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零者或需萍水相逢的异乡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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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那一夜男孩子身份青年旅馆 |
——异域小札之九
◆蔡斯(在华外企资深白领、《日本新华侨报》专栏作者)
每次到伦敦过周末,我都会到伦敦中国留学生接待处过夜。那里的大房间,8人一间,一个床位每晚只要5镑,比青年旅馆还要便宜。而且经常会碰到各路经伦敦中转的同胞,神聊也是排解乡愁的一个良方啊!
那是一个秋天的傍晚,我在公共浴室洗好澡,披着一头长发湿漉漉地哼着歌儿走回大房间。在过道里,我被一个站在垃圾筒前面削苹果的男孩挡住了路。男孩子侧过身,拿着刚刚削好的苹果,忽然笑着对我说,“吃吗?”还很自然地伸手拿过我手上拎着的毛巾衣服什么的。“哦,谢谢!我们见过?”男孩摇摇头,“我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了,快闷死了,看出你是新来的。”
“怎么住了这么久?”我知道这是一个欢迎的苹果,接过来就大口大口咬了起来。“我从剑桥毕业,正在找工作。你呢?刚从国内来?”我特崇拜剑桥,禁不住抬眼望了男孩一眼。准确的说,他是个男人了,二十七八的样子,清秀,棱角分明,一副彬彬有礼的绅士样子。几个月来单着身的我,莫名其妙心里忽然柔软地动了一下,轻声说,“我来几个月了,在北方工作,到伦敦出差,明天去剑桥玩,你介绍介绍呗。”
我自自然然就进了他的小单间。与大房间相比,房里有一个小书桌,一个洗面池,床很小,房间里面一股男人味,是烟,古龙水和汗味的综合。我们并排坐在床沿上。他可能是憋坏了,自己打开了话匣子,娓娓将起他离开中国5年的故事。当年,他匆匆地离开北京到英国,连一个告别的电话都没有来得及跟女朋友打。身上揣着几百美金,一落地就马上就去唐人街洗碗。长途电话费对他来讲是个天文数字。他甚至也不知道,他这辈子还能不能回中国了。他只能在梦中与女朋友相见。打工的日子又那么累,累到连梦都很少做了。两个月前他拿到剑桥的博士毕业证,但还是没有合适的身份,要留下来必须先找到工作。
故事讲完,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一只手忽然微微地拥着了我的肩。我也神差鬼使般把自己微凉的小手放在了他的手中。那一刻我忽然有点任性,忽然有点想知道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邂逅。房间里的空气忽然变得迷乱得有点让人承受不住似的。他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我的眼,他的目光仿佛一下子穿透了时空留下的距离。
“五年,我没有碰过女孩子,除了……”
我哭了,为他的真诚,为他不掩饰的冲动,也为他对我的尊重。他站起来,打开了房门,把我送回了大房间。在门口道别的那一刻,我们很自然地来了一个英式的拥抱,挺长的一个。在那种千篇一律的暧昧昏黄的灯光下,我眼里的走廊变得象一节火车,从异乡开到异乡。火车上的人或许都是好人,但大家都是萍水相逢的。
人自离娘胎,就带着与生俱来的不安全感,小时候还有亲人怀抱里的一种依靠;从五,六岁之后,到恋爱之前,中国的孩子就很少可以从拥抱中去感受安全和安慰了。我无从考究这种“国粹”般的肌肤交流始于何时,我只知道,那一夜,英国的萍水相逢,英国式的拥抱,是我们这些因各种原因漂泊异乡的中国人应该互相给予的认同和支持。
“上帝会祝福我们的。”他平静地说,脸上的棱角在那一刻变得柔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