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记》卷四《周本纪》随笔

司马迁在《史记》卷二《夏本纪》中记述夏王朝末代君主夏桀的时候，只写到他“不务德而武伤百姓，百姓弗堪”，而在《史记》卷三《殷本纪》中也只写到夏桀“虐政淫荒”，全然没有像《国语》、《列女传》、《帝王世纪》、《古本竹书纪年》那样写夏桀与妹喜的故事。许多人把妹喜当作中国王朝史上红颜祸水的第一例，司马迁却根本不予理睬，不得不让人对这段历史的真实性存疑。

在《史记》卷三《殷本纪》里面，司马迁倒是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商王朝末代君主——商纣王与所爱的女人妲己的故事，不仅画面感很强，还留下了一个传诵至今的成语——酒池肉林。

翻开《史记》卷四《周本纪》，则有周幽王与褒姒的故事。一个男人，对他的女人究竟是爱还是不爱，可以有许多标准。而周幽王建立的标准就是这个男人能否让女人开怀大笑。

在物质赠予上，哪位帝王都不会感到吃力的。否则，就不叫帝王。但是，物质上满足女性，精神上并不一定能够满足女性。得不到精神满足的女性，与其相处的男性或许是永远离心离德的。周幽王虽然没有学过《恋爱指南》，但应该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但是，褒姒太难伺候了。她“不好笑”，而周幽王又想讨好她，“欲其笑万方”，褒姒却刀枪不入、软硬不吃，纵周幽王耍猴一般使出千百个逗笑的计策，她就是“不笑”。

智慧总比办法多。周幽王并没有因为褒姒的“高冷范儿”而放弃追求。司马迁写道：“幽王为烽燧大鼓，有寇至则举烽火。诸侯悉至，至而无寇，褒姒乃大笑。幽王说之，为数举烽火。”这就是历史上传诵的“烽火戏诸侯”的故事源头。包括国学大师钱穆在内的许多学人都对此做过考证，认为这是司马迁的“戏说”。

我还是认为，为了一个自己心爱的女人，不惜动用国家军用资源，不惜泄露国家作战军事手段，不惜损害国家与周边邻国的军事信任，造成“至于后，戎寇真至，幽王击鼓，诸侯兵不至”的后果，周幽王怎能不成为亡国之君？！

曾有人说，把夏代的妹喜、商代的妲己、周代的褒姒都看作是“红颜祸水”是大男子主义使然，是传统封建史观的产物。我则想说，当史学家不喜欢一位历史人物的时候，很有可能在他负面的历史上多着笔墨。可以看到，司马迁除了在《史记》卷四《周本纪》中叙述周幽王外，还在《史记》卷五《秦本纪》中写到“周幽王用褒姒废太子，立褒姒子为适，数欺诸侯，诸侯叛之”；在《史记》卷三十九《晋世家第九》中写到“周幽王无道”；在《史记》卷三十四《燕召公世家第四》中写道“周幽王淫乱”；在《史记》卷四十二《郑世家第十二》中写到“幽王以褒后故，王室治多邪，诸侯或畔之”；在《史记》卷一百三十《太史公自序》中写到“幽厉昏乱，既丧酆镐”。从这些记述就可以看出他对周幽王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程度。这样，司马迁让周幽王成为“烽火戏诸侯”的“背锅侠”，也就多少让人可以理解了。（2020年4月10日写于日本东京“丰乐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