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秋风

每一年，都要说一次秋风
我总是瞬间老去，一层比一层旧了
落叶掩埋我，如春天的流水，后山的黄土
它们前些年很重
我也一样
重的时候我当自己是整个秋天，轻的时候我小了
却还是整个秋天

看看我们多久没有说到爱了，仿佛身体上的一块疤
痕迹不够鲜艳了
一个人去空阔里听听风，或者看看云
说是人间便认作人间
总是有不轻不重的疼，石块一样

我们互不担心，平安地穿过秋天
最多在抖落眉间霜痕时，没有余力
就拨一拨陈年的炉火吧
拨一拨大雪前走失的句子，眼神，伤，以及愈合
然后相互嘲笑
------你，老了
------你，牙不关风

2012年8月28日 16:58:3

 

◆一稻场的谷子

 

多么世俗的温暖，我们需要月般的语言

静止和流动。你会踏浪而来吗

我们坐在各自的内心就能吐一世金黄

之前和后世都忽略不计，左边，右边都忽略不计

在一地寓言里平安过夜

 

把文字都收起来吧，升火，煮新米

舀一瓢酒。今夜土地当醉，落一碗眼泪

多少稻芒一一收起，疼和美都不动声色

一颗谷子就是一个宇宙，风雨和灿烂，星光满天

从它的前面走到后面就是一世

 

内心和平一点，秋天就高一点，大一点

稻场以外的事物正一一穿过一颗谷子

母亲脱下打谷的灰尘，月光里洗涤

一棒槌，惊醒流水

一棒槌，合拢泥土

 

                                            2012年8月29日16:03:10

 

◆如水

 

在一个慢镜头里，带上石头的回声

合上红水杉，合上太大的云影，拨开一根水草

你要喊我，请用力

一定有我的回应，不在此刻，就在彼时

不在风里，就在风的背影里

你注定要来，我自然落下
哀愁落进哀愁，猜疑落进猜疑
你是一尾鱼
我如何敢太清
我的痛，都含含糊糊，模棱两可

亲吻的时候，水光漫上脊背
你握住我似握住一道光
我经过你是经过我自己，我大叫
叫声如水
落进一大片水里

风过时候
水纹抬起佛的咒印
来的已经来过，没有来的也已经来过

                                                               2012年9月1日 21:15:06

 

◆一棵草，深入秋天的肌肤

 

一脚就探到了一个病症，风里有捂着的咳嗽

和去年的热水袋互相寻找，互相走近

扶着门楣打开黄昏，夕光正滑下风的斜坡

它摇晃着半截枯黄，把剩余的妩媚往高举

那个捂着胸口的女子在河边行走，大雾弥漫

来过就是来过

 

把秋天折叠一次，又会看到桃花的盛开

一棵秋草关上前门和后门，打开经卷，坐进烛光

一路风雨和朝霞，灾难和情事

都堆成门边的材禾，谁也认不出谁

等它随手取来，生火取暖

 

经脉错乱的人以病医病

它矮下去，天就高了

它想身体里的那一块蔚蓝也能够喂养秋天

就等一个满月的夜晚，取出来

 

                                                 2012年9月2日 10:27:12

 

◆我们的汛期

 

你叫嚷的桃花一夜落水，噢，亲爱的，我开始崩塌

以前都是死亡，这一刻我活过来，含着你赐的催命丸

一夜够了吗，我们岂只死一次？

殷红铺天盖地，你越脱越干净，鳞片闪烁

吞下你是必须的，但是远远不够

碎尸万段是必须的，但是远远不够

好吧，既然你承认我的温柔，我暂缓喝水的欲望

来，你摆一摆尾，来一段鱼皮的流程

可是你的叫声里

隔壁的河流飘满了破碎，你以后将以打捞为生

亲爱的，我们没有做爱，只是交配

可是我的子宫还是清白如初

满河流穷追猛打的，你的精子我的卵子

我们都是局外人

 

                                       2012年9月2日 14:16:58

 

 秋天，云从一棵桂树上滑下

 

◆一棵瘦桂的眼睛里

 

日子依旧泛一层叮当作响的金黄，从山坡款款而来

秋风就这样升起来了，轻轻一摇

桂树醒了

 

醒在木门边，醒在流水声里，醒在云影里

而后，醒在自己的香里

 

月光里偷偷量了自己的腰身------

等待的日子还是太长

一声叹息，香味浓了，谁在十里外回头

 

一棵桂树的眼睛里，“香”是最初色彩

它把许多事物捡起来

包括爱情走后，那么多的倒影

 

◆野菊这个秋天不说话

 

你又一次敲门，我忍不住流泪

把茶壶藏起来吧

我将以我肝部的暖抱住你

 

慢慢地，形成和你一起等秋风的习惯

慢慢地，你我都说不清等的是一场情事

还是命运本身

 

走不了啊走不了

你还不忍心抓紧一下秋风

一夜黄透，灿烂。

 

我们的爱情都是有些残疾的吧

你拼命地开

开得比我写诗的速度还快

 

◆和一片叶子

 

我们各居一岸，喃喃自语

仅需一个飘零的过程

足够把风情看透--------

 

你长久地客居异乡，以流云的样子

如今你开始回

经脉里的河流打开，接着是天空

 

且握一握手吧

相同的掌纹叠在一起

密码就会打开

 

然后是秋天了

然后不仅仅是秋天了

 

                                                            2012年9月3日 21:51:49

 

◆一扇旧城门，越来越深地走进黄昏

 

◇这一刻多么富饶

 

你看，比秋天还富饶

时间被你捏着

任由捏成云，捏成风，捏成流水和收成

 

你坐在自己的国度里

升起金黄的国旗

升起喜鹊，炊烟，船帆，升起多么好的流年

 

你说，这样就好了

溜达到江边时，捧一口水喝

就喝进了自己的那些从前

 

◇你的背影滑过........

 

我有理由一再挽留，以命定的执迷

那时烽烟和鼓角在天空下荡漾

我们在各自的生命里落难

 

看你放下剑，放下衣帽和追逐

看到你肋下的伤

我以树的姿势不发一言

 

你的背影太长啊

河东是我的前生

河西是来世

 

◇爱，一直是草木质地

 

你回去，就是夜晚了

今夜我想和旧城门说说话

用我额间的月色和风声

 

在城门外站立千年，我有企图啊

看你老去，看你重生

看你多少次跌倒

 

于是我的根越伸越远

摸到了河流的冷

也摸到了云朵的轻

 

                                                  2012年9月4日 20:3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