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水浒》人物之一

散读《水浒》的时候，我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常会考虑一个问题：一丈青扈三娘是否应该嫁给矮脚虎王英？其实，结论无非两种，要么是否定，要么是肯定。可是，我在结论的推导过程中，感到问题好像并不是如此简单的。可是，我们中国人看历史人物的时候，总是爱憎分明，不能容忍“灰色”存在的。

在东京神保町旧书店街的一家美术书店里，我看到过日本浮世绘晚期的领军人物葛饰北斋绘出的《新编水浒画传》。他笔下的扈三娘、顾大嫂、孙二娘等女性模样，都是一幅类似艺伎的形象——细眼小嘴大发髻；蛮腰纤手削肩膀，显得极其的颓废消沉。“真是糟蹋《水浒》啊！”当时，我情不自禁这样感慨道。

可以说，一丈青扈三娘是不同于另外两位女将军——母夜叉孙二娘和母大虫顾大嫂的。首先，从姿色容貌上看，母夜叉孙二娘长得“眉横杀气，眼露凶光，辘轴般蠢笨腰肢，棒槌似粗莽手脚。”母大虫顾大嫂则长得“眉粗眼大，胖面肥腰。”而一丈青扈三娘则是“天然美貌海棠花”，其回头率自然要高出几许。

其次，从家庭出身上看，扈三娘可是扈家庄豪门地主家的大小姐啊，孙二娘和顾大嫂则来自地地道道赤贫的草根阶层，完全就不在一个档次上。第三，梁山泊好汉在攻打祝家庄时也秋风扫落叶般地席卷了扈家庄，黑旋风李逵更是用两把板斧捎带砍杀了扈家老小，扈三娘应从此与梁山泊结下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第四，矮脚虎王英相貌与身材是又丑又矮，品行更是为人所不齿，何况他还被扈三娘“轻舒粉臂”地“提脱雕鞍”活捉在手。因此，从这些理由来看，作为靓女健将的扈三娘是无论如何都不应嫁给自己的仇人和手下败将的。但是，扈三娘偏偏就嫁给了王英，一朵鲜花偏偏就这样招展怒放地盛开在这一堆牛粪上。

其实仔细琢磨，无论是历史上还是现实里，这种“看着恶心，想着窝心”的事情，好像总有它发生和存在的“道理”的。第一，作为草寇头领的宋江，一定要恪守诚信。既然他在战前答应了要为王英娶一个老婆，大捷之后自然要兑现诺言。如此一来，扈三娘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这个不幸婚床上的肉体牺牲品了。

第二，梁山泊虽然尽是扈三娘的仇人，但在四面皆敌的情况下，她又能有什么选择呢？要么是自杀身亡，要么是委曲求全迫于淫威顺从保命。她真的是无路可走啊！第三，扈三娘在战前已经定亲，夫婿是祝家庄祝朝奉的三儿子、地方上的“小霸王”祝彪。可以说，命运左右着扈三娘的婚姻，不进狼窝就进虎口。

嫁就嫁了，嫁就有嫁的道理。可是，令我始终不解地是，平素英勇善战的“哑美人”扈三娘在和王英去征讨田虎军时，矮脚虎王英又被对方的美貌女将琼英迷惑，再次色心蠢动，结果被琼英一戟刺中大腿，倒撞下马来。这时，扈三娘开口说出她在120回《水浒》中唯一的一句话：“贼泼溅小淫妇，焉敢无礼！”

分别是自己的色狼丈夫淫心大动，讨便宜不成反而挨了打，扈三娘却骂对方是“淫妇”，斥对方为“无礼”，骂得好狠！看看，“小淫妇”前面还要加上三个形容词：“贼”、“泼”、“贱”。这明显地表明扈三娘思想的库存中已浸透父权文化，因而她不惜作践自己的同类。殊不知，作践同类的同时就是在作践自己！

这样，也就不难理解扈三娘为什么会毫无反抗地嫁给矮脚虎王英了。他们，不必区分贫富高低，在民族的DNA上，原本就是一路货色！■