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清早,妈妈到我房间把我叫醒,让我和弟弟一起准备早饭,等会儿客人就来了。她今天不能在家,因为外公去世了。
我的心一颤,外公病了一段时间了,他的走是情理之中的了。元旦的时候,父母60岁做生,他还来了的呢,这就不到一个月,他就走了。元旦的时候,他精神还好,就是走路没有力气了,真正是一个迟暮的老人了,幺姨们搀扶他,如同放一个孩子把他放在某一个位置,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他的耳朵还好,但是话少了,好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吃饭的时候就把他扶到桌子上,给他夹菜,他总说菜多了,吃不完。我觉得外公就是一个孩子了,虽然他前两年还在弄他的蔬菜大棚,80多岁的人还挑菜去市集上卖;虽然前不久他还在放牛。
中午的时候,父母就回来了,妈妈的眼睛红红的,当然是哭了。按说外公88岁了,这个年纪去世应该是“喜殇”,而母亲也是60岁的人了,哭是无需的了。但是那个人是她的爸爸啊,外公一走,几个人同时失去了爸爸,那是怎样的一种空啊。很显然,正月初一不适合在家里停灵过久,而且先生算过这个日子是个好日子,上午就下葬了。他们说外公死的时候很难受,他是不想死的,我想外公同意对死亡充满了恐惧,毕竟那是一个未知的区域。
我的心里好像也空了一块,这一块不大,但是它突然就空了,而且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人可以把这个空填起来了。这个空同样让我感到恐惧,外公是对未知的恐惧,我的恐惧却是一种实质被抽空,它如同一个黑洞,听不见风雨声,听不见叶落的声音,听不见任何声音。年少的时候,对死亡没有什么感觉,仿佛那是离自己很远的一个传说,这几年才真真切切地觉得死亡那么近,是和自己纠缠在一起的,好像孩子玩的丢沙包的游戏,不知道下一个是谁,也许就是自己。
外公一生勤劳,80岁过了,依然种菜,挑水,挑菜去市集卖。不听儿女劝,让他休息下来是不干的。按我们的说法就是不懂享福,我一直在他们这样的劳作里寻找一种精神支柱:如果这样的劳作一直是痛苦的,为什么在能够放下的时候不放下?这就是他们老一辈的价值观:能够劳动,人就有价值,劳动能力一旦消逝,他们就觉得自己没有价值了,所以就一直劳动到死。
外公啊,对这样的价值观我没有脸说出我的心疼和悲伤。我甚至可以说他的一生比我都幸福-----只是那么单纯地劳动,心无杂念,死了,就干干净净地死去,甚至没有留个自己糊涂的时间。他不是没有疼痛,老年的疾病纠缠了他好几年,先是前列腺炎,做过手术,疼的时候同样撕心裂肺,而真正夺去他生命的是胃癌。他年纪大了,连个胃镜都做不了,只有任凭它把他带走。都说癌症是有遗传的,家族的三个老人同样死于癌,这是恐怖的,但是没有人去注意它,死只有一条路,方式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我和外公相处的时间不多,我心智成熟的太晚,小时候的事情根本记不得,大了就不愿意去他那里了。外公的脾气很臭,这是我们家族的遗传了吧,当然也不是全部,小姨就很温柔,不过30岁的时候死了,我想这一直是他们心里的伤,只是不愿意提罢了,其实人死了就真的如同一盏灯灭了,能够被记忆的东西会越来越少。初一晚上我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就欢天喜地了,因为很久没有见到的亲人过年回来了,外公好像没有带给我们很多悲伤,当然,死亡凭什么带给人们悲伤呢?88
年毕竟能够把该说的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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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种感悟是平常
日子就这么平常着,不容易听到它的动静,哪怕是一点细微的波动。和朋友聊天,热衷于他的空间重叠学说,说是有无数的空间,一旦重叠,我们就有捷径达到另一个空间,从而获得永生。他说得我热血沸腾,对时间却产生了质疑:就是说时间是空间里的一个支架,没有它,照样可行。那么我们脸上的皱纹是怎么来的呢?身体的机能不是随着时间在变化吗?
