48:09

 

◆雪天已近

 

首先是空气微微颤栗。颤栗停在清晨，在黄昏继续

猜想西伯利亚的玫瑰

而猜想陷入绝境

村庄的白杨，叶片落尽。但喜鹊还是停上去

黑背梁，白肚皮

白肚皮是不是装满白色的预言，黑脊背是否驮着

黑色的灾难和谎言

 

我已经适应了雪天里长久的荒芜

在被抹灭的危险下揣着灾难隐居

而盲目依旧持续，如孩子对雪的赞美

我们都是来不及成长的人

如今，拒绝成长的可能

 

不过一个幌子

有没有雪，我都是这样，喜鹊都是这样

一辈子，不过是这样

 

                            2013年11月4日16:36:10

 

◆荒原

 

那样的春天是不该忽视的：池水把云摘下来，蛇“唿”一声

钻进草堆。花轰轰烈烈地，泛滥到除了香味，我们懒得辨认

 

炊烟看上去长了，白了。村庄在夕阳里陈旧，温暖

一个人常常对着对面门楣上的光线出神

 

春天第一次大会按期举行。男女老少穿过田野，欢声笑语

这人间，值得再一次歌颂啊

 

我远远地落在人群后面，紧了紧衣领

你的一封信在路上，已经耽误了多少年

 

                                            2013年11月5日19:57:49

 

◆此刻，我想到他

 

但是我无法承认我是一个荒芜的人，我无法承认

越来越苍劲的风把肉体里的枯草吹得荜拨做响

就这样完了，一辈子。已经做不到声色犬马

做不到佯装醉后，去他面前把自己撕得一丝不挂

他什么都见过了，我这落败的春色

多么不值一提

 

也做不到，和他同上阳春茶馆，喝一壶碧螺春

窗外的杏花看过了，故事听过了

他的手，我也握过了

看着他从年轻到衰老，心疼过了

甚至，爱过了

 

这一切，够够的了，也远远不够

我们在长久的交错点上，一连串地错过

但是永远不知道，错过的是什么

 

                                          2013-11-8 17:32:42

 

◆冬天

 

一到冬天，闲了下来。这样的时光里能够做多少事情啊

睡觉，写诗，找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谈一场

不痛不痒的恋爱

也可以一整天不动，看一些叶子枯黄，掉落

喜鹊从一棵树上跳到另一棵树上，不会掉下来

不象我，命运的每一次跳跃都摔得粉身碎骨

甚至在宽阔的春天里，那样唯一的约会

也没逃过这样的结局

 

光阴变幻着不同的颜色，在这个空荡荡的屋子里

包围我

从我的掌心看过去，不过一场单薄的宿命

我必须腾出更多的热和爱，抵当给它

总有一个冬天，我足够了抵押的成本

雇一匹马，穿过汉江，向更蓝的天幕行走

有没有看见我不要紧

我身体上的白色时光会一圈圈漾开去

 

                                2013年11月9日15:58:04

 

◆倒影

 

命运把一条河流交给我，多出来的星天，繁花也交给我了

还有一个沉重而虚空的秋天，被鸟雀琢开后，灌满风声的果实

 

想起春天刚过，雪化后的黄昏里

河流里传来马的嘶鸣。那些动荡的时刻里，我紧张地把落霞

都归结于花朵，紧张地组合词语

想让它们某一刻出水，在此岸，以芬芳为我证词

 

幸福是一个虚掩的想象。我拿出笔，纸

写下一个个亲近又遥远的名字。取一杯伤痛为它们

裱一个好看的花边

在这苍老而困顿的岁月里，饮鸩止渴。

 

我已经提前挥霍了那一朵蜜

一路落下标记。如果一个人果真赶上来，除了说一声：你好

我已经无法把那些甜收拢

无法让他在我的木屋里多停靠一会

 

                                           2013年11月11日19:06:22

 

◆让我们温柔地，说说话

 

许多年里，汉江的水位没有高出过你设下的防线

我的苦涩也没有抵挡过一朵菊花的枯萎

如果承认，灯影里你的咳嗽依旧让我无法入眠

我知道你除了背过身去吸一支烟

还想让风从江的对岸吹过来

 

一场爱情如同一场盲目的大雪，覆盖过

虚设的坎坷。仿佛你知道你的掌心捧不住我的消融

事到如今我才知道，我要给你的结果

是要省略全部的过程

那时候叶子坠落，果实返回枝头

 

多么值得庆贺啊，这灿烂的遇见。我会在最后的时刻

为你设宴。你邀请清风也好

繁花也罢

 

                                      2013年11月14日17:33:39

 

◆一场白先于雪到来

 

但是，我无法把自己放进这一场白

那么多黑的，灰的日子已经来过，我没有理由把自己

放进这一场白

 

但是，已过天山的风捎来了消息

——我无法躲避这一次埋葬，我也不打算躲避

这一辈子的斑斑劣迹应该被清算了

 

我还是无法抵御这向晚的私心啊------

对于一个热爱过这个人世的人，远方应该有一个人

为我转动经幡

 

他应该还给我一个秋天，以他为核

把秘密对我呈现

-----雪原上每一个起伏包含罪恶，也包含原谅

 

不要信任雪，不要信任我

不要信任有碑和没有碑的坟墓

以及我破开胸膛呈现的颜色

 

                                            2013年11月15日19:13:35

 

◆一朵雪

 

混迹在整个荒原。整个冬天时间的荒芜

有多少需要相守的颜色，才能完成没有缺口的内心

如果仅仅一笔，它的一生就被覆盖

 

但是唱吟都在拖泥带水的人世里

包括蝴蝶和一个暧昧温暖的春天

它在半空的时候和梦撞见，落下来就清新了

 

如果一个世界足够单薄

它的缄默变完成了与整个时间的对峙

和解

 

剩下的事情，就是在不远的地方

找到等待它的一滴水

把它覆盖

 

                              2013年11月18日20:0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