我想他说的应该是一种哲学,变了个面孔来忽悠我,而哲学绕到最后就会让人伤心。如同和另外的人讨论佛,他说入佛就必须舍弃一切的感情,当然包括儿女情和对红尘的眷恋,而我一直把佛架在红尘的正上方,觉得佛就是最大的爱,是以慈悲为基础的。我们没有说到一起,语不投机,各自入睡。
其实空间重叠和对佛的讨论,都已经上升,高出了生活本身,是精神的一种动态。高出生活本身的,总是让人欢喜,如果生活是一条波浪线,波峰上的是佛,是文艺,是爱情,波底的是柴米油盐,是世俗的斤斤计较。波浪越大,生命价值应该越高。但是大了,灵魂和肉体会相互撕扯的疼。自然我对比自己,生活和精神拉锯太大的矛盾体。人类更大的矛盾体不知道有多少呢,这个世界宽容着我们的存在,那么,这就是道理了。
今天在下雨,平常的日子,平常的雨。前几天听到冬雷了,应该是不寻常的气候:冬雷阵阵夏雨雪,才敢与君绝,就是说冬天打雷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却听到了。问朋友,他那里没有打雷,就没有纠结了。我想我们只能活一辈子,这一辈子知道的事情多么少,每一天都是在探险,有一些事情没有前车可鉴的,也无需大惊小怪。
一直以为:寂寞是一种美丽的说法是自我取暖,而我对这样的下台阶很不以为然,所以我愿意闭着眼睛横冲直撞,虽然没有一点好处,但是这就是性格。而我终于有了这样的感觉,一个女人无所谓的失败。而夕阳映着的废墟上野花自顾自地开着,这样心情的花朵,想开成什么样子都可以。我突然觉得一个女人的寂寞是美丽的,比热闹的时候美出了许多。
她的心里,他永远在那里,她因为思念而跳舞,在风吹动芦苇一片白,吹动一池水纹,她嘴角的笑是美的,她红色裙子是美的,她每一个动作是美的。这样的美是对生命的肯定,无论它是什么状态,都可以对它由衷地欣赏。我以为,无论什么感情,都是对生命的探问,我们一直在找一个途径找到自己,然后才可能对一些必然和偶然的事情不惊慌失措。然后就会去爱世界,心里豁达而怜悯。我们就是世界,世界就是我们,爱就一个字,不会分成几分之几。
◆落
这天下午我就累了,感觉到心跳非常快,再安静不下来做自己的事情。然后,一个女子走进了我的心里:陆小曼。她的曲折无需我多说一个字,只是我周边的时光仿佛一下子倒了回去,回到她那木质的时代里,再用一寸怜惜,一份相知爱她去。
莫名想到了一个字:落!下落的落,落花的落,梦落皆成泥。此刻我想一把抓住自己,逃离这落花一般的伤情。我岂能如她,有爱和经济可依?我是风里一片半黄的叶子,在已知的命运面前徒劳地挣扎。而这挣扎又显得面容狰狞,扭曲而失去了一份原有的自然。陆小曼的勇敢有一个明白的对象,所有的力气不至于打空,这就值得。
我从来就没有华丽的感情,从来不奢望用金钱营出的浪漫,我只希望有一个期待我回家的人;有一个当我跌倒不会笑话我的人,想想婚姻里的他每每在我走路跌倒便责骂和嘲笑,想想当我午夜生病时他一脚踹我下地,心就如死灰!而谁曾在远方搭起过彩虹,谁曾带我上天堂又推我下来?这些,如果我还为之伤痛又岂对得走我三十五个年华?人,需在高处思想,在低处生活。把自己放到最低,低到一个小小的馒头,这样才能对自然和生命充满敬意。
一路下落,落到生命情绪的三维之外。再搭建起另外的一个空间,因为新颖而携带着希望。一路下落,把梦的丝线放开,若正好有云影滑过,相视一笑。回屋,若有风就关上窗户。想来,有梦是可贵的,是值得骄傲的;而落的过程同样是可贵的,是无法复制的感悟。
我要落下去,落到花的残败里。落到人群之后,死灰之前。徐志摩死的刹那,陆小曼也死了,是未亡的死人,我在这个时刻多么憎恨爱情,它的冷和刻薄!三十不到的女人一生偿还的是什么?这个时刻,有情和无情价值在哪里?忠贞与背叛意义在哪里?人为什么活着的?说志摩留下的诗歌让人喜欢,他的本意一定不是为了取悦别人,仅仅仅仅为了取悦他爱的女人。我好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